10.夢中私語
Chapter10夢中私語
手邊一熱,倪采滾燙的手緊緊抓住了駱嘉樹的手指。
駱嘉樹詫異地靠近了些,只聽見倪采低聲呢喃道:
“駱嘉樹......”
“嗯,我在。”
“你......不要......”
駱嘉樹耐心地低聲回應:“不要什麼?”
倪采閉上了眼,很快又緩緩睜開:
“不要......不要結婚,不要......去美國......”
駱嘉樹一愣,她的聲音雖低,卻也聽得清楚。
“不要結婚,不要去美國......”
她又重複了一遍,盯着床邊的男人看了一會,似乎在分辨這是現實還是夢境。不知她是否分清了,等耗完了精力,倪采再次沉沉睡去。
“我為什麼要結婚?為什麼會去美國?”
駱嘉樹在她耳邊輕聲問道,然而並沒有得到回答。
床上的她面色漸漸潮紅,應是發熱了,雙目緊閉,眉心微蹙,那自然上翹的嘴角如今也看不出什麼喜悅。
不要結婚,不要去美國。
也許是因為生病,她的聲音不太真切,顯得縹緲、空靈,像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訊息。
他去過美國,可並未打算結婚,倪采半夢半醒時說的話,更像是不着邊際的夢囈。
駱嘉樹總覺得她的話應該沒這麼簡單,卻也找不出理由相信。
他從醫藥箱裏拿出體溫計,放進倪采耳道測了測。
還好,只是低燒。
駱嘉樹沒怎麼照顧過人,卻也細心地替倪采換了兩次毛巾,守了半個小時后才離去。
他到客房替自己鋪好了床,不禁失笑:
他從未覺得自己是個爛好人,可今日所做之事的確超出舉手之勞的範疇了。
反覆的噩夢,透骨的寒意,似乎在正午時分也懂得乖乖收斂。
倪采艱難地睜開眼,模糊的周遭逐漸清晰。察覺到所處環境的陌生,她的心臟不可遏制地收縮,腦中嗡嗡作響,慌忙扯起被子遮住眼睛。
被窩裏淡淡的清香讓她逐漸找回神志。
她仔細摸了摸,發現自己正蓋着一床質量上好的天蠶絲空調被,被單散發著一股檸檬香洗衣劑的味道,看得出主人經常換洗。
倪采冷靜下來,這裏不是研究所,她也沒有躺在研究所的實驗室里。
確定了這些,她總算不那麼緊張了。
周圍十分昏暗,但倪采依舊可以看清房間裏的構造。
她下了床摸索到窗邊,用力扯開了厚厚的窗帘,這一瞬間,刺眼的陽光射進了房間裏的角角落落。
如此明亮的日光,想來也不早了。
待倪採的眼睛適應這光線后,身處之處的景象卻也讓她大吃一驚。
這是一間非常巨大的卧室,風格古典,設施齊全,嵌在牆內的超大液晶屏電視與頭頂上後現代造型的吊燈昭示了主人的“土豪”身份。書架、電腦桌、以及那面西式屏風,皆可塞進展覽館充當藝術品。
倪采驚詫之餘,率先走到窗邊往外望去。
狀況還沒弄清楚呢,她卻忍不住讚歎起來。
“哇。”
遠處蜿蜒的楊江風景盡收眼底,商業區被拋在腦後,視野極其開闊,一點不輸大廈樓上的觀景區。
倪采粗略估計了一下方位,此處大概位於寧州以北,應是一片建成不久的居民花園,而她所在的這棟,是花園中獨高的一幢,至少比其他單元樓高上一倍,而她所處的房間,至少也有30層,過百米。
卧室里乾淨整潔,玻璃書架上擺放着許多外文書籍,倪采掃了一眼,很多專業名詞她都看不太懂。
電腦桌上也一塵不染,除了得知主人是個有品位略潔癖的壕,倪採得不到其他任何信息。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光着腳離開了卧室。
木地板並不涼,她踮着腳一步又一步,走到一處樓梯,她更加汗顏了,敢情這是頂層複式呢。
目光往下一掃,倪采忽而停下了腳步。
正廳之側,靠近陽台的地方,放置着一架三角鋼琴。
奶白色的流暢線條,琴身呈不規則橢圓形,光滑飽滿的漆色讓倪采猜不出它的年紀。
它像一隻慵懶的白貓,又似一隻高貴的雪豹,靜靜地坐在灰色的圓形地毯上,它不發聲,就足夠奪走所有人的注意。
倪采忽然有了一種奇妙的預感,這裏該不會是......
她沒敢深想,便聽到客廳旁的廚房裏傳來陶瓷碗碰撞的聲音。
“你終於醒了。”
“啊,嗯......”
駱嘉樹穿着件淺色格子襯衫,搭深色長褲,十足的居家打扮。只是他生來便是個衣架子,無論披什麼衣服,配上這張俊美無儔的面孔,還是如此引人注目。
他端起一碗粥放到桌子上,又回身旁若無人地去舀另一碗。
“那個,我......我怎麼在這裏?”
話音剛落,倪采更窘迫了。
她當演偶像劇呢?失憶戲碼?
“昨晚在劇院門口剛巧遇到,你一個人淋着雨,便帶你回來了。”說著,他把另一碗放在桌上,道,“怎麼樣,燒退了么?”
我還發燒了?
倪採用手試了試額頭,默默點了點頭。
接着,她又皺起眉頭,揉揉太陽穴:“昨晚怎麼回事我也記不太清了,只是......”
低頭一看,她這才發現身上穿的並不是自己的衣服,“我這是......?”
駱嘉樹見她指了指衣服,頗為邪惡地挑了挑眉:
“你說呢?”
看着面前的女孩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朝他瞪着眼睛,很快又無地自容地移開,駱嘉樹終於鬆口:
“是樓下的一位阿姨,我拜託她幫你換了衣服,你渾身都濕透了,還發著熱,所以我只好擅作主張。”
倪采眨了眨眼,想想也是,他可是駱嘉樹啊,他有什麼可圖的。
“太感謝你了,比起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醫院,這裏真好啊。”
她坐到桌邊,捧起駱嘉樹遞來的白粥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不太雅觀,她趕忙放下,又拿起桌上的湯匙。
微波爐嘀的一聲,駱嘉樹起身從裏面取出一杯黑糊糊的葯汁放在倪采面前。
“喝。”
“哦。”
倪采聽話地喝完,用紙巾擦乾淨了嘴,便坐在桌邊呆愣愣地盯着對面的男人吃飯。
她覺得自己一定還沒睡醒,一定,說不定還在做夢呢。
駱嘉樹一勺一勺地喝着粥,明明都到午間了,他卻和倪采吃同樣的東西。
只見他低斂着眉目,清俊而又親近,舞台上萬人之上的驕傲消失不見,他像個溫和而普通的男人一般,坐在面前,坐在她倪採的面前。
是不是這就是我此生的軌跡?
是不是我和他的軌跡真的交叉了?
倪採的心跳竟莫名加速起來,這和因恐懼與擔憂而加速的心率不同,胸口這種奇怪的酸澀感,是她從來沒有體會過的。
駱嘉樹也感覺到了她那微熱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從沒離開過。他抬起頭,輕聲問道:
“昨天晚上,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真的想不起來了嗎?”
“嗯......”倪采歪着腦袋思索了一下,霎時間臉色驟變。
她猛地站了起來,椅子與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我的手機呢?”
駱嘉樹更奇怪了,回答道:“進水了,應該開不了。”
“手機借我一下,趕快!”
接過駱嘉樹遞來的手機,倪采憑她那出色的記憶力成功回憶起於成海的電話,可在按下按鍵之前,她搖了搖頭,最後選擇撥給林新月。
“喂,媽?”她不顧駱嘉樹就在身邊,直接在客廳里打起電話。
“媽,於叔叔呢,去洛杉磯了嗎?”
“噢,睡遲了啊......”她鬆了一口氣,心中大石落地,“這個電話啊,是同事的,我的手機壞了......對......”
掛了電話,倪采癱在了沙發上。還好,昨晚的一切沒有白費,於叔叔沒有趕上飛往洛杉磯的SH810。
這就是傳說中的逆天改命么?她會不會遭到報應?
可還有那麼多乘客......還有,昨天晚上雨幕中......
駱嘉樹往沙發上一瞥,卻見剛剛還面色正常生龍活虎的倪采此時正蜷在沙發上,雙手抱頭臉色尤其難看。
她咬着牙,似乎正和身體裏的什麼作鬥爭。
“倪采,你怎麼了?冷靜點。”
倪采費力點了點頭,額上冒出冷汗。
這是抑鬱症的后遺反應,滿腦子都是痛苦的前世畫面,但她必須克服,必須痊癒,只有足夠堅強才能完成她最後的目標。
“駱嘉樹。”倪采深吸了一口氣,“能不能,能不能請你為我彈一首《夢中私語》?”
《夢中私語》,這是他畢業后寫的第一首曲子,他自認為略顯稚嫩,因此鮮少上台演奏過。
“好。”
沒過多久,一串串婉轉溫和的音符從他的指下流淌出來,彌散在空氣中。
對倪采來說,這就是她的鎮定劑,她的靈丹妙藥。
很快,頭上的不適減輕,可駱嘉樹的曲子還沒有彈完。
回過神來的倪采彷彿又成了那個痴痴望着偶像演奏的小粉絲,她仔細描摹着駱嘉樹低垂的眉眼,溫和的五官,不禁感嘆:
有生之年竟能如此近距離地欣賞他彈琴,真是噩夢初醒又墜入美夢,哪哪都虛幻了。
一曲終了,駱嘉樹站起身來到倪采身邊。倪采只獃獃盯着他,看起來已無大礙。
“私人獨奏,沒有這個位數的酬勞我是不會罷休的。”
說著,他伸出五指在倪采面前晃了晃,“已經是親友折扣價了。”
倪采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駱老闆,你可不能欺負窮人。我倒有一個建議,不如讓我以工抵債?”
“嗯?什麼意思?”
倪采坐直了身子,正色道:
“以工抵債,意思就是,我想進入洛神科技有限公司工作,成為駱老闆的職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