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至尊高手
李卓輕旋身體足尖點上一株大樹梢頂,青衣劍自動放射出護體神光。
風雲破碎星月無輝,狂風怒作惡浪滔天,兩條長龍般高速飛行的身影蹈海飛翔,將海天之間的一切絞得稀爛,漫天都是破碎的銀虹光霧。當諸人各顯神通攀上屋頂站穩的時候,所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浪尖斷裂開水珠違反重力規則般的飄浮扭成無比奇異的形狀,整座空間彷彿被切割碎片,給人支離破碎的感覺。“咚咚咚咚”擂鼓般的感覺,心臟劇烈跳動,激烈而華美的戰鬥彷彿來自於另一個世界,海面上動蕩的颶風,數重山高的大浪涌升,使人看到至純至美的畫面。
天空一陣嘹亮的嗆響,吹響了進攻的號角,一個如蝦球蜷縮的身影由雲層中彈射出來,驀然長身,一聲梟叫,七道二十多米長的巨型鍘刀,形如月牙銀光燦燦向著風浪中的青符門主飛旋斬去。“是十五!”四方樓三老門下第十五弟子尹東來!這也是四方樓諸人首次看清他的身影,尚未等他們中間許多人來得及將口中的話說完,就被浩蕩的的能量爆發風浪吸塞住了口。周洛身上的外溢能量氣息越來越重,巨大的元氣能量以他為核心聚集,海水瘋狂退去,凹出圓碗似的一塊圓坑,海島邊緣高大整齊的防風林帶齊齊順着巨大能量氣息的方向彎曲。
蘇慶方又氣又急,不顧狂風挾着海水打在臉上,怒吼道:“誰讓尹十五去挑戰周門主的!!誰去把他叫回來?”話一出口,十幾二十雙眼睛詫異的目光瞪着他星光閃爍。瘋了!不說那是金丹高手,看看尹十五打得驚天動地,那水平在場也沒幾人達得到,現在過去不是找死嗎?
話一出口,蘇慶方頓時知道自己說了句蠢話。就自己這些人,問句話還要推三阻四,何況現在!改口問道:“十五弟不是不在島上嗎?”
諸弟子中有人答道:“三位師尊受傷不久十五正好出關,據他自己說突破了先天至境,狂妄得可以。知道了這兩個月裏先是四方樓被青符門周洛炸毀,三位師尊又被方問天打傷,就一直叫嚷要找那兩位代師報仇。後來周門主到島上的時候我們就把他支使出去了。聽說這幾天除了方家大宅闖不進去,挑了一線天宗不少地方,不知怎麼今天就回來了。”
天上銀虹變幻,巨大的羅紋一圈圈蕩漾,朵朵銀菊在海天間綻放開來。除開最初幾次硬拼,尹東來一直竭力運用變化,將“御正觀微之劍”的威力發揮到極致。李南天自創出的“蹈海八法”實質並非如謝川明、楊安瀾等人所猜測的一般分別爭對八位金丹高手,純粹的牽強附會。技盡至乎道,四方三老雖未能突破先天至境,煉就金丹,到了香港后卻得到了西式法術修鍊的只紙片字,觸類旁通。李、南、菖三人所得雖是入門修鍊隻言片語,但在他們這般欲求天道而不可得的頂級後天高手眼中不締另一扇門,管中窺豹見微知著,使他們看到魔法修鍊到頂級后的變化可能,引入自身修鍊體系,硬生生創造出另一種通向力量頂峰的可能。“蹈海八法”從第一式“太岳重山”到第七式“白駒過隙”無不是對世間規則以及改變規則的種種思考,“御正觀微之劍”才是最終集大成者!
“御正入道,觀神化微”,御正觀微之劍堪稱南天劍客一身戰鬥技藝巔峰!正如隱形能力與氣動外形不可同時在一架戰機上結合到絕對最佳,比起蹈海前七式,“御正觀微之劍”各有取捨,但取長舍短補充結合,已經到達三老所能融會相對最佳的頂端。它已經不是一種純粹的劍法,遊走在世間規則的邊緣,道術劍法、西式的魔法體悟統統充斥揉合在一起的一個巨大複雜戰鬥體系。
周洛納空翻轉踏足浪上。他一直疑惑,金丹期之後的戰鬥應該是什麼樣子的。若是保存得好,金丹等級的道法神通在實戰中效力不應該低於體術,偏執一方顯然是不適宜的。現代金丹級數高手戰鬥方式源自殘缺的典籍,很大程度出於他們自身的領悟和習慣。僅憑記載和描述,周洛很難想像出戰鬥中法術、體術的結合平衡應是什麼樣子。透過尹十五的劍法,他看到了隱現的端倪,控制着戰鬥的主宰權,周洛努力引導着四方樓排名十五的少年弟子展現出更多的東西。
劍術與道法,幾乎難以辨認每次攻擊的能量源自何方,明滅的光芒閃現。最大程度借用世界規則,以弱克強,尹東來將這種劍法的特性發揮到了極致。然而無論何等精微神妙的戰鬥方式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也都顯得那麼無謂。很快,周洛試探出了最適合的觀察點。當周洛把真力提升到他十倍時,尹東來已無勝算;當真力提升到二十倍強的時候,“御正觀微之劍”被徹底壓制納入預定的軌道。
風浪漸漸平息,憑良心說尹十五打的不錯,他的同門師兄弟中卻無幾人會去讚賞。從四方樓諸弟子躍上屋頂到戰局被周洛納入控制,短暫不過眾人一愣神的片刻時間。
“Fuck!”港島商界上一向溫文爾雅長者風範的蘇慶方氣質全失。瘋了!他真的感覺快被氣瘋了!尹十五這個瘋子,挑戰兩名金丹高手,連方家都闖不進去,他怎麼就敢?一線天宗放他回來簡直就是奇迹!“誰去把……”懸崖勒馬,蘇慶方把幾乎再次衝口而出的一句廢話咽了回去,雙眼微眯投向不遠一個身影,“我想想辦法去把他們勸開。”
在潘氏兄弟的扶持下,三人象一隻蹣跚的胖鳥跳下屋頂,向著防風林帶的大樹頂端掠去。謝川明面色變冷,象這種毫無身份的事情他是不屑作的。在島上幾天,四方樓主要弟子都看得出,刨去修為不談,那個年輕女子實在是比身後兩名金丹高手更難惹的人物,偏偏在她身上,絕對用不上慣用的威脅手段。看着蘇慶方顯盡謙恭的在李卓面前陪着笑臉,屋頂四方樓諸弟子裏有幾人發出嘲諷的低微輕笑。
“丟人現眼!”四方樓眾弟子中大多出身豪門富室,人人高傲,尤其入門較晚年輕弟子更是氣盛,雖是面臨金丹高手也看不得蘇慶方這般作態,人人都以為這話說到了心坎里。又以謝川明最甚,眼角斜挑連連冷笑。他向來自視極高,金丹高手有多厲害大家都有看到,但要他低頭求人,那是寧死都不肯的。昨晚與武當真武劍士小試身手,便動了異樣心思。想那真武七大令使他也試過兩、三人,亦不過爾爾,他若使出“太岳重山”也不會輸。真武七截陣厲害也是先人創造的,求人不如求己,以“蹈海八法”為基礎,師兄弟八人聯手創出一套聯手配合之術足以維持局面。他自信滿滿,見蘇慶方等年長弟子這般作派自然看不順眼,正要再譏笑兩聲刺上蘇秦等人幾句,心中忽覺不對,猛然一震,喝道:“什麼人!”
空氣鏡面一樣的起了波動,一絲絲白色的細絲出現在屋脊最高處的頂端,彷彿被虛空中看不見的蠶從鏡面后的世界吐了出來。白絲交織,通道浮現,一個雙眉入鬢如刀鋒般高高揚起的老者從門裏走了出來,冰似的火焰在他身上燃燒漸漸熄滅,只留下一層光輝環繞,剔透晶瑩與飛騰熾烈兩種截然矛盾的特質交織在一起,顯得華美而尊貴。
那老者拂了拂身上的衣物,抖去身上殘留的光華,象是抖落了一地星塵。
“南天劍客也曾獨踞華夏高手頂峰數十年,不想門下都是一班不成氣候之徒。”
謝川明臉色微微一變,踏上前去,與楊安瀾、冼明晶夫妻兩人,以及得傳“蹈海八法”其餘五名四方樓弟子並肩站立,面向那老者,抬手問道:“這位前輩與三位師尊有舊嗎?晚輩們招待不周,還請下來敘話。”
“哈哈!”此時在周洛控制下戰圈外波及漸小,風浪仍大,屋頂上的狂風吹得諸人衣衫勁拂,那老者一聲朗笑,直將疾風吹拂視作清風拂面一般,站在屋脊最高處,勝似閑庭信步,仰頭望向夜空,星稀月明。他注視着夜空,神思彷彿沒用極盡的向上伸展着:“初次見到李老前輩已經是快到五十年前的事,最後一次拜訪三位前輩也將近三十年。李老前輩道家功法上的造詣才情我是佩服的,記得當初與三位前輩數度交手先敗而後勝,不想事隔三十年,李來前輩又創奇功。嘿嘿,‘蹈海八法’!‘蹈海八法’這種功夫落在你們手中也是暴殮天物,打個商量,不如借我一觀……”
話未說完,四方樓眾弟子中已是一片嘩然。謝川明七人尚未來得及反應,那老者如鷹飛般伸手一探,不知如何,謝川明手中《太岳重山》捲軸已經到了他手中。屋頂上一陣大亂,謝川明憤怒呼喝,連同楊、冼等人飛身撲擊。這處小樓外型原本仿造西式古堡建造,具體而微,頂端也有一座尖塔,那老者躍上塔尖頂上站定,雙手展開捲軸,感嘆連聲,看一句贊一句,心中研習口中點評,四方樓數十名弟子群起圍攻無一能沾他分毫。他閱讀速度極快,每看完一幅信手拋回,又由另一人手中奪取另幅捲軸,隨看隨取,有如探囊取物,謝川明七人無一躲得過,愈是怒急,偶然聽他點評自身所修鍊的捲軸幾句,卻又覺得此人修為見識極是可怖,點評精到,頃刻間點破自己苦思參悟數年之疑難,發人所未思。四方樓諸弟子越打越是膽寒,不知是功力太差還是腳底發軟,屋頂上的四方樓弟子越來越少,最終只剩下謝川明等七人。
“前輩既然識得三位師尊,由我等晚輩手中強取捲軸,不覺得太過下作,有**份嗎?”那老者最後參閱的一幅捲軸正是冼明晶掌握的《千秋雪浪》,四方樓七名弟子心膽已寒,無人敢再上前搶奪爭鬥,冼明晶垂泫欲泣,不忿上前爭辯道,卻又被楊安瀾緊緊拉住。
老者砍刀般濃密的雙眉向上一揚,揚眉顧盼間透出濃濃的殺氣與霸氣:“有趣,有趣!李老前輩創出這等匪夷所思的戰鬥方式我是自嘆不如,真心欽佩,不過就算李前輩在場,我想看就拿不到手了嗎?我看未必。”他揮手將《千秋雪浪》擲回冼明晶懷中:“不過以你們的修為,這些捲軸在你們手中確實是暴殮天物,好好看看‘蹈海八法’真正的精意所在!蹈海第一式──‘太岳重山’!”信手一揮,數百片樹葉由林中飛起,旋舞如刀。
“嗖嗖嗖”箭音連響,數萬片飄飛的樹葉空群而出,彷彿出巢的蜂群,黑壓壓密麻麻一片,飛射空中,漫空飛旋。遙遙兩條人影,群葉之中,一股旋風攪動,攪散了滿天飛葉,一柄跨越了數百米的長刀跨海突刺。
天空乍然黑暗。
青眉如黛,不知何時一條細長的刀鞭不知何處靜靜滑出。妖異張狂地蜿蜒曲折,恍如幽冥深淵中飛起的神龍舞空飛騰。
光明旋即大放!彷彿兩道奔騰的激流相撞,張張碎葉飛芒在碰撞中央迸射出來。光彩迷離的煙花朵朵綻放,剎那間,海面空中開滿了一蓬蓬青色的稻花。
微雨濕流光,恍似三春小雨,凈瓶甘露嫡落人間,處處都是鶯飛草長,花錦流光,五光十色照亮了一片天空。叢叢翠綠芳華里,盈盈百多米長一條翠綠巨蛇上下翻飛,龍鱗磨製的每葉刀輪暴漲至車輪般大,森森透着銳利的青芒。
千葉旋舞,翠浪飛空,殘葉如雨紛紛墜落。
四方樓謝、尹、楊、冼諸人無不驚諤萬分。“蹈海八法”一脈相承,縱然再無見識,得傳三老絕藝幾名弟子亦是認得空中兩人所使用正是謝川明倚若長城的絕學功法。
“蹈海八法”VS“蹈海八法”!
“御正觀微之劍”對決蹈海前七式!!
雙方用的都是飛舞的葉片,或十字或交叉,片片在海面上撞擊,每每迸射出紅色的火焰。那老者射出的綠葉每與千鋒刃刀鋒交擊就被雙方灌注的真力焚毀,卻又有無數的葉片由島上各式各樣的花木上升起,不斷補充進去,點點火光綻放,滿天都是着火的樹葉在燃燒,照亮了天空。
刀鞭千幻,翠葉萬變。
幾人看得清清楚楚,周洛與那兩者所用分明正是師傳絕學“蹈海八法”。那搖曳飛騰的片片翠綠變化萬千,在那老者手中蜿蜒變化,恰如春臨大地萬物回蘇,南雁北返嫩芽滋生,天地規則的推動運用在他手中竟是自然而然,全無半分勉強。盛極而衰,由春至夏,秋盡東來,一波過後又是一潮又起,往複輪迴,彷彿永無衰竭,即是潛心苦修四十年的無敵劍客李南天亦有所不及。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謝川明心喪若死,一時間幾人都無言語。
穿過狂吹的大風,蘇慶方費力的重新爬上屋頂。跟隨三老近四十年,蘇慶方見識過遠非謝川明等人可比。謝、楊、冼、尹諸人進入四方樓長不過二十餘年。近二十年華夏內部風平浪靜,架海紫金梁、七大高手紛紛閉關息隱,方問天也多年未出,幾人雖在華夏僅次於金丹級的頂級高手門下,對於前代高手也認知不多,蘇慶方卻深知風險。為了應對未來預測中可能發生的頂級大戰,蘇慶方買下銀沙島后首要建設的就是避難逃生設施,不但建有深入海底防核彈級的避難所,水下逃生通道中設施一應俱全,數十年如一日作足了準備,隨時可供島上所有人避難逃離。
幾十年準備一朝用上,蘇慶方心裏說不清是害怕激動。雖然情形和預想里的不太一樣,但這對他沒有太大影響。年年午夜夢回,數十年心中思考推敲,蘇慶方熟極而流,對於心中演練過千萬遍的緊急預案,他早已將這一切融入生活。彷彿本能一般,蘇慶方鎮靜自若,向那老人前行的背影躬身致意,招呼組織四方樓門下諸位同門依次撤離。
“現在從海上離開太過冒險,還是先進入底層暫時躲避。”秦晉中躥上屋頂向他說。
蘇慶方頷首同意,現在的情景說不出是好是壞。對他來說,尹十五挑戰周洛和他扯得上關係,問題轉移到青符門主和那人身上就與他徹底無關了。無論責任結果都不需他背負,也毋需考慮。蘇慶方反而難得輕鬆,招呼秦晉中說:“你去跟李小姐說一聲,請她也暫時去避難所先。謝師弟、楊師弟,你們也下去。”
島上所有樹木花草無風自動,各式各樣的葉片空群蜂擁升起,不斷補充到那墜落的葉群中。天色由蒼黑變得透紅,漫天火葉流星墜火,恰似秋霜染盡的紅楓,滿天飄落。
重重罡風中,一點濃濃凝結的綠在海岸邊上醞釀,鮮翠欲滴。蘇慶方后一句話卻是對着謝川明、楊安瀾等人說的。
“十五,你也趕快進避難所去吧。”
“我才不去!”天空中一個轉折,遠遠繞過核心戰場,尹東來飄過這邊屋頂上空。這位十五弟子在四方樓眾人中年紀最小,還是個稚嫩少年,只因入門得早,排位還在許多比他大了十餘歲的人之前,年紀不滿十六。年少輕狂,玉面俊顏,尹東來一身白色長衣,看似風衣又象儒衫長袍,一頭黑斑白紋的斑斕猛虎從左肩一直撲到下擺,古典與時尚、懷舊與新潮並存。此時看來,恍如混淆了古今,一位東西合璧的翩翩佳公子。
當年的大清第一劍客,李南天年輕時也曾已英俊瀟洒著稱,晚年所收,自小培養的幾個弟子諸如謝、楊等人都是氣度瀟洒的英美少年。尹東來恰如當年南天劍客翻版,狂放不羈,無可滯絆,除三老外向來無人製得住他。
蘇慶方腦袋不由自主漲腫起來。
尹東來衣訣翩翩,瀟洒擺手,腳踏虛空,憑空拾級而下,將李南天學了個十足十:“大師兄,難得有高手過招,近在眼前,怎能不看!”一臉傲氣將他所有話語都堵了回去。
楊安瀾踏上一步,擊掌贊道:“不錯!”轉頭望向謝川明,“謝師兄,想當年鐵劍真人的師父絕對比不過三位師尊。架海紫金梁威震當世,誰又記得他師承何人?我輩男兒又怎知將來就不如他們?”
謝川明眼中放射出湛亮精光,挺起胸膛,三人並肩牢牢站立,不肯後退一步。楊安瀾笑問道:“大師兄以前認得那老人?”
“架海紫金梁梁鐵鄯,四十年間華夏第一高手,開三百年來華夏金丹高手之先河。”蘇慶方呻吟似的嘆息着回答,乘着三人驚愕,一溜煙飛也似的下房去了。
“蹈海八法”其實模仿不難。似是“蹈海八法”這等武學,臻至在金丹等級高手眼中,珍稀處不是招式如何變化,勁力如何御使,而是那開一代先河的獨特戰鬥方式。但只要見識一次,假以時日,自然不難融入自身所學。
是以當日面對周洛,三老始終不肯施展。否則走漏了風聲,輾轉流傳,再難收出奇制勝之效。
此時的周洛雖尚說不上融會貫通,但觀摩許久,這一招“御正觀微之劍”已是模仿得似模似樣,威力更勝尹東來許多。千鋒刃與葉片撞擊發出“叮叮咚咚”,清脆玲瓏的聲響。海面上葉落如雨,漫天都是被激飛燃燒的火葉。千鋒刃在與一把普通樹葉交鋒中也只是平分秋色!周洛暗自驚駭,他顯然不會認為那老者融會貫通,使出“蹈海七法”怎樣稀奇,但卻不能不因為對方的深湛功力而震驚。
大凡藉助法器的威力取決於,法器素質和本身能力水準!同一個人使用不同的法器,會有不同的效果;同一件法器落在不同人手裏,威力也不會一樣。千鋒刃的質素肯定不會等同隨便由島上植物取材的葉片,能以普通葉片對抗周洛發出的千鋒刃不落下風,這份修為可驚可怖!
周洛無法可施,也只得逐漸提升,將全身功力貫注到手中千鋒刃上。原本光華璀燦的千葉鱗刀卻因為他真氣催發,變得有質無形,恍如一泉秋水,一流清溪,千條萬條鞭影如刀,加倍的詭異難測。然而無論他如何變化,如何催發,始終奈何不得那老者分毫。
漫天火雨,他卻勝似閑庭信步,強行突破一道道鞭刀的束縛向前突進。刀鞭驀然化作滾滾驚雷,片片龍鱗刀片飛散開來,在天空奇奧組合成八角形的陣勢。丙丁坎內宜無吉,戊己原來懼杜傷。庚辛離上為仇敵,壬癸俱愁生死方。又有坎休、艮生、震傷、巽杜、離景、坤死、兌驚、乾開。坎一天蓬,坤二天芮,震三天沖,巽四天輔,中五天禽,乾六天心,兌七天柱,艮八天任,離九天英九星存在。蒼龍急雨,各顯八種威力。周洛此時布下這個簡易八卦卻不僅僅如此,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角邊緣雷音電閃,向著中央匯聚,黑煙滾滾,強大凝聚有如劍光的能量從八卦中央射出,勢若奔雷,向著那老者射去。
世間八門亦代表着先人對宇宙能量的一種劃分,八種能量各有妙用,周洛此時用來施法,藉助天地元氣凝結成炮,對準那老者連續轟擊。
他終是習慣直接的轟擊多過間接變化。
離子轟天炮!這招和電離有沒有關係周洛不知道,但勝在發動快,能量大。藉助千鋒刃快速佈置,瞬間周洛可以連續射出媲美破山拳開天式全力擊出的能量。
八卦形的邊緣電光繚繞,每一片龍鱗刀上能量隱隱相牽,按照奇異的形式傳遞到中央。整座八卦圖形高速旋轉,彷彿槍盤轉動的高射機槍密集開火。每一種新創法術總是有其時代烙印,古仙人遺留的法術自覺不自覺地去仿造猛虎、麒麟、龍和鳳凰,周洛卻覺得聚集天地元氣,擺成各種造型十分無意義,力求簡約。直到完成才發現自己也無意識走向同樣的道路──整個就是一老式機槍。
這等猛招自從構思完成還是首次出現在這天地間。
數十道密集而凝聚的光劍轟擊到那老者身上,“叱”一聲暴喝,剛猛恍若實質的氣息由那老者身上爆發。劍芒叢中,一抹嫣紅悄然浮現,一閃即逝,萬千光雨似的能量碎芒嚮往散開。
群起的碎葉散開出最絢美的最後燦爛,照亮無限空玄奇奧的靈光。那天地間至純至美的感覺使人難以言傳,只覺眼前大亮,絲毫不忍心破壞,彷彿純出自然,不着一絲煙火氣。那老人由雲煙深處走出,眼睛裏升起一道危險的怒意,斜飛向上的雙目淵深如海,神威莫測,讓人看見彷彿感覺籠罩了整個世界,只剩下一雙巨大的眼睛橫亘眼前。
周洛微微合攏雙眼,避過那眩目的感覺。
娑娑火光燃盡,天地重歸黯淡,天空重新陷入漆黑的夜色當中。銀沙島上燈火黑暗,岸邊上一抹濃綠的光芒閃爍,那是李卓的青衣劍光。周洛背海而立,遠處不夜的港都燈光璀燦。漆黑的天幕里,顏色顯得更黑的一點點殘葉“嗽嗽”隨風飄零。
“何謂先天之道?”老者似與蒼穹同生無盡的背負雙手,目注周洛,忽然問道。
周洛大感愕然,略為思忖答道:“可以意會不能言傳。”
一般來說,這是廣泛受到華夏各派認同的標準答案。周洛選擇這樣一個答案也是煞費苦心地,這老者何許人也?周洛大約也能猜到。修為到了這等境地的高手總不會隨便出來一個那麼多,華夏金丹級高手之中,周洛未能親眼見到的只有兩人:許世宗與梁鐵鄯。以鐵劍齊天、秋孤葉等人修為水準來看,要說此人是銅牆鐵壁許世宗周洛絕對不信。
須彌老仙楊踏天、花飛花、秋孤葉、鐵劍齊天,或許還有方問天,算上周洛和琰,香港附近聚集了七名金丹級數高手。周洛心頭暗震,說此人膽大包天毫不虛言,莫名其妙到就了銀沙島上,難不成還要重演一遍獨挑七大高手?一道道神念訊息四面傳遞出去,先不提琰,近在咫尺的秋孤葉與鐵劍齊天遲遲不見出現,單挑梁鐵鄯絕無希望!周洛暗自焦躁,若說這二人尚未發覺極不可能,難道說齊天、秋孤葉,難道說他……
周洛抬眼向那老者望去,這位當今華夏第一高手嘴角微揚起一道弧彎,驀然吐出兩個字道:“狗屁!”揮手一揚。
赤色血一般的光芒劃破周洛眼眸。
一蓬金紅色的火焰射上天空。
新界的一角光華四濺,火樹銀花一般的躥上雲霄,明亮的光華照亮了夜空,又彷彿閃電急速消逝,只剩下視網膜間殘留的金蛇狀光痕。說起恆東集團在香江一畝三分地實在不十分突出,僅僅處於中上層次的許多上游集團當中一員,而方問天、方妤深居簡出,與主流官紳富豪相比毫不為人熟知,唯其在上流社會中人人都明白恆東方家背後的猙獰與神秘。
許多人都還記得,四十年前那一段風雲激蕩的歲月。啞道人、李南天……被崑崙驅趕追殺離開大陸的過江龍以及隨之而來的崑崙勢力,直到四方樓成立,方問天叛盟自立異軍突起形成兩分並立的勢力格局,那是一段天災不斷的歲月,整整長達十餘年的激斗動蕩。
歌舞昇平的歷史背後掩藏着不為人知的暗流。
兩三月來,港島的天空異象紛呈,四方樓、一線天宗兩大集團毫不顧忌的傾扎鬥爭,幾乎讓人以為回到了那段歲月。
當金色的火焰從方家大宅升起,流星般逆向騰空飛去的時候,無數的高官名流,表層上以及地面下的權力者無不生出了不詳的預感。
熾熱的晚風吹過華軒的樓頭,活躍充沛的火元力涓涓溪流般跳躍拂動着長發。無數的信息沓空傳來,紛紛雜雜,卻無不述說著那人的強大。天魔宗主抬起玉手,將潺潺銀光閃動的白髮收束在一枚金環中,幽然嘆息:“二十年前梁鐵鄯能夠將有限的力量發揮到了極致,運用之妙處處高人一籌,然而並不足以令人畏服。想不到二十年後,他竟然再次將力量推到了當世最頂尖的高峰,此人驚才絕艷,不知世上可有人能比!”
流動的風將空氣中那份熾熱帶進她身後的房間裏,方妤迷惑地坐在她身後長長的書桌前。
巨大的長方形書桌上擺滿了銀、玉、竹、鉛各種材質製造的算籌,一台連接到主機的終端台式處理器不斷地將桌上圖形掃描進去,通過地庫中兩台運算次數在十億/秒以上的工作站分析處理,又返回到屏幕上。
雖然電腦不能夠完全取代傳統工具進行的道法推演,但是作為一種現代輔助工具,計算機有着廣泛的作用。書桌正中攤開的是一幅捲軸,古怪華麗的魔紋和交錯出現的六芒星陣標示了它的出處來歷。在方問天的安排中,這幅“百花齊放”捲軸並不屬於方大小姐研究的功課,但是天魔宗主入住方宅以來,理所當然的接管了這名挂名徒兒新收弟子,名義上未來兩宗繼承人的全部教育工作。
經歷了由懷疑到信服的磨合,眼前的方妤倒是不懷疑花飛花作為教育者的誠意和水準,一方面在方問天的傳信下無可推脫,而花飛花也確實表現出了對她的不吝指教,傳授出了許多天魔宗的獨特理念。魔門功法多走極端,雖然不是截然相反,天魔宗與一線天宗也象是多角芒星的不同尖角,走的不是一個極端。
幾天幾夜下來,方妤神倦力乏,她的心神還完全沉浸在西式魔法捲軸的運作理論華夏式解析中。簡單說來,就是分析“百花齊放”魔法捲軸從能量儲存到工作步驟一步步的分拆,原理分析,然後將其進行國產化翻譯,用道門理論描述出來。儘管同屬一個世界,由於文化和習慣的巨大差異,這工作絕不輕鬆。
金丹境界與結丹期決然兩層天地,儘管同樣領悟了先天,方妤全神貫注未必能捕捉到三四十公裡外的能量爆發;同樣,由於工作的疲勞也未能發覺琰的離去;所以也就不明白花飛花的感慨從何處來,睜大美麗的眼睛迷茫望向花飛花。
天魔宗主的教導方式與方問天同樣是高強度、長時間持續的。
看着花飛花的背影,方妤莫名讀到絲絲痛苦寂寥與不甘,那是來自世間頂級高手的心傷。
恍忽間彷彿又看到當年架海紫金梁金丹初成橫掃華夏的赫赫威風。百尺桿頭更進一步是何等困難。站在世界巔峰尋求進步的艱辛是方妤,哪怕是琰與周洛這樣的人物所不能了解的。茫茫傯傯,前路浮沉,許多時候一個前進方向的指引就如同苦海明燈。
無論正道魔門,金丹大乘已被神話,數百年絕跡人間,相關記載少之又少,幾乎不能令人相信。金丹之後,更是虛無縹緲。
若無梁鐵鄯,今日之華夏未必能有金丹高手!華夏諸金丹高手對架海紫金梁的感情是複雜的。此人驚才絕艷!恩怨之外,未始沒用一絲敬佩。然而當再次突破的曙光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這種認知上的敬佩變成了挫敗的感覺。
“事實上,時至今日,華夏全部金丹級高手都在追尋着梁鐵鄯的步伐。”
當產生了這樣的認知,無論取得怎樣的成就都變得乏味。花飛花手扶窗欄,夜風吹動長發衣裙,閉上雙眼,靜靜捕捉體味,無數信息的碎片拼湊、還原,數十公裡外的戰場盡在一念間。
恍如當日。
那股恍似吸干世界所有元氣的錯覺,那道高度凝聚鋒芒無匹的力量,那種迅捷無倫避無可避的速度!當時她花飛花擋不住、躲不過,現在看來青符門的周小子也沒有辦法。或許唯有秋孤葉的御劍術,但那又未免冒險划不來。
“當年勤政殿裏的梁鐵鄯,如果說我們七人能夠全力合作,不出機心,還有七成把握留下他。想不到啊!養虎遺患,現在的架海紫金梁哪怕集合其餘十位金丹級圍攻,也算不出要送出幾條性命。”花飛花似嘲似諷地微微一笑,坐回到了長條形的書桌旁,伸手指點方妤:“所謂世界規則、神定法則,你想得太過複雜。不要糾纏在‘最大限度附和世界規則上’,推動規則之力看起來吹得很玄虛,其實講起來就是‘道法自然’四個字。”
“道術、魔法既然是借用,自然要順應天地規則推動,海中不引火,夏日不凝冰,天地五行相生相剋,這‘道法自然’四個字初學道術的人都知道。但是又怎能貫徹始終,堅持不渝?”
冰冷的海水浸在身上,一股溫暖的元力注入周洛的身體,不禁一個顫慄。
“你怎麼搞的啊!我還沒反應過來就差點被你莫名其妙害死!”
那是琰的聲音從腦海里傳來,兩人都是不寒而慄。周洛伸手撫摸天靈額頭,一條寸許長的傷痕緩緩收口,此時已經只剩一道紅痕。回想那一剎那,血光一閃,天昏地暗,再下一刻就掉到了海里。他反應不及,什麼也看不清,幾乎不能分辨是自己險險避過,還是梁鐵鄯未下殺手。
赤紅血一般的光芒,高度凝實的能量,清晰地駐留周洛腦海里。即使離火金身強化的身體也當不起這破腦一刀。從未有那麼一刻,周洛距離死亡這般近!
他清晰感到心中琰不斷傳來的惱意,應付着連續的嗔怪,一道道熾烈強勁的離火元氣流遍全身,讓他的心神從緊張、恐懼中解脫出來。新增的力量給了他勇氣,一對金紅色火光熾烈的火翼幻影猛然從他背後伸展開來。
大海在沸騰!水中顯出周洛的身影,熾熱的金紅火焰在他身上燃燒。高熱的火焰蒸幹了周洛周圍的海水,來不及補充,在他身周形成一個水的空坑,引得周圍的海水瘋狂旋轉。但只要海水補充進他身周三尺的範圍內,就被化作水汽蒸發,滾滾的白煙直衝天際。
梁鐵鄯略微詫異,受到如此打擊,周洛身上戰力不降反升,不論心神還是能量都加倍強大,比剛才有了飛躍提升。隱隱地,在他身上,彷彿升起了第二個元神在俯視,強大的戰意清晰高漲!
敗在架海紫金梁手下,信心恢復如此之快,周洛還是他所見第一人,但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梁鐵鄯冷哼一聲,指尖血色光芒再現。
周洛遠遠飛出海面,反應大出他意料之外。鏗鏘四道金鐵撞擊似的重響,金龍浮現,四道乾元護身符四面八方護住他全身上下,緊接着又是數十道各色強力法符在他身周焚燒。金丹大乘以來,穹廬散人遺留的原版道符,這些用一張少一張的東西周洛用得已經很少了,此時卻象不要錢一樣連續飛灑了出來。符化的靈光照得他身周五顏六色。
看到周洛如此動作,梁鐵鄯彎指一屈,悠然一笑道:“你最好先看好你的小情人不要胡亂出手。”一柄血般透着紅色妖艷光芒的光刀飛回到他手中。
遙遙看去,岸上一點濃綠的光點聚集,那正是青衣劍的光芒,周洛驀然一驚,身形消失,隨即出現在另一邊,幻現虛空擋在李卓身前。手裏招出山河表裏乾坤圖入口變幻的光霧擋在身前,一手反在身後按住她手腕,阻止李卓即將發出的青衣劍光。
青衣仙劍鋒芒舉世無雙,周洛以山河表裏乾坤圖為盾亦是舉世無雙,除非有能力破壞圖裡穹廬散人創造的世界,否則任何攻擊都無法穿越。一攻一守,在當今世界堪稱最強悍堅固。然而卻都有着難以彌補的缺陷。在李卓手中,如果說可能刺中金丹高手,保守估計只有周洛有這個可能。山河表裏乾坤圖的問題卻是周洛無法控御自如,擋得住一面擋不了全身。固然是舉世無匹的堅強防禦,可是面臨梁鐵鄯血刀超強的速度又抵擋不住。
周洛心神遙遙查探,那一抹血色的銳芒虛浮在空中恍忽沒有實質,幽冥玄暗,深不見底,發出的神念稍微靠近就被吸扯進去。妖艷血色紅光附近的空間出奇的乾淨,隱隱讓人感受到恐懼與無奈,又好象有些熟悉,記不起在哪裏遇見過。周洛心神微微動搖,一小股遊絲般的天地元氣被他引動,投入那奇異的空間,旋即失去控制,渴驥奔泉投到血刀當中。
“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周洛猛然一震,這分明是不久前與花飛花交手時的感覺,只是卻遠比花飛花製造的“空洞”更強大。比如花飛花是利用極巧妙的技巧因勢利導在天地元氣中製造了一個流動的旋渦,給人空洞不可控制的感覺;而梁鐵鄯則是實實在在的強大!這分明是利用他自身的力量強行搶奪一切對元氣的操控。高下分別不可以道理計。
這是什麼層次的力量?周洛一邊層層戒備的強化身邊的防禦,一邊與琰爭論不休。
“……不是元嬰,遠遠超過金丹級……好象也不對……管他那麼多,豈有此理,打了再說!”識海中琰傳來的神念戰意高昂,瘋狂鼓動,周洛卻絲毫不為所動。只要看看琰出其意外的不論怎麼威脅恐嚇,暴怒發威始終不敢離開周洛自行攻擊,周洛知道她對梁鐵鄯忌憚非常。
太危險的事情不做!
“憑什麼我要和他單挑……算群毆也不行啊!豈有此理!好漢不吃眼前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周洛不為所動的與琰激烈辯論,一邊考慮、準備着自己的一套。
他是有所考慮的。架海紫金梁成名數十年,四十年前就是華夏第一高手,放眼全球能超越他的眼前也沒有了吧?滿天神佛不再,教廷背後也不象真有神明,這個世界上,類金丹級已經是第一流的強人,而梁鐵鄯則是強者中的強者。當年七大高手聯手不肯與他拚命,現在鐵劍齊天、秋孤葉近在咫尺,花飛花、楊踏天、方問天似乎也不遠,憑什麼老子一個人和他拚命?感應到血刀蘊含的威勢和強悍能量,周洛對自己沒多大信心,對山河表裏乾坤圖和穹廬出品原版道符還是極有信心。有了這幾十道法符保護總可以擋他個一時兩時了吧,周洛內心稍安,找回了幾分意氣風發的感覺,喝叱道:“閉嘴!”神識緊緊鎖定着梁鐵鄯轉動的背影,一邊向琰拚命灌輸“吃虧就是佔便宜,打就是不打,不打不相識”的觀念,周洛一邊向琰交待道:“記得待會要是這老傢伙真動手,咱們就往山河表裏乾坤圖裡撤!”
梁鐵鄯緩緩轉過身來,兩人心神攀至高峰,靜待着這華夏當代第一高手的抉擇。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