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會試
嚴冬臘月，朔風蕭瑟，山鎖銀甲，地蓋玉氈，堂外風聲呼嘯，陰雲籠罩下是一平朽木嚴松。
光陰如梭，轉眼間又到了一年之末，在平靜而又緊張的日子裏，學子們迎來了他們期待的而又最重要的時刻。
御文殿一個聳直的身體，他的目光明亮而深邃，盡量在保持着神情的莊重。
在劉尚的陪伴下孫子臻迎來了遷試，此時他的前方正站着一個身高七尺，神情嚴肅，剛正嚴直的中年人，學子面對這個人面上都透着一股不可掩飾的敬意，殊不知這個人正是此時朝中特別派出來考察學子，選拔俊良的吏部左丞程應文。
所以，可以說這個人掌握着在場所有學子仕途命運的生殺大權，學子們對其的態度都是恭敬至極。
這個人在來到御文殿並沒有採取通常的方式進行字面上的考核，他犀利的目光首先掃到了孫子臻身上，看了他好長時間，而後叫他站了起來。
“這就是孫子臻嗎？”與其說程應文是來考核御文殿的學子，不如說他只是針對孫子臻而來，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他聽說孫子臻正是對出劉刑上聯的那個少年，孫子臻可能不知道，他的名號已經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我有看過你的文章，會考中你依何而言袞袞諸公，有依何而言烏煙瘴氣？”這正是孫子臻在會試中所描述朝廷**的言詞，程應文提出的問題不禁讓孫子臻一愣。
“觀察所見”
孫子臻的話讓所有人都是一驚，就這一句話就可以說他是大逆不道了，一旁的劉尚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小心說話。
程應文並沒有表現出不愉來，靜靜地問道：“能具體些嗎？”
孫子臻想了一會兒，輕嘆一聲：“我送你首詩吧。”孫子臻慢慢道：“比聞同罹禍，殺戮到雞狗，山中漏茅屋，誰復偏戶牖？……這正是對西南之地再真實不過的概括，坐高堂，騎大馬的人怎麼知道流民的艱苦？而今南方義軍四起，百姓顛沛流離無家可歸，小官小吏更是殘剝百姓，更有強敵在外，此不謂烏煙瘴氣？若紀綱修明又何至於此？”
孫子臻的言辭鏗鏘有力，讓程應文一時語塞，這不禁讓他更高看孫子臻一眼，想了想道：“川澤納污，山藪藏疾，瑾瑜匿瑕，國君含垢，天之道也，一個國家不管如何清明，也有晦暗的地方。”
孫子臻道：“朝之陽，由明至烈，存恆心，陽光普照，晦暗自明。”
程應文嘆了口氣，似乎是妥協了，他沒想到一個少年竟有這般遠見卓識：“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孫子臻侃侃道：“蠲免賦稅，務民以農，內亂自平；遠交東竹，外攻大蒙，邊境安寧。”
程應文聽了這話，面有惋惜之意，搖頭道：“曾有臣如你所言，可未採納。”
孫子臻道：“此所謂雖聖人亦有所不能。”
沉默了一會兒，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堂中學子都面有驚異，兩人這番對白，哪裏像是考試？好象是朝中大臣在議論朝政。
程應文看着孫子臻，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倘若有朝一日你我同朝受祿，你將如何去做？”
“自當明志，志不可明，然則隱居。”
孫子臻的隱居二字讓程應文出乎意料，其實在孫子臻心裏志不可明還有一個可能，不過他沒有說出來。
如今義軍四起，正是一個改朝換代的時刻，何不去加入義軍，再造一片澄靜的天空？
“為何？”程應文先是一怔，而後追問道。
孫子臻淡淡道：“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
所有人都一臉驚愕地看着孫子臻，他這麼說不是明擺着在說天下無道么？之前孫子臻就是因為措辭太過強烈而吃過一次苦頭，這一次怕又將如此。
程應文的表情顯得有些陰冷，不過他像是在隱忍着：“你的意思是說國家無道嗎？”
似乎是感覺到了話語中透着的那股寒意，一旁的劉尚自知再這樣下去可能就要惹禍上身，俏臉發白，搶話道：“程大人，他這是胡說的，你別在意，我向大人賠罪了。”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劉尚更顯慌張，目光輕柔似水，有着掩飾不了的憂慮。
孫子臻當然明白劉尚的顧慮，他自己也知道這麼坦白的說可能會招惹麻煩，不過他卻勸說不了自己，他不可能為取悅對方而蒙蔽現實。
孫子臻看着劉尚，投過一個微笑，似乎在告訴她讓她放心，不過劉尚無論如何也放不下心，雖然她沒有在說話，她是他的心一直都是忐忑不安着。
“道在人心，君子不仁不保四海，四海不保，豺狼橫行，殍屍滿地，與其這樣還不如隱居，免得空嘆憂思。”
聽了這話，程應文一愣，久久沒有說話，雖然如今天下還沒有到‘豺狼橫行，殍屍滿地’的地步，不過西南之地百姓無米下鍋，顛沛流離，這確實事實，他多次諫言都不被採納，閑坐之時，不正是在空嘆憂思嗎……
忽然見程應文的面色緩和了下來，他想了好久，心思開始一點一點動搖。
如今朝中缺少的不正是像孫子臻這樣，無所畏懼，敢於說真話的人嗎？朝廷派自己選拔人材，所謂的人材不正是這樣的人？
此番辯駁讓程應文久久不能忘懷，看着孫子臻，他由衷的感嘆道——這個少年往後定會有一番不尋常的作為。
“孫子臻，你很有膽識，你的文才政見在同齡一輩也實屬罕見，如近朝中朋黨林立，我倒真希望有朝一日你我能共同剷除奸佞，匡扶社稷。”頓了頓，程應文道：“無可挑剔，御文殿的首學士非不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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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全場駭然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孫子臻身上，一臉的難以置信，而孫子臻此時一動不動，目光凝而發亮，他看到程應文在沖自己微笑，將一道黃卷向自己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