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丹居九穴
梁鐵鄯卻未理會他倆,逕自向謝尹等人道:
“天道有常,天不變,道亦不變!然誰人能夠窮盡天道之妙?我輩行事最忌墨守成規一成不變。‘蹈海八法’極盡變化之能事,揉合中西,已經臻至‘技若天成’的大至境,研習之時又何必死守‘規則變化’,記得‘道法自然’比這些都慣用了。”
二尺長血色刀芒轉過半圈圓弧收回梁鐵鄯手中,消失不見,剎那間雲收霽散。
謝、楊、冼、尹四人大感詫異,但梁鐵鄯何等見識,雖是初見“蹈海八法”,字字句句都指點得恰到好處,點在四人心頭。四方樓門下數十弟子,唯有此四人留了下來,四人都是真心進修,一意苦練的人材。能得華夏第一高手指點,漸漸也就拋開滿心疑慮,沉浸下去。
此時又與剛才不同,方才不但謝、楊、冼等四方樓搶先出手諸弟子中無人識得梁鐵鄯是誰,即便知道是他,年少輕狂,亦未必真把他當回事。時值此刻,竟無人想再追究他強奪秘籍的責任,恍似順理成章一般。
此人天生有種氣質,彷彿能將巧取豪奪之事作得天經地義一般。
見謝、楊、冼、尹四人各自低頭苦思,梁鐵鄯目光一掃,道:“其實李前輩將‘蹈海’分為八法,還是另有用意的。李前輩師出武當,這套‘蹈海八法’的許多配合變化源自於‘真武七截陣法’,以‘八’取代‘七’,藉助西方魔法體系的規則論將先天境界細分,具體劃分了每人需要模擬的‘規則’,最後以‘御正觀微之劍’串聯連接,只要有八人能夠分別修鍊‘八法’,則必然可以組合起來,組成一座‘蹈海劍陣’。遠勝於真武劍士中只有真武七大令使才能使出七截陣法的弊端。”
諸人恍然,梁鐵鄯讚歎道:“李前輩對武當精意鑽研之深,鐵劍齊天拍馬莫及!這套‘蹈海八法’發前人之所不思,即使對金丹級的戰鬥也很有指導意義,我也獲益匪淺。若非受限於先天境界,唯有他老人家才算得天下第一大宗師、大高手!”
周洛心中不禁生出怪異的感覺,此時的架海紫金梁竟似是一位慈祥的長者,對着後輩弟子淳淳教導,絲毫不見方才的凶烈霸氣。此時他才有機會細觀這位華夏第一高手,只見他雙眉入鬢,面如觀玉隱隱散發著白玉般精氣充盈的光采,看不出具體年紀,一頭的灰發斜飛,兩鬢處顯出斑白。在華夏諸大高手當中,梁鐵鄯是周洛所見最另類一人,即使毫不作色,金戈鐵馬殺人無算的凶厲氣息時時從他身上透逸出來,這是唯有千軍萬馬戰場撕殺才能磨礪出來的氣勢。在他腰間,一條蟠龍腰帶透出絲絲血氣,即使號稱魔道宗師的花飛花身上也沒有這種以千萬人血祭煉製的魔寶,隱藏在左手腕間的白骨骷髏環更是不用再說。
如果要在金丹高手中找一個人,那麼只有方問天的氣質和他有幾分類似。周洛心中暗嘆,原來還是從政府出來的人才是最兇殘的!也不奇怪,戰場本來就是最適合祭煉魔道法寶的地方。歷史的河流光與暗并行流淌,名門大派嚮往光,國家政權卻是光與暗並存,歷朝歷代,政府們希望自己的形象是光,喜歡的手段卻是暗。可見當年崑崙最先收羅的那些人選很有問題,直接後果就是各大派與崑崙的對立,清剿政策的出台,同盟與崑崙長達數十年的對立,現在的魔門為什麼勢力衰微……
歷史的陰影下有着太多的疑惑,對於崑崙與同盟當年間的一點細節周洛一向很有疑問,此時見到梁鐵鄯就順着自己的猜測推想下去。即使沒有崑崙,沒有清剿政策梁鐵鄯和秋孤葉他們也會開打吧?
千鋒刃輕微錚鳴,應和着主人的心意,散發出絲絲凶意。
當今世上,純以凶戾論,勝過梁鐵鄯白骨骷髏環與蟠龍腰帶的不多,周洛手上的千鋒刃恰恰就是一件。秉承太古神魔遺骸吞噬轉化暴戾氣息的凶兵似乎不願服從周洛的論斷,“噌噌”錚鳴着,與梁鐵鄯身上兩件魔兵相抗衡,壓制着那絲絲血光與妖氣。
似乎感覺到兩件兵刃受到壓制的哀鳴,梁鐵鄯轉頭望向周洛,彷彿能洞穿世間萬物的冷厲眼光中閃過絲絲笑意,卻聽他問道:“何謂先天之道?”
周洛猛然一驚,又是這個問題?“可以意會不能言傳”這樣的答案看來是不必拿出來獻醜了。可是何謂先天之道?周洛固然領悟了先天境界,卻無法用語言表達。“夏蟲不可以語冰”要將一個大多數人永世無法觸摸到的概念用語言表達實在太過困難,他也從未想過去用語言表達。
“先天之道是天道入門之始,在於領悟。領會先天之道才能夠正式觸及天地元氣的變化運用,這是大多數人一輩子也無法觸及的境界,正如同人很難用語言對瞎子描述清楚顏色,前輩這麼追問不是在為難人么。”一個略帶三分嬌怯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李卓在背後拉了周洛一把,代他答道。對於先天境界的認識,李卓做不到也聽過不少,倚仗姑射青衣的功效,也體驗過類似先天的感覺,說起來中規中矩。
梁鐵鄯微微一笑:“你讀過《相對論》沒有?老子讀過!完全看不懂。不過還是佩服他的。同樣是用大眾經驗總結出的語言描述未曾在大眾經驗中出現過的概念,他可以,我們為什麼不行?世上的開始不在乎什麼時候會成功,只看有沒有人去作!描述不出來是因為我們還不夠理解,還不夠明白。‘可以意會不能言傳’就是似懂非懂之間。只要有人努力,終有一天可以把進入先天的道途總結出來。”
“哼!”還沒等他說完,琰在周洛心中嗤之以鼻。修真的過程就是身體逐漸強化改造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牽涉到的兩個概念就是:境界和層次。境界代表對天道的認識、領悟;而層次則是強化改造的階段性成果。所以先領悟境界,然後才能完成改造,提升生命層次。有了更強的身體,則需要領悟更多的天道規律才能進一步改造……
但先輩們劃分層次更重要的還是為後世修鍊者標示前進道路,並不完全依照階段性成果。例如當今世上只有周洛和琰知道的化神,其實是一種對天道的領悟,穹廬散人它覺得重要,所以劃分出來。層次的劃分各家各派都有不同,但對天道體悟的路徑總結,無數神佛都想說得清楚,但又都說不清楚。先天如何領悟?哪怕舌燦蓮花,不能感應就是不能感應,說得明白也沒用,覺知此事靠運氣。對於梁鐵鄯的評價,琰輕輕巧巧地吐出兩個字:“狂妄!”
這其中艱苦,不但琰了,現代金丹級又哪個不知?要是能教早就教了。
“梁施主大言驚天動地,滿天神佛也要慚愧。”陣陣白色的光芒灑播出來,鐵劍齊天出現在兩人所在院落牆頭,濃濃氤氳白氣裹在他身上,黑鐵劍上一粒明珠大放光明。
“嘿!”梁鐵鄯冷笑一聲,傲然仰天道:“滿天神佛,都是狗屁!”
“梁某當初退隱崑崙,苦求精進,但無所得,每天罵神三尊,滿天神佛,從如來真武到朱雀白虎,沒一個敢來報應我。可見仙道虛無縹緲,神佛傳說本是虛幻。齊天,古代神仙也不過是我等樣人,別人信也就罷了,修為到了你這地步還真信什麼神仙道尊不成?”
幾乎是指着和尚罵禿驢了,周洛當即臉上表情詭異異常,琰卻出奇的沒有反應,沉默許久,忽然疑惑的說:“喂!周洛,你看那老道士,那是不是金丹外發?”
金丹級所凝鍊成功的內丹是一團高度凝結的元氣,唯其與心神、真氣相通,蘊含能量巨大,不但威力強,而且速度極快,本身就是一樣攻防俱佳的超級法寶。但也正是因為金丹與本身緊密相連,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幾乎很少有金丹級高手會放出金丹作戰。周洛得琰點醒,不用凝神,那股超級凝聚的能量感覺已告訴他,破霄古劍上那粒明珠確是齊天真人性命交修鍊就的金丹,不由點了點頭。
琰猶疑着說:“我想了好久,梁老頭那把血刀,速度極快,力量極大,除非是金丹,否則不可能做到!他身上的真氣源頭不止一個……你跟我來看。”琰分離出一縷神念牽引着周洛,在神念感應的空間中,梁鐵鄯就象一座颶風的源頭,無數氣息亂流狂暴的肆虐,將任何一切踏足他領域的神識元氣吸卷進去,即使以琰本源離火精氣的先天神識也不能接近。
兩人神念緊緊相隨,穿過一陣陣驚濤駭浪,不住地在外圍遊盪,被彈出,再闖入,再彈出……琰與天地元氣本能相聯的天生靈覺指引着兩人方向,確保着兩人的神念不闖入中心,被那些旋渦吸扯進入。周洛感覺越來越清晰,梁鐵鄯身體外層的元氣運作看似雜亂無章,其實分作幾大部分,有序結合。剎那間,他忽然有了一種明悟:“他的身上有五,不對,是六顆金丹!”
好象還是不對,周洛腦中一陣模糊。
“現在是五顆,分別儲藏在丹田、膻中、天靈,還有少商、中沖,商陽穴的一顆已經用掉了,還有少澤、關沖、少沖三個穴道也有能量聚集……”
“少商、中沖、商陽?少澤、關沖、少沖……我操!六脈神劍!”周洛駭然震驚,梁老頭這都想得出來!還有一顆呢?理論上金丹級最後一招,也是最強悍一招,就是自碎金丹!那種高度凝結的真氣實體,金丹爆炸的威力哪怕是高上一個層次,元嬰級也要退避三舍的。不知梁老頭那一顆金丹誰那麼倒霉消受到了!
一直以來周洛對老梁都不甚恭敬,嘴上叫着前輩,心裏一直喊他梁老頭,客氣點就叫一聲老梁。差點被一招秒殺,肚子裏的怨氣還是十足的,雖然不敢跟梁鐵鄯拚命,暗裏也出口氣。現在對架海紫金梁真的開始崇敬了。
“如果他再用那一招,只有學那老道士,放出我們的金丹和他硬拼。”琰的聲音開始染上了幾分凝重,“如果不是齊天老道,我還沒想到竟然是金丹外發。哎,時代不同了,這個世界夠層次的法寶就那麼幾件,沒有克制金丹的,不比以前了。”
周洛合攏張大的嘴巴,半晌才說:“山河表裏乾坤圖?”
“你根本控制不了!要是功力層次夠,又能自由控制,卓姐姐的青衣劍也可以!”
“難怪他的功力進展那麼快!難怪那速度我都反應不了!”還記得那個小時候聽過的老笑話:老師教一的時候畫了一橫;教二的時候畫兩橫;教到三是三橫;到了四不用教,聰明的孩子自己就懂得畫四橫……以金丹級的強橫能量回過頭來再從事煉製內丹的工作太容易啦!何況……周洛回想起來,梁鐵鄯發出那道血刀,能量似乎和普通金丹相差還是很遠,但是它在設計的時候就是作為法器煉製,比起與元神緊密相連,居中調度全身真氣,勾通內外的金丹擯棄了許多功能,更適宜戰鬥。
“我怎麼就沒想起來還能這麼干?”
周洛大腦一陣眩暈,李卓連續推了他幾下才清醒過來。
齊天真人與梁鐵鄯不知說了些什麼,都停下來望着他,見周洛茫然點頭,梁鐵鄯大度一笑,說:“既然大家都沒意見,那不如進去談,請!”向前行去。周洛兀自不明白:“我同意什麼了么?”“沒有,還什麼也沒說,你走什麼神哪!”李卓白他一眼,暗地裏一把掐在他手腕上。
琰的心念傳來:“你小心的,我要好好想一想!”將全部離火元力的控制權交給周洛,琰的神念沉寂下去。
如果說面對一名金丹級是危險的,幾名金丹高手是極度危險的,那麼比起和幾名金丹級的高手相處更危險的是什麼呢?年輕的女子蒼白臉色上保持着勉強的笑容,就象冷風飄零中的百合花。連續的心情緊張激動,李卓的承受能力已經接近極限,但是這位理智倔強的女子同樣也明白,在金丹級環侍的環境中,周洛保持最佳狀態的重要性。儘可能自然的小小嬌嗔,開解他,不使自己糟糕的心情拖累到他。
然而無論怎麼說,在面對華夏第一高手的時候還可以走神都是很了不起的。
感覺枉費了許多心機的李卓不由生出些些惱意。在現在的環境中連續走神,他的神經已經粗大到了不可原諒的地步!
天地間風雷震動,鬱郁的氣息醞釀許久,暴雷狂風伴隨的驟雨終於降臨人間。似是“蹈海八法”此類意圖“最大限度利用天地規則”的功法,對於天地元氣的擾動,比起單純支配天地元氣為能量來源的法術類攻擊更嚴重。“蹈海八法”集四方三老數十年研究之大乘,實已攀上了當世無人可及的高峰。在兩大金丹級聯手施為的挑動下,方圓數里空間的元氣運行被推動到一個違反規則的速率,彷彿短暫的時間內歷經春夏秋冬,在天地大循環中強行開闢出一道扭曲的支流。
“琰,你看到嗎?”驚心動魄的聚變震驚了周洛,轉瞬間,天地都彷彿崩塌了一般,排山倒海的元氣潮撲涌過來。在周洛腦海中,這還是第一次。強悍!無比的強悍!局部元氣的循環流動變得不敢確認,在天地元氣循環的洪流中格格不入。
衝突不斷地發生。
“短時間對局部天地元氣操作過度,實際你每次和人打鬥都發生,程度不同,現在是較激烈的一次。”琰無聲無息地傳來心神,似乎不感興趣,之後又是一片沉寂。只是周洛卻無法向她那樣輕描淡寫。
自然法則的修正降臨人間。天地間茫茫灑落,飛瀑急雨化作漫天飄舞的鵝毛大雪。空氣驟然寒冷,看得見的一片瑩白在海面上擴展開去。香港八月天,大雪飛降海面凍結。
元氣循環自我修補的反噬來得那麼迅猛,來得那麼突然。在場所有人,包括所有金丹級也莫名驚懼,驚悸默然,在天地元氣反常翻湧的狂潮中,每個人的心靈都受到極大的觸動。
“人力不可抗天,冥冥中自有神明!”即使明知三十三天諸神早已消逝的周洛,面對天地間鬼神倒轉一般的意外變化也不由神思冥冥,莫名畏懼,彷彿天地間真有無上神明注視着人世間一舉一動。
看慣了金丹級打鬥引發的天地異象,不明其中奧妙,李卓驚訝震動遠比周洛要小。無人注意間,隱蔽地拉動他的衣袖,附在他耳邊說:“這種時候你走什麼神哪!”
周洛驚覺,啞然失笑。無知者無謂,在層次不夠的謝、楊、冼、尹諸人眼中,他只看到對金丹高手的敬畏,卻遠遠沒有對天地大威能的驚懼。
“天威莫能測,天意不可欺!”周洛首次誠心正意的雙手合拜,向上天中遙遙祈拜。回望李卓,他的心中生出點點暖意,幸福地伸手撫摩她的烏黑秀髮,此生此刻,從來沒有這樣的幸福溫暖。
對天地反噬絕大威能的描述遠不是李卓可以理解的,但有些事情周洛覺得應該讓她知道。他傳音對李卓說:“梁鐵鄯體內有六顆金丹。”在他視界裏,李卓美麗的雙眸急劇擴大,“啊”的一聲驚訝的捂住了小嘴。
在天地反噬的異變面前,所有人都顯得那麼渺小,鐵劍齊天與梁鐵鄯間的緊張局勢無形打破。架海紫金梁身上的霸道氣勢大半消失,這位雄居華夏第一四十年的當世高手遙望蒼天,默默無語。
鐵劍齊天劍尖倒轉,鐵劍柄上明珠似的金丹發著璀璀白色光輝,他低沉沙啞着聲音:“請!”
隨即轉向李卓道:“小丫頭不要抱怨太多,老道我能過來就已經不錯了。”
屋頂板上破了一個大洞,秋孤葉與鐵劍齊天居住的院落外圍圍繞着十五名黑色長袍,黑帽蓋頭的陌生人。連着衣領的黑帽遮蓋了他們的面容。周洛一眼看出這十五名黑袍人正反相間,組成的正是三座“光輝守護”。鐵劍齊天所說的話其實是對在他解釋。當冷靜下來后,周洛早已猜想到是這種結果。
不算周洛與琰,先代華夏金丹九大金丹級中行事各自不同。同盟四大高手各持身份,一派名門宗師作風;花飛花自居魔門門主,不肯自**份,許多事不可能明着去做,楊踏天、白玉柱兩人亦與她類似;方問天深受崑崙影響,一切以實利為先,對於身份地位,宗師風範顧慮極少,只要不太明顯行事無所顧忌。至於崑崙中人,那是老牌國家秘密機構,在大義的名分下,沒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得的。
若非另有滯絆,秋、齊兩人絕世高手,一派宗師,自持身份,怎可能坐視周洛一人獨對架海紫金梁?
但梁鐵鄯能夠帶來三組“光輝守護”卻又不在他意料之中。
七名武當弟子組成的“真武七截陣”在屋內與三組“光輝守護”對峙,秋孤葉手持長劍居中策應。若論內息渾厚非鐵劍齊天莫屬,提起以少制多他比秋孤葉拍馬莫及。秋孤葉峨嵋劍法變幻莫測,也只有他才牽制十五名黑袍人動彈不得,讓齊天一闖而出。
黑暗中弧光電閃,又一名高大出奇的黑袍人走了出來。
周洛感覺中,他比前面十五名黑袍人更為可怕。那十五名黑袍人中,最高級給他感覺亦不過是同削弱后的聖光**師接近,要不是結成陣勢,在秋、齊二人面前根本不夠一頓殺。秋孤葉與鐵劍齊天真正顧忌的應是此人!
后出現的黑袍人走近梁鐵鄯身前,舉手一揮,十五名黑袍人潮水般退開。他的身高至少在兩米五十以上,在他面前,普通人中也算高大的周、齊等人孩童一般,不及此人胸膛。揭開頭上連接腦後雨衣似的尖帽,高大出奇好象雪原上冰熊巨獸一般毛髮全白,虯緦滿面的俄族老者微微彎腰招呼道:“梁將軍,這就是您要我來見的三位華夏最尊貴的金丹級高手嗎?”他的身後,緊隨跟上走過一名黑袍人,翻譯道。
周洛與鐵劍齊天不約而同地離地騰空,與梁鐵鄯一起懸空站立在與他相若的高度。
那俄族老人的聲音就象六月天的驚雷:“我來到香港是為了尋求一張殺人許可。我有一個對頭,必須要在華夏領域範圍內解決,這三位可以作決定嗎?”
梁鐵鄯伸手一比道:“安德烈,在華夏我代表了崑崙,而這三位就是同盟五位最高級長老中的三位,你可以按照俄羅斯的正教勢力理解他們。得到了崑崙和同盟兩方面的同意,你們的行動不會受到干涉。”
“安德烈•;米羅諾夫,東泰坦族王,綽號‘西伯利亞野人王’的強者,我的老朋友。”他無可無不可的向周、齊三人介紹,“還是蘇聯的時候我們打過幾次交道。比起**夫那個廢柴,老安德烈要強不少。”
“**夫?”周洛隨即醒悟,大約就是指聖光**師的本名。但“殺人許可”又是怎麼回事?
一瞬間秋孤葉與鐵劍齊天的臉色變得極差,周洛大約知道,在先代金丹高手眼中有着極其強烈的本土地域觀念,有其秋、齊這樣的正道宗師。或許外來特殊人士在華夏的行動不能被他們盡數查知,但是只要被他們發現,絕對不死不休。總算這群俄國人是梁鐵鄯帶來,又開口在前,先來申請,給足了面子。鐵劍齊天揮退武當弟子,兩人並未當即發作。
秋孤葉冷哼一聲,但也並未阻止兩名俄羅斯人進到房中。“秋歸燕”回豎胸前,道:“老梁幾時越活越回去了,這種事也肯和人商量?”
過往經驗中,無論對外行動還是對外來勢力的清剿,崑崙都比同盟要熱心得多。梁鐵鄯突然的改變,武當、峨嵋兩位實際掌握者也不得不認真考量。而那位“野人王”顯然不是擅長交際的對象,進入到房屋客廳,一時間大家都沒有什麼話可說。
夜空濛蒙的天光透下,大片大片的雪花從屋頂的破洞中飄落進來,堆積在桌面上、地板上,沒人在意這些。耐不住極度的嚴寒,李卓靠近周洛縮了縮身體,姑射青衣的彩光自動彌散,驅開了屋裏的寒意。
安德烈夫背後那名黑袍人也揭開了帽子。三十七、八的年紀,修持所走的是聖光**師**夫一路,與教廷相類,而又不完全相同,在周洛看來大約和他見到時的聖光**師相差不多,也是十五名正教法師中最強的一人。
見識過巫師與法師,現在的周洛見識與當時不同,很快猜到了他們的功法來源。能量性質運用與教廷相類,而又不完全相同無非就是基督分裂的那幾個教派。而又是從俄羅斯來,非東正教莫屬了。
果然由那中年俄國人開**涉道:“各位尊敬的華夏同行,貴我兩國間有着很深的交往。有時敵對,有時友好,但現在都不重要,我們有着共同的敵人。華夏的金丹級很多、很強,在頂級層面上超過我們俄國”,藍綠的眼珠逡巡轉動,敏銳將梁、秋、齊三人的一點自得收入眼裏,“這點我承認!但是不得不說的是,在全球範圍內,羅馬才是神聖領域最強的勢力集團。在將來,我們有廣泛的合作空間。另外,我們也準備了小小禮物作為對進入華夏勢力範圍行動的補償,相信一定可以讓諸位滿意。”
中年俄國人拍掌擊了三下,另一名黑袍人捧着一隻飯盒大小的木製盒子走了進來。中年俄國人一層一層把它打開,這隻小小的紅木盒子上下了許多風格迥異的符咒封印,僅僅打開已經使他額頭滲出了汗珠。
“赤龍符!”鐵劍齊天、秋孤葉、梁鐵鄯齊齊感到驚訝,直起身體。周洛不由感到驚奇,單憑感覺已經知道盒中不是簡單之物,側起身子也向盒子裏望去。是什麼東西能讓三大高手驚呼,讓俄國人誇口“一定滿意”。
梁鐵鄯眼中閃過淡淡後悔,說:“安德烈,想不到你還藏着這樣的東西,想不到這件東西在你們俄國人手裏!”
安德烈夫大笑道:“梁將軍,要是讓你早知道,我們不就早打起來了嗎?”前蘇聯秘密部門出來的人多少有幾分識人眼力,梁鐵鄯會替他們疏通華夏金丹高手無非看中俄羅斯人內鬥,而他這件東西拋出去又何嘗不是?赤龍符在前蘇聯時代就和有關它的道門傳說一起被封藏在機密檔案中,蘇華兩國雖然一度反目,但是機構建制極其相似,對超常規戰力的組織研究還早於華夏的崑崙。與華夏相似的是,蘇聯解體后同樣未能被後繼掌權者接管,尾大不掉,自我分裂成三個部分。赤龍符就落到了安德烈夫領導的組織手中。
對方的作風大家都知根知底。這種東西,安德烈夫相信,即使他帶來了組織的全部精英,在華夏境內要是被崑崙知道他們帶的是什麼東西,絕對無法抵禦崑崙的狙殺。最直接的方法是把它放到數方面之前。既然同盟是一個類比為俄羅斯正教的勢力集團,安德烈夫看得出來,秋孤葉、齊天比起梁鐵鄯要講理得多。
叼起一支雪茄,安德烈夫“嘿嘿”笑着,巨大的身軀坐在地面搖擺。
這種滑稽式的鬼魅梁鐵鄯大感無奈,搖頭冷笑道:“安德烈,即使你老實跟我說,我也不會搶你的!”
安德烈夫搖頭晃腦,龐大的肺活量發出的笑聲震動地面:“你會不會搶,也是不如不告訴你安全。總而言之,”巨大的熊掌一掌拍在地面,“老安德烈不管你們華夏人怎麼分配,只要你們讓我在北京殺一個人,這東西你們拿走!”
一旁中年俄國男子知機補充說:“這件事和華夏方面沒有任何關係。俄羅斯國家杜馬‘祖國力量’黨團主席烏斯季諾夫將於近期內訪華,烏斯季諾夫身邊,有着蘇聯時代的‘二號’和‘四號’保護。在俄羅斯我們很難找到機會下手,這次他訪問華夏,‘四號’將不會跟隨。”
“你們要在華夏殺他?”
中年俄國人早有準備,微微一笑道:“不,我們殺‘二號’!沒有了‘二號’我們隨時可以殺死‘四號’和烏斯季諾夫。而且‘二號’和‘四號’一向不會在隨員名單上列名,所以……即使他死在華夏,烏斯季諾夫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優雅的聳肩一攤雙手,中年俄國人結束自己的談話,看來秋孤葉與鐵劍齊天頗為意動。‘二號’不在隨員名單並不稀奇,即使同盟四大高手在二代身邊的時候,也從來不允許二代以任何頭銜加諸他們身上。烏斯季諾夫確實無法為從員中少了一個名義上不存在的人提出任何抗議,行動過程也很簡單,同盟不管、崑崙不管,花飛花、方問天、楊踏天、白玉柱不那麼“恰好”路過,其他猛虎、特事局想插手也沒有資格!承擔的風險僅僅是華夏國內政府事後可能的追究,以及,戰鬥發生在北京可能造成的破壞。但這不是不可解決的。
周洛事實上不關心這些,以歷史研究者的身份,對於崑崙以及前蘇聯相關組織的活動頗感興趣,順勢問道:“蘇聯時代你們也在美國執行過任務嗎?美國人的實力怎樣?”
梁鐵鄯炯炯的目光掃向周洛。
安德烈夫哈哈笑道:“還是我來告訴你,年青人!”
“在美國政府手中,根本不存在任何可以和我們相抗衡的力量。雖然起步很早,但是他們受到教廷的制約,始終沒能發展起來。”
“那為什麼……”
安德烈夫生長着白毛的臉孔露出思考回憶的神情,說:“在世界範圍內,我不知道華夏具體如何界定,但是肯定存在……在世界範圍內,我不知道為什麼存在着一個相同的戒條:能力超過一定層次的種族、修士、天生異能者都被限制參與世俗事務。在泰坦就是七級力量以上,你們華夏就是‘金丹級’。這種規定我不知道從何而來的,也不知道最初是靠着什麼力量開始運作,但是現在廣泛存在在世界範圍內,按照強大的慣性運行。我們國家和華夏的崑崙開始起步都很早。早在二戰後期,我國就開始相關研究。而當時華夏的崑崙雖然還沒有建立,但是已經有相當一部分體術高手加入到華夏軍隊中。真正出現變局是在六十年代。”
安德烈夫臉色沉重起來:“梁將軍作為貴國政府內部第一位突破金丹級的高手出現,我國突破稍早,五十年代末期也出現了相同層次的強者,也是這時候初次受到‘規則’的干涉。”
“當我剛開始結丹的時候就已經有人對我提出警告!”梁鐵鄯斜瞟齊秋兩人,冷冷說道。
“爭鬥總從內部開始,華夏的崑崙和同盟你應該清楚。總之是在各個小世界範圍內,堅持古典隱世規則的強者和叛逆規則的強者展開了撕殺。”安德烈夫拍着大腿說道,伴隨着回憶,展露出激昂與殺氣,“按照傳統劃分,這個世界在神聖層面只存在正教、華夏與羅馬教廷庇護下的世界。當時正教世界包括俄羅斯和東歐;華夏金丹級活動的範圍則延伸到東南亞;羅馬教廷是範圍最廣的,任何一個國家只要虔誠地向教皇祈求,他們都會給予庇護。任何一個小世界內,都有秉持規則者和反對者的存在。內部整合持續了二十年,不管怎麼說,擁有了部分對外的行動力。當我們試圖將能力者層次的優勢轉化為勝勢的時候,卻發現不可能。儘管美國政府無法調動任何同樣層次的強者,但是,我們招來了幾乎整個羅馬教廷勢力的圍攻,好在他們‘順便’也摧毀了美國佬的研究成果。在教廷‘保護’下的國家基本都沒取得大的成果。”
安德烈夫狗熊一樣的擠眉弄眼,負責翻譯的中年人也照樣學了出來,滑稽的表情惹得周洛李卓都不由好笑。
“年青人,想想看!以我們當時的力量當然可以摧毀美國政府——如果教廷不插手的話。從任何一個方面出擊都可能招致羅馬教廷的干涉,而面向華夏,我們要面對的又不僅僅是崑崙。”安德烈夫無奈地揮揮手,“羅馬教廷隱修者才是這個世界最強大的一股力量,比你們的金丹高手人數更多。幸好他們並不太遵從教皇的命令,僅僅遵循古老的規則……”
崑崙和各大門派看來還不知道是誰先攻擊誰!周洛、李卓相對而望,都感好笑,四大派其實算被打得很慘了,原來多半還是他們主動開戰。
秋孤葉與鐵劍齊天一直聽着這邊的談話,老臉不由都有些泛紅。兩人傳音交換着意見,達成共識。秋孤葉乾咳一聲道:“動手的時候我們必須在場監管,必須保證不對我國無辜民眾造成傷害,地點不能進入北京市區。”
“如您所願!”安德烈夫站起巨大的身軀,以怪腔怪調的華語回答說。當他離開的時候仰望了一下鵝毛大雪滾滾飄落的天空,地面積雪已經沒到腳面。“看到了嗎?格里申,我們的年輕人落後了。”老泰坦族王最後說。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