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 71 章
地板沒有積灰,桌子都是一層不染,車庫裏的東西收拾的井井有條,掛在一邊的毛巾雖然黑了點兒,仍舊看得出是經常水洗的,三條毛巾都掛的很整齊。
房子的牆是白粉刷上去的,沒有一塊黑手印,像新粉刷的新房。傢具雖然簡陋,貴在幹練、整潔。
翟豹再一次覺得,鹿佳真的很特別,跟別的女人不一樣。
女孩子的房間應該是怎麼樣的。
不是夢幻粉,也該是暖色調的。
可鹿佳的屋子純白、簡單、乾淨,就跟她這個人一樣,一點也看不到複雜的地方。
想起鹿佳,翟豹只能想到一種顏色——
白。
純天然的白。
一點雜色都沒有。
翟豹看了一會兒,才坐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視。
在半夜三點還能播放的節目不多,大部分都是購物欄目。
翟豹調了一圈,沒有什麼能看的,剛想關了電視機,他看見一枚鑽戒。
三點五克拉,個頭不小。導購在電視裏用很誇張的言辭為這枚鑽戒解釋說明——
“南非鑽,每一顆都是極其寶貴的,切割工藝很精細,鑽石的純度極高,完全沒有雜質。”
“三點五克拉的,最高級別的純度,三萬八千的價格,極其實惠。”
“不論是給愛人,還是給未婚妻,甚至是情侶,都是很不錯的禮物。”
“現在訂購,能得三倍積分。”
……
鑽石在燈光下亮的閃眼,確實漂亮精緻。
導購在說什麼,翟豹其實都沒聽進去,他看着那枚燈光下的鑽戒,覺得鹿佳和鑽戒很相配。他想像鹿佳帶上這枚鑽戒,穿着純白婚紗的模樣——
應該漂亮極了。
鹿佳洗好澡,就看見翟豹盯着電視看。
她吹着頭髮走過去,坐在翟豹旁邊,說:“看什麼?”
翟豹回過神,關了電視機,說:“沒什麼。”
鹿佳:“你快去洗。”
“好。”
換翟豹洗澡的時候,鹿佳吹乾頭髮,挪走茶几,打開沙發,鋪好了床。
然後,她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喂。”
“喂,媽,是我。”
“佳佳?”
“嗯。”
“怎麼了,是不是小言的學校又有什麼事了?”
鹿佳聽見母親一張口先提到鹿邵言,她停頓了一下,才說:“沒事。”
“你上次說他學校有功課,所以住在你那邊,我總是怕其實他在學校里闖禍了,你在我面前包庇他。”
“……”
“你是當姐姐的,比小言大了十幾歲,媽有時候不能照看的,你要多分一點心,小言他太小了,他……”
“媽。”
鹿佳打斷了母親的話,說:“我有男朋友了。”
母親說:“是上次你跟我說的,叫宋……”
“不是他。”
鹿佳說:“我換了一個。”
鹿佳走到窗邊。
外面還有幾盞亮着的燈光,把整個城市照得極其柔和。
鹿佳的眼映着柔光,語氣也柔了下來:“過年,我能帶他回來么?”
母親在那邊沉默一會,說:“可以,帶回來給媽看看吧。”
鹿佳掛了電話,又看了一會窗外那片柔光,拉上了一層薄薄的白色窗帘。
翟豹剛好從浴室里出來。他沒有穿鹿佳給他準備的衣服,只在窄腰上別了一條白色的大毛巾,毛巾寬度不夠,遮得很低,倒三角的黑毛都露出來,小腹下的兩條三角線,延伸在毛巾里。
翟豹一動,全身一塊塊板板正正的肌肉就顫抖,那些肌肉線跟着被牽動,隱隱綽綽。
鹿佳站在窗邊欣賞了一會。
翟豹瞥見變成床的沙發,說:“你的沙發真是多功能。”
“晚上就睡這裏?”
鹿佳沒回答,翟豹看過去,看見鹿佳盯着自己看,他彷彿明白了什麼,笑着說:“怎麼?”
鹿佳說:“以前只聽說過美女出浴,現在卻看到了美男出浴圖。”
“給你一晚上,看個夠本。”翟豹說。
鹿佳欣賞的差不多了,拉着他坐下來,拿了毛巾給他擦頭髮。
翟豹說:“剛才出來聽見你在和人說話?”
“恩,我給我媽打電話。”鹿佳說:“我告訴她,今年過年,帶你回家讓她看看。”
翟豹突然拉住了鹿佳的手,抬起頭看着她的眼睛,他張了張嘴:“鹿佳……”
話沒說完,鹿佳已經低下頭,以吻封緘。
“我想正式把你介紹給家裏人,翟豹。”鹿佳說:“我一直在想你今天為什麼不太開心,我想,我想……”
鹿佳想了一會,措辭說:“可能是我性格上的缺陷。我太淡了,不會表達感情,但我對你,從來是抱着認真的態度。”
“……”
“我想嘗試着和你在一起,過一輩子。”
鹿佳說:“因為我愛你。”
翟豹和鹿佳對視着,他看見她的眼神,真誠地望着自己,沒有一絲欺騙。
翟豹深吸了一口氣,他低下頭捏了一下酸脹的眼睛,幾乎快忍不住心裏的那種澎湃洶湧的感情,它們因為鹿佳的一句表白,前仆後繼冒出來,衝擊着翟豹的心門,他死命壓着,眼眶卻還是有些濕潤了。
好像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翟豹才壓制好那份感情。
他抬起來頭,拍了一下酸澀兩頰,看見鹿佳依舊那樣望着自己,深深地望着。
這個時候還需要說什麼。
翟豹掀開被子,將鹿佳推了上去。鹿佳伸出雙腿勾住他的大腿,拉着翟豹壓向自己。
翟豹一遍一遍吻住她,吻遍她的全身,說:“不用那個,行么。”
“行。”
“你累么。”
“不累。”
翟豹看着鹿佳,她對着他微笑,比任何一次相見都明媚清楚的那種笑容,在她嘴邊綻開——
“所以,你儘管來。”
度假勝地。
鹿佳和翟豹到比賽地點的時候,周圍已經被慕名而來的粉絲圍的水泄不通了。
比賽前期做了足夠的宣傳,連鹿佳都知道。
除了真正的賽車手,還有一些知名網紅也到來為比賽宣傳,拍的宣傳片會播到國外。參賽者里有國內外的著名賽車手,有一些是最近名聲大噪的小鮮肉,粉絲無數。
雖然是比賽,但是會上鏡頭,所以鹿佳和翟豹都需要穿統一的比賽服裝,稍微化了一點妝,梳理髮型,用主辦方準備好的賽車自己調試,然後進行比賽。
翟豹不論是外貌還是體型都很好,只需要修容一下側臉,整理一下髮型就行了。化妝師看見翟豹的正臉,不用一秒,驚喜地尖叫,說:“你是不是前幾天上過電視的賽車手啊!”
翟豹看了看化妝師,笑眯眯說:“……大概是我。”
化妝師對翟豹豎起大拇指:“你比電視裏的帥多了!”
翟豹:“呵呵,多謝誇獎。”
化妝師:“你的老婆呢?”
翟豹:“什麼老婆?”
化妝師笑他:“你別裝傻啊,你們站在一起的照片都發到微博上了,我可看見了,猴子……哦不對,是孩子都那麼大了……”
翟豹反應了一會,才想她可能說的是鹿佳。
無意識地伸了伸脖子,他的目光拉向更遠的地方。
在現場找了幾圈,翟豹才看見鹿佳站在一輛車旁邊,周圍有幾個人和她搭話。
是徐懷飛和比賽檢查員,在賽前需要對每個賽車手進行血液檢查,保證沒有人吃違禁藥品來參加比賽。
參加女性賽車的選手不多,十來個人,一共分三場,徐懷飛打算讓鹿佳參加第一場。
鹿佳和徐懷飛說著話,眼神總時不時瞟着她旁邊的車。
翟豹看了那輛一眼,和自己這輛不一樣——紅色帕加尼,新一款跑車,國外的價格超過五百萬,國內暫時不發售,是主辦方從外國買來的車。
翟豹歪着腦袋,嘴角一動,笑了。
鹿佳就是這樣一個人。她是女人,同時也是車手,她是車手,同時也是修理員。
別的女人熱衷於名牌、化妝品、服裝首飾,鹿佳則喜歡研究新款賽車,喜歡修理賽車。
話說回來,如果鹿佳不是這樣一個女人,她又怎麼會遇上翟豹這樣的男人。
翟豹在車裏想了一會,抬眼,看見鹿佳被另一個化妝師帶走了。
等她再出來的時候,換上了女選手的賽車服裝。
翟豹叼着煙,從頭到腳,認認真真看了一遍。
他又見到不一樣的鹿佳了。
鹿佳身上的這件衣服是一件黑色的緊身衣。長袖連褲,后襟一條極細的隱形拉鏈,延伸要腰窩,闊胸窄腰的設計,十分挑身材。
鹿佳看起來乾瘦,可是該有的地方,料一點也不少。翟豹知道,不僅知道,他還摸過,就是一種感覺,手裏爽,心裏更爽。
鹿佳穿着緊身衣,胸部緊實又挺立,走一步翹臀的肉都被褲子擠出來,她的個頭和旁邊金髮妞站一塊兒,一點也不比金髮妞遜色,反而更美。
歐美人的臉凹凸有致,皮膚白,看起來讓人羨慕。但是稍微近看,臉上細細的皺紋很多,T部位都是雀斑,兩頰有月亮坑。亞洲人就不一樣了,皮膚白的亞洲人,臉蛋就和白煮蛋一樣光滑,一點細紋斑點也沒有,毛孔都看不見。
翟豹遠遠看鹿佳,都走神了好一會。
現在的鹿佳,看上去像正在融化的奶油雪糕,香滑誘人,光是看着,就讓人忍不住咽口水。
“導演哪裏請來的美妞賽車手哇,這模樣比外國女人那幾個俏多了!”旁邊有人說。
“你喜歡就去泡啊~”
“不知道人家結婚沒。”那人嘿嘿說。
“你管她結沒結婚,反正玩幾天就散了,你還想帶回窩啊。”
“我沒這膽啊,你去幫我要手機號啊~”
“沒種還想操!滾蛋!”
話不到三句,就開黃腔。翟豹就站在兩個人邊上,抽着煙,啥話也沒說。
化妝師又過來,指着鹿佳說:“你老婆是不是她啊!”
翟豹笑了笑:“是啊,她是我老婆,我是她老公。”
旁邊兩個人一扭頭,就看見了站在一邊的翟豹,“是不是真的啊……”
那人看了看翟豹,嘀咕說。
翟豹拿出了手機,翻了一下聯繫人,摸到“鹿女王”,撥了過去——
“喂,翟豹?”
“老婆啊~”
“……”
鹿佳一頭霧水,“什麼事?”
“沒事。”翟豹拿下煙,踩在腳底,“就是想你唄,你給我揮一揮手。”
“……”鹿佳沒明白他的用意。
翟豹又說:“你在哪兒啊,你揮一下手。”
鹿佳抬起頭,一眼就看見對面幾個人里,最高最偉岸的,她仰手擺了一擺。
“看了沒。”
“看見了。”翟豹對着手機吧唧親了一口,膩歪地說:“晚上見啊~老婆!”
“……”
然後,他就掛了電話。
鹿佳聽着嘟嘟聲,捏着手機發獃。
從頭至尾,鹿佳沒懂。
翟豹收起手機,看了一眼旁邊的人,兩個男人長得一般,體型矮小,穿着短袖短褲,波西米亞風騷款。翟豹看着他們,覺得他們丑,丑在一臉的猥瑣。他扯了扯嘴角,什麼都沒說,收回視線,望着對邊。
後者早被翟豹一對鋒利的眼刀子嚇跑了。
比賽過程很順利,不到一小時,三場都完了。
鹿佳是第二名,雖然只有五萬的獎勵,不過她很滿意了。
徐懷飛和幾個主辦方的人紛紛上來恭喜她,“鹿小姐不錯啊!你說你不是專業的賽車手,其實是在騙我們吧!”
鹿佳一臉淡然,說:“真的不是。”
徐懷飛說:“那個第一名是一個俄羅斯的明星車手,她的賽車年齡比你多了十年,拿第一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你是業餘的車手,其他國家還有好幾個專業級別的都沒贏過你。”
“是我運氣好。”
“鹿小姐你過謙了,明明是你的技術好!——”
鹿佳扎着一頭馬尾辮,臉蛋清淡,整個造型很俊俏,加上一氣呵成的漂移飛車動作,英氣得像楊門女將的穆桂英。
周圍的人紛紛拿出手機拍鹿佳,翟豹身邊的化妝師說:“你老婆如果出櫃了,我一定也出櫃!”
翟豹看看她:“呵呵,你想都別想。”
換翟豹上賽場了。
這次參賽的男選手比較多,分的賽車的場次也多。鹿佳拿着工作人員給她的中飯,坐到一邊等一邊嚼飯。
她看着翟豹換了一件男選手的比賽服裝,白底的衣服上有黑色的條紋,條紋好像是一種火焰的形狀,把他整個人都襯托得帥氣極了。
那一些歐美的男選手都沒他那麼好的外貌,穿着這衣服也顯不出這樣高的帥度。
周圍不停地有女生尖叫。
果然,只要顏值高,怎麼樣都好看。鹿佳用筷子攪着菜,心裏想着。
其實女人都是花痴的,只不過分兩種,一種是喊出來的花痴,一種是在心裏默默地花痴。
鹿佳自己覺得,她屬於後者。
劇組的中飯還可以,有紅燒雞腿,土豆牛腩,青椒炒藕片……兩葷兩素,一碗冬瓜湯,一客白米飯。
每個菜鹿佳都不討厭,但是吃了兩口,她的筷子擺在一邊,沒心思吃了。
耳朵邊都是吵吵的聲音。
“那個中國的賽車手是個帥小哥啊,真是一臉明星樣,我能不能追啊!”
“不知道人家有沒有女朋友啊。”
“女朋友又不是老婆,搶過來嘛!”
……
還是那個化妝師,她看見鹿佳一張暗下來的臉,說:“你老公有沒有弟弟啊?”
鹿佳蓋上盒飯的蓋頭,冷冷地說:“沒有。”
化妝師說:“那你老公能……”
鹿佳抬頭看她,眉眼清淡,平靜地說:“不能,你也別想。”
鹿佳站起來,把盒飯丟進垃圾桶,走了。
“哎……我什麼都沒問啊。”化妝師看了看鹿佳的背影,嘆息一聲,說:“怪不得當夫妻,拒絕人的口氣都一模一樣。”
鹿佳走到一邊,不知不覺已經被擠出人群了。她再想回去,卻發現人山人海好像比之前來觀賽的人多了一倍,只能站在高一點的地方,俯瞰整個賽場的情況。
鹿佳猶豫了一會,還是爬上了附近一座比較高的山丘,觀看剩餘的幾場比賽。
彷彿是一種預感一樣。
鹿佳剛爬上山丘,目光還在四處徘徊,她就在千千萬萬的人潮湧動之中,盯准了某一個點。
周圍好像突然噤聲了一般。
鹿佳也聽不見旁邊有什麼人吶喊。
她的眼眸漸漸聚焦,穿過重重人影的阻礙,就那麼措不及防,和他的目光恰好撞上。
翟豹。
他沒有坐進車裏,而是抬起頭望着高高的某一處地方。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看見了什麼東西,也紛紛扭頭去找,究竟是什麼樣的事物,能讓他看得這樣痴迷入定。
沙灘的風從海上吹來,暖暖的溫度還有一些潮涼。
鹿佳忽然就想起了和翟豹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婚宴場上也是這樣熱鬧,可她卻能穿越那麼多人,一眼看見站在角落的他。
那天,他看着她的眼眸,也是如此深邃。
他們對望了一會,鹿佳看見翟豹對她彎了彎嘴角,左邊眉毛上的疤痕一跳,然後他指了指手機,就坐進駕駛座的位置了。
鹿佳反應過來,立即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是翟豹給她的消息。
【等着我給你拿第一名】
我給你拿第一。
鹿佳盯着“第一名”一直看,總覺得這個第一名包含了很多含義。
她知道,他正在證明。
證明,我在你心裏永遠是第一名的人。
鹿佳思忖了很久,直到周圍的吵鬧聲響徹耳際,風輕輕吹起發梢,她終於回過神去看比賽。
翟豹的賽車是一輛全身通紅的法拉利,現在處於第六名的位置。就算鹿佳遠遠的站着,看不清這輛法拉利的型號,可從現場跑車的情況來看,似乎抽到哪輛車都是憑藉自己的運氣。
鹿佳的運氣還可以,她抽到一輛好車。可是翟豹這輛並非是最好的,她在另一個跑道上看見了一輛世界級跑車,銀色威龍。
比翟豹的那輛法拉利好了一個等級。
鹿佳雖然有些擔憂,可她知道有好的座駕也要有好的車手來駕馭,才能發揮跑車的最大潛力,不必擔心,翟豹會是場上賽車技術最好的選手。
她這樣告訴自己,心裏又不免有些擔憂,目光緊緊跟隨着那輛紅色法拉利,一秒鐘都不敢眨眼。
奇迹一直沒有發生。
翟豹只是從第六名提到了第三名。
鹿佳感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翟豹再不超出,就沒有機會了。
最後一圈。
誰也沒想到最後一圈的時候,第三名的那輛法拉利借用賽道上的一個缺陷,超過了位居第一的銀色威龍,衝進了終點的白線。
結束的哨聲響起。
這場比賽的精彩程度超越之前的任何一場。
剛剛結束,就有記者和粉絲湧上來,主辦方差點控制不住熱情的人潮。
鹿佳看見翟豹從車上勉強下來,第一件事不是接受送來的花,而是隔着上千個人,遙遙地對她揮手,臉上的笑容得格外驕傲。
鹿佳終於鬆了一口氣,嘴角翹了一下就隱下去了。可她心裏還在笑。她知道,他希望在有生之年,鹿佳所看見的翟豹,永遠最完美的第一名。
比賽結束。
天色已經晚了。翟豹選了一家雲南餐館吃飯。
有了之前的經驗,翟豹也知道鹿佳是出名的選擇困難人群,他沒讓鹿佳選,直接把她帶去了一家做雲南小吃的餐館裏。翟豹覺得鹿佳的口味應該偏辣,喜歡農家的菜色。
雲南餐館的風格挺古樸,有許多屏風,屏風上的水墨畫都不一樣。
剛進去,就遇見給他們倆化妝的女化妝師。
她看見翟豹和鹿佳,一下子來精神了,說:“真巧啊,你們也來。”
鹿佳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翟豹知道鹿佳的毛病犯了,這個化妝師都沒報名字,鹿佳怎麼記得住她的臉。
翟豹說:“對,真巧。”
化妝師的目光移到翟豹臉上,說:“我今天一個人,能跟你們一起嗎。”
翟豹去看鹿佳,意思明擺着——要不要和她一起吃飯,你決定。
鹿佳也和他對視,目光里的意思也很明顯——你自己看着辦。
翟豹:“……”
他也不管了,賽車主辦發給的飯太少,他早餓了。
翟豹對化妝師點頭,說:“那就一起吧。”
化妝師年紀應該比鹿佳小一點,二十齣頭的樣子,蹦蹦跳跳進餐館,選擇坐在一個少女屏風前面,拿起菜單說:“我都沒吃過雲南菜,來看看有什麼好吃的。”
鹿佳坐下來,歪着頭看那個屏風。屏風上是一個異域風情的女孩,穿着少數民族的服裝,頭上帶着一個銀色的頭冠。
翟豹把另一個菜單給鹿佳,鹿佳偏頭看他,說:“隨便點吧,我都可以吃。”
翟豹:“你還是看一眼吧。”
鹿佳還想說什麼,翟豹已經把餐單打開了。
“好吧。”鹿佳低頭看起餐單。
餐單有配圖,看起來都挺好。
翟豹說:“怎麼樣?”
鹿佳遲疑了一下,說:“好像都不錯。”
又看了一會,鹿佳抬起眼看着他,“有什麼是這家店的招牌么?”
“招牌菜?”翟豹看了看餐單,沒有看見有標註招牌的標誌。
“好像都沒有寫。”
化妝師放下菜單,說:“這簡單,我找一個服務員問一下。”
化妝師放眼在周圍看了一圈,餐廳很大,服務員卻不多,都忙着點菜收盤,或者結賬。她喊了兩次,都沒喊到人。
鹿佳說:“要不算了,隨便點。”
“那不行!”化妝師臉上明顯有些賭氣,說:“我去前台找他們,你們等着。”
說完,包都不拿就走了。
翟豹拎起餐桌上的水壺,搖了搖,空的。
翟豹對鹿佳說:“我去弄點茶水。”
鹿佳點點頭,繼續看手裏的菜單,沒有翻兩頁,屏風後面就坐下了幾個人。
兩男兩女,一坐下來便拿着菜單討論菜色。
鹿佳低着頭,後面的人嘰嘰喳喳說著話,聽着有幾個聲音很熟悉,鹿佳聽了一會,頓時覺得頭都麻了。
她怎麼都想不到,時隔數月,她竟然遇上了來沙島度蜜月的宋魏陽和馮珍珍。
“宋魏陽,你那個前女友是搞汽修的。”
“嗯。”宋魏陽點頭,他垂眼看着餐單,不太想對此事發表什麼意見。身邊的男人說:“我以前見過這女的啊,叫什麼名字,好像叫鹿佳吧,長得不錯呀,身材好臉蛋也好。”
“有什麼用,關上燈燕瘦環肥都是愛情動作片女主角,就她那個死魚的調子……”馮珍珍的聲音很嬌細,說:“我是男人也不要,何況那個女的家庭不好,帶着她就帶着一掃把星……”
“喲呵,你還查過她。”
馮珍珍的臉色沉下來,說:“你知道她爸是誰么。”
“不知道啊。”
馮珍珍高深莫測起來,挺起胸,有些像開講小品時娓娓道來的樣子,“你知道國內有一隻車隊叫白鹿么?”
那人點頭:“聽說過,還上過電視。”
馮珍珍說:“那個車隊的前任教練就是鹿佳的爸爸。”
“那不是挺不錯的嘛!”
“賽車手一場下來得多少錢吶。”
馮珍珍的語氣不屑,說:“他爸怎麼死的,知道么。”
對面一男一女看着馮珍珍搖頭,馮珍珍說:“她爸——”宋魏陽放下菜單,皺起眉說:“別提她了。”
馮珍珍看他一眼,不樂意了:“我怎麼不能說了,你還袒護起那個女人了?她害你婚禮場上當眾出醜,她害我差點流產!”
馮珍珍每次提到鹿佳,就好像一隻驚弓之鳥,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地朝宋魏陽身上亂撞,像一把大型彈夾的槍,宋魏陽就是一個靶,子彈在這個靶上砰砰砰亂射十幾響。
宋魏陽知道鹿佳是馮珍珍一根刺,不把這根刺拔出來,心裏就不好受。
所以,每次馮珍珍發泄,他就忍着,低頭不說話,任她發泄。
“她爸是犯法被捉進去的,走私知不知道?南非的黑鑽,一顆要上千萬,何況是一整車!”
“牛掰啊——”
“牛什麼?”馮珍珍呵呵笑出來,“人在做天在看,她爸被關進去兩年就死在裏面的,得病死的,真他媽的活該!
馮珍珍一臉鄙夷,低聲笑了一下,說:“這個鹿佳說起來,就是一個走私販的女兒,誰知道他們家的錢來得干不幹凈。”
她旁邊的一男一女附和起來,說:“也對,而且她不是在修理廠做事的么,要知道修理廠里都是男人……”
那男的看着宋魏陽笑說:“兄弟,講不定你是撿了個爛貨啊,你跟她做的時候她有沒有——”
“說夠了?”
這個聲音,不是來自宋魏陽,也不是鹿佳。
鹿佳捏着菜單,捏得手關節的顏色都白了,腦袋裏也一片空白。
她聽了這個聲音,頭一抬,就看見翟豹拎着茶壺,一把拉開屏風,看着屏風後面的幾個人。
“你們說夠了沒有。”
翟豹的臉色很差,那幾人站起來,莫名其妙地看着翟豹:“你麻痹誰啊你!有毛病吧!”
“你閉嘴。”翟豹看了男人一眼。
鹿佳站起來,“翟豹。”翟豹對着她抬了一下手,告訴她不用說什麼,把她拉到後面。
鹿佳看着翟豹的側臉,那張臉原本就有些黑,但是這種黑跟美洲女孩身上的蜜色皮膚一樣,健康色,很漂亮。
但是現在,翟豹的臉色好像黑成一塊碳了。
臉色臭的,任誰看了都明白他現在的心情很不好。
鹿佳淡淡地看着翟豹,心裏卻有些緊張。
聽見了,他都聽見了。
兜里的事情,被抖的一件不剩。
屏風後面的四個人,張着嘴,看着翟豹。其中一男一女是另一對陪玩的,不認識翟豹。但是馮珍珍認識,宋魏陽原本也不認識他,經過那場婚禮的鬧劇,才打聽過翟豹這個人。
這個男人在追鹿佳,是鹿佳的新歡。
他在這裏,那麼——
宋魏陽扭頭一看,鹿佳就站在屏風的旁邊,瘦瘦弱弱,那麼小的一隻。
怎麼會這樣呢。
宋魏陽想,他記憶里的鹿佳那麼高高在上,她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把他踩在腳底下,他在她面前總是抬不起頭,縮緊全身骨頭。可他今天看見的這個鹿佳少了高高在上的感覺,她躲在眼前這個男人身後,顯得那麼嬌小,都是一股小女人的姿態。
是他的記憶斷片了,還是根本就忘記,鹿佳也是一個女人。
“媽的,出來玩還遇見神經病。”男人被翟豹吼了一下,有些不服氣,說:“老子不跟你廢話,你想鬧事,我們就報警。”
翟豹輕聲笑,說:“你報啊——”
男人掄起了拳,旁邊的女人說:“算了。”
“算什麼算!是這個人先找茬的!”
馮珍珍還是那樣頤指氣使的樣子,盯着翟豹看一會,半天才笑出來:“我以為是誰呢,是我哥哥手下的小老鼠。”
她看見在翟豹身後站着的鹿佳,更加輕蔑說:“老鼠還帶着一條蛇出來,真是蛇鼠一家親,畜生都以群分了。”
翟豹無所謂地笑,故意指了指他們,說:“對啊,蛇鼠一家親,畜生以群分。”
“你!——”
馮珍珍朝鹿佳看過去,說:“我剛才沒說錯話吧,你爸就是個走私販,活該死在牢裏!你就是走私販的女兒!想要證據么,馬上去警局查人事檔案——”
鹿佳的臉越來越白,輕聲說:“不用查。”她抬眼看眼前的人,轉了一圈,看到翟豹的側臉。
他沒有轉頭,也沒有看她。
她的聲音更加低了——
“都是真的。”
馮珍珍指着鹿佳笑:“自己都承認了吧。”
“別鬧了!”宋魏陽站起來勸馮珍珍,肩膀上一沉,被人一把按在凳子上。
宋魏陽抬頭一看,對上了翟豹眯起來的眼睛。
宋魏陽莫名地看了看翟豹,翟豹對着他笑:“哪個人是你的相好?”
宋魏陽:“你說什麼?”
翟豹指着馮珍珍:“是這個?”又指着旁邊的男人:“還是這個?”
宋魏陽聽不懂翟豹在說什麼,激動地要站起來:“你到底想幹什麼!”他的體格離翟豹差了很多,幾次掙扎站起來,就被翟豹一隻手按下去。
“你說過會一直喜歡我的,你還說要跟我過一輩子。”
宋魏陽看了一眼馮珍珍,又回頭,怒氣衝冠看着翟豹:“你腦子進水了,在說什麼!?”
“我在說什麼?”翟豹一挑眉,他將手裏的水壺鬆了一下,嘴壺歪着對旁邊的男人頭上吐出了水。
那男人嚇得不輕,捂着臉大叫。
“你個狗娘養的,你她媽是傻逼!”
“兔崽子!頂你娘個肺!
……
茶水是溫的,澆在那人頭上不會造成燙傷。
鹿佳就站在翟豹身後,一動不動地看着他朝宋魏陽走了兩步,大闊背彎下去,嘴巴對着宋魏陽的唇,猛地蓋下去一個章,吧唧一聲,特別響亮。
都傻眼了。
宋魏陽干瞪着眼看翟豹,一句話也說不出。
翟豹眼淚汪汪地說:“你拋棄我就為了這個男人?”
“……”
翟豹看見宋魏陽一張臉都扭曲了,他心裏一樂,臉上繼續演,說:“然後找一個家庭背景好一點的女人結婚,就是這個女的?跟她結婚好瞞住家裏,又能跟那個男人繼續鬼混?”
“……”
翟豹嘆了一口氣:“枉費我那麼多年跟你的情誼,你一句話就拋棄了我,玩爽了扭頭就不負責任,你覺得男人這個圈子裏就是隨便玩玩的。”
“翟豹!你!——”
宋魏陽半天反應過來,臉急紅成了一個柿子。
馮珍珍不可思議地看着宋魏陽,整個人都發抖了,“宋魏陽,你騙我?”
“沒有!我——”
宋魏陽的解釋沒成,被翟豹一隻手夾住臉頰。
這個姿勢看起來含情脈脈,只有宋魏陽知道,腮幫子被翟豹的手夾住了,他根本沒辦法為自己辯解。
“宋魏陽,你真是個渣男,你玩過的男人那麼多,是我傻還是願意相信你,現在你又找女人騙婚……”翟豹想了想,後面的話有些說不下去,他收住了感情,說:“你的心可真狠。”
翟豹說完,抹了一下眼睛,好像真的有眼淚留下來的樣子,他走過鹿佳,輕聲說:“我先走,你跟着我。”
鹿佳愣了半天才點頭,轉身看見了那個化妝師拖着一個服務員,看傻了眼的站在他們身後。
化妝師說:“原來是這樣啊……”她對鹿佳說:“真是難為你幫他掩飾了。”
鹿佳:“……”
宋魏陽和馮珍珍的聲音在耳邊不斷。
“宋魏陽你演技真好啊,連鹿佳都是假的,你原來跟翟豹才是一對啊!?”
“我沒有,我沒那嗜好!”
“離婚!”
“那個人瞎說的!”
“他瞎說的會來親你啊!——他瞎說的會編的那麼真啊!——眼淚都出來了,哪個瞎說的能這樣真情流露的!”
“就是假的!”
“我不信!離婚離婚離婚離婚!”
“我去找姓翟的說清楚!”
“你回來!你都跟他分手現在還要去找他?”
“卧槽!我根本沒跟他在一起過!”
……
鹿佳感覺她現在腦子有些亂,對着化妝師胡亂點點頭,跟着拉緊風衣走出餐廳。
翟豹走在前面,鹿佳跟在後面,一前一後,回到酒店。
一進房間,翟豹脫下了外套,一張臉黑臭黑臭的,極速衝進洗浴室里,開始刷牙。
鹿佳坐在沙發上,干瞪着電視一分鐘,想明白什麼的樣子,開始大笑。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