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被抓走的傻隨從
翌日,鍾晚一大早就抱着兩盆小枇杷,歡歡喜喜地去尋村裡精於種植的老者。這是秋季移植的最佳季節,鍾晚可不想錯過。
李星垂拚命修鍊了一些日子,又跟蹤了林元森三日,身子乏乏的不想動。鍾晚出門后,他在窩裏翻滾了一會兒,懶洋洋地起床散步,溜到豬圈裏去接見他的小弟們。
住進這裏的不久后,李星垂便收服了母雞小花和小芸,綿羊團團,豬媽媽肥肥,小豬仔阿福和阿財。這些俗氣的名字被李星垂嗤之以鼻,但這群動物被鍾晚的靈氣養得舒舒服服的,集體表示要遵循主人的美學風格。
母雞小花當先咕咕咕地報告:“主人今早出門時沒揀雞蛋,沒擠羊奶!”
李星垂點點頭,又問:“你們肯定吃下的所有食物里都有靈氣?”
綿羊團團咩咩咩地點頭,“自我們被主人飼養的時候起,就是如此。”
傻隨從怎會對經手的所有事物都如此大方,除非他是個瘋子。李星垂眯起眼,貓瞳里閃着幽幽的光。還有一種可能,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體質。
李星垂感到有些無力,正在此時,籬笆外遠遠地傳來兵器碰撞之聲。李星垂躍出豬圈,一隻小雞仔跌跌撞撞地準備跟上,卻一頭撞在木板上,叮咚暈了過去。
來者是縣衙的官兵,手上拿着封條在小破木屋上肆意亂貼。李星垂憤怒地朝他們嗷了兩聲,為首的官兵一愣,“竟然真的有隻貓。”
“老大,怎麼辦?”
官兵頭子遺憾地嘆氣,“還能怎麼辦?我可沒這個膽子去碰如此稀少的貓,更何況這一隻看着挺靈氣的。”
“老大,那豬圈裏的其他牲口呢?”手下諂媚地湊上去。
官兵頭子哈哈大笑,“兩隻雞帶走,咱們哥兒幾個今晚開開葷!”
小花和小芸悲傷地哭泣起來,李星垂一怒之下,撲上去照着官兵頭子的手狠狠一咬,靛色的袖子頓時被鮮血染紅,浸深后隱隱透出紫色,顯得異常可怖。官兵頭子被這鑽心蝕骨的傷口疼得失了心智,拔刀朝李星垂狠狠地揮去,後者矯捷一跳,穩穩避過。可被一眾官兵圍着,他不得不在地上滾了一轉才衝出包圍圈,雪白的貓毛被染得灰撲撲的。
“老大,這、這不是貓咬得出的傷口啊。”
官兵頭子聞言神色一變,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李星垂,可終是不敢再做出什麼。
“兄弟們,走!”
沒有誰提吃雞的事,官兵們倉皇而逃,再沒了方才衝進來貼封條時的威風。
李星垂顧不得去安慰一窩被嚇壞的小弟,他匆忙躍出籬笆,朝果林的方向奔去。既然官兵大張旗鼓前來貼封條,那鍾晚也很可能已遭毒手。這事多半和錢員外脫不了干係,對方的目的在於自己,不論如何都不能讓傻隨從背黑鍋。
果林里秋風蕭瑟,空無一人,兩棵小小的枇杷樹長在一片梨樹旁邊,顯得孤零零的。李星垂的心涼了半截,剛要回頭另想辦法,卻聽得一個略微熟悉的聲音響起:“三黃!你是三黃對吧?”
他回頭,只見拿着弓箭的林元森忐忑地望向自己。李星垂冷冷地掃過他的臉,擺出“有屁快放”的狂傲表情。
林元森摸摸自己的腦袋,“我知道你是貓妖,而且是只方及弱冠不久的貓妖。不知道你們族裏的長老怎麼會放你出來遊歷。我從前沒來過塵世,這裏是我來的第一個地方。鍾晚人很好,剛才還請我吃梨,可是官兵們來過,把他抓走了。”
林元森這可算是撞到了李星垂的氣頭上,他說出了變弱貓以來的第一句話:“你怎麼不救他?”
“我很弱的,打不過那麼多人……”犬妖摸摸後腦勺,十分愧疚。
李星垂不欲和這個廢物多說,掉頭便走。
林元森忙叫住他:“等等!我可以幫你找到他的所在,我的嗅覺比你強!”
活了二十多年,李星垂最聽不得的三個字就是“比你強”,若是換在以往,他早暴起把林元森一頓胖揍了。可情勢逼人急,他不再是當初的九尾貓妖,嗅覺自然比不上天生有優勢的犬妖,只得忍氣吞聲地點點頭。
蠢蛋,這麼弱就不要學別人去惹什麼員外,害本妖為你卑躬屈膝。
一貓一犬皆以幼體獸形往縣衙趕去,林元森在門口嗅了嗅,果斷往地牢的方向走去。兩個官兵一左一右地站在地牢入口處把守,許是剛有犯人押入,他倆一點沒偷懶,正精神抖擻地來回巡視。
作為一隻二尾小弱貓,李星垂現下只會皮毛清潔、隱藏氣息,和以靈氣裹牙咬人這類沒什麼大用的小法術,於是他望向緊張的林元森,毫不猶豫地在他屁股後面踢了一腳。
“咦,這裏有隻松毛狗。”
陳朝百姓對犬類通常都是非常友好的,這是妖族裏最常見的品種,從前也有家養犬修鍊成妖脫離凡塵的先例,因此只要不是遇上惡犬,官兵斷不敢隨意打罵小狗。林元森猜到被坑,無奈之下,只能上前幹壞事,一會兒去咬官兵的褲腿,一會兒圍着他們亂蹭。兩人都低頭想要抓狗,李星垂便趁此機會閃電般從邊上躥過,偷偷潛進了地牢。
到這裏,他已經能明晰地分辨出鍾晚的氣味,在幽暗的地牢中,更是毫不費力便可避過牢內巡視的獄卒。
地牢不大,關押的也只有寥寥幾人,畢竟承吳縣只是個下轄八鎮十鄉的小地方,向來安寧。李星垂目力非凡,一眼就看到鍾晚的牢房裏那層層疊疊的蛛網。他本以為傻隨從至少也該害怕一下,誰知這傢伙竟然伏在地上專註地拿木棍寫字。
李星垂身子一縮,從欄杆中間擠了進去,落地無聲。以他隱藏氣息的本事,在昏暗的牢房裏逃過鍾晚的視線,是很容易的事。
厚厚的一層灰上,鍾晚留下的字體格外奇怪,全都缺筆少划的,有時更是天書一樣完全無法辨認。李星垂一開始還以為是傻隨從太沒學識,但七零八落地把字猜了個大概后,他卻改變了想法。
這似乎是一首分外豪放的詞:“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竟是出乎意料的才華橫溢。李星垂詫異之餘,再也忍耐不下去,一個躍起跳到了鍾晚的膝蓋上。後者扔掉木棍,驚喜地喊:“三黃!你怎麼來了?難道你真是妖怪?”
你倒是終於聰明了一回。
李星垂不準備暴露身份,以免在這個小村落里惹來更多的麻煩。他只是來看看鐘晚怎麼樣,有沒有被用刑,現下看來倒是沒有缺胳膊少腿。
“三黃!”李星垂剛想跑,鍾晚忽然拽住他的小短腿,把他拖回來,一臉緊張地察看:“你怎麼髒兮兮的?腳墊還破了,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李星垂還真沒發現這一點小傷,他匆忙趕過來,哪有空看毛有沒有臟。鍾晚卻如臨大敵,本來在牢房裏苦中作樂默寫詩詞傷春悲秋,這會兒卻瞬間奮起,朝外面大喊:“有人在嗎?我想要傷葯,我受傷了,快要流血而亡了!”
這一招把李星垂驚得當場不動一動。鍾晚把他往懷裏一摟,假裝一臉痛苦地捂住手臂,朝聞聲趕來的獄卒啊啊呻|吟。
獄卒知曉此人乃是錢員外關照過,要“好好照顧”的犯人,若他在牢中出了什麼事,可不好交代。
“嚷嚷什麼!安靜!”獄卒威脅了兩句,沒見到血流成河的慘狀,料想犯人不過是在誇張,便回去拿了瓶金瘡葯扔進去了事。
鍾晚也沒想請大夫過來,若是讓這幫人知道三黃能自己找到地牢裏,指不定怎麼搶它呢。一旦發現三黃比自己想的還要有靈性,鍾晚就比以前想的還要捨不得它。
在這個陌生的朝代,他雖和村民們相安無事,卻總感覺做什麼都格格不入。一年下來,說不孤獨是假的。
鍾晚不知道《鄉村逸事》的情節,對於回去的方法更是摸不着頭腦。
若三黃真是只貓妖,說不定能成為線索。若它只是一隻普通的有靈氣的小貓,也沒關係,鍾晚就權當養了個寶寶,學現代那些寂寞貴婦人,跟自家寶貝兒作伴。
李星垂不知道他家傻隨從已儼然把自己當成了心理支柱,那劣質的金瘡葯抹在他的爪墊上,讓他渾身不舒服。可看到鍾晚嚴肅認真的神情,他又不忍掙扎。
糾結之下,貓妖大人莫名地生氣起來。本來想好要去給知縣和錢員外一點教訓的,被傻隨從這麼一攪合,倒不忍跑走了,潔毛法術也沒法兒施展。
他伸出沒受傷的爪子抓了抓鍾晚的胸口,表示抗議。鍾晚啪的打掉,輕斥道:“別鬧,三黃,你才多大,就學會摸胸了。”
李星垂:“喵喵喵!”本妖很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