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昏迷
桂海站在門外正走着神,聽到裏面寧武帝聲嘶力竭的訓斥聲,隨後伴隨着一陣止不住的咳嗽,他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就看到太子衛明從遠處走過來。
一眾宮人正準備行禮,衛明突然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說話。他一見到門外站了一大堆人,心中立刻有了計較,他走到桂海面前,笑着問:“桂海公公,是不是七弟在裏面呢?”
桂海行了個禮,面露難色,說:“回殿下,是七殿下和聖上在裏面,聖上身體不好,老奴有點擔心。”
寧武帝的咳嗽聲清晰可聞,可衛明卻充耳不聞,一臉和煦的笑容,勸道:“公公不用心急,七弟能照顧好父皇的,既然他們在裏面說話,我就不打擾父皇了,晚點再過來。”
衛閑庭也許會照顧寧武帝,但是能不能照顧好誰也不敢保證,現在這種非常時刻,只有衛明進去最合適,可是他卻沒接桂海的話,直接轉身要走,桂海一着急,脫口道:“太子殿下!”
衛明側身,轉頭看着桂海,面上笑容不改,沉默不語。
昏暗的夜色和模糊的燭火光映在衛明身上,他的眼角眉梢透着不易察覺的冷漠,看着桂海的眼神中帶着某種不知名的警告,桂海心中一凜,彎下身子恭敬的說:“恭送太子殿下。”
門外發生的事情衛閑庭根本不知道,他就跪在承明殿裏,寧武帝的床前,無動於衷的看着寧武帝咳嗽不止,連劈頭蓋臉砸下來的枕頭茶杯等物都不能讓他的眉眼鬆動分毫,他只是再次磕了一個頭,毫無感情的說:“請父皇保重身體。”
寧武帝緊緊抓着身上的被子,綢緞的被面已經被抓成了一團,他勉強止住咳嗽,氣喘吁吁的對衛閑庭吩咐:“給我倒杯水。”
長時間腿部血液不流通,他的兩條腿都已經沒了知覺,他試了幾次,最後抓着身邊的凳子慢慢站起來。
寧武帝默默的看着他的艱難和痛苦,一言不發。
茶壺裏的茶水早就已經冷了,衛閑庭也不在乎,倒了水之後踉蹌走到寧武帝面前,雙手托杯遞了過去。
寧武帝也沒指望他能服侍自己,接過去喝了兩口,緩過了一口氣,他放下茶杯仔細看了兩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兒子,還能看到衛閑庭顫抖卻勉力站直的腿,心想,他這倔強到底是像誰呢?
寧武帝罕見的露出一個微笑,帶着些懷念的語氣,說:“老七,你長得真像你母親。”
衛閑庭猛地抬起頭看向寧武帝,他仔仔細細看着寧武帝的臉,頭一次清晰的認知這個老人命不久矣,他咬了咬下唇沒說話,心想,何必呢?這個時候他應該懷念的是那個深愛的皇后,應該想想怎麼給衛明鋪路,在這裏談他的母親,難道他還會後悔曾經對她不好嗎?
寧武帝似乎從他的神情里明白了他的想法,面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揮揮手,輕聲說:“你回去吧。”
衛閑庭的腦袋已經被那一句“你像你母親”引起的怒氣充滿,他也沒和寧武帝行禮,就那麼沉默的轉身往外走,他覺得自己沒有回頭怒斥寧武帝沒資格提起自己的母親,已經是很理智了。
他的脊背挺得筆直,就像他不久前跪在寧武帝面前一樣,在他父親面前,他從來都不露軟弱的一面。
寧武帝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神色晦暗。
桂海站在外面仔細聽了一會,聽到裏面沒有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稍微放心了一點,看着天色正準備提醒寧武帝該吃藥了,就聽到身後的殿門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一回頭,看到衛閑庭面色蒼白的從裏面走出來。
“參見七殿下!七殿下!七殿下!”桂海這一禮還沒行完,衛閑庭就兩眼一黑,一頭栽倒了下去。
桂海眼疾手快扶住了衛閑庭,對身邊的宮人跺跺腳,尖着嗓子喊:“還愣着幹什麼,找太醫找轎子,把七殿下送回去啊!”
寧武帝聽到外面兵荒馬亂的聲音,也不在乎衛閑庭到底怎麼了,對跑進來的桂海說:“讓衛明過來。”
羲和公主沒想到中午還活蹦亂跳的弟弟,晚上竟然是被人抬着送回自己這的。
她絞緊了手中的帕子,強壓着怒火問道:“這是怎麼了?”
桂海特意挑了一個口吃伶俐的內侍跟過來,聞言上前解釋道:“回公主殿下,七殿下今天在承明殿跪了一下午,桂海公公已經叫了太醫,一會就能到。”
他沒說原因是什麼,羲和公主瞬間就明白了,可能沒有任何原因,寧武帝看見衛閑庭就不高興,以她弟弟這個熊脾氣,是不會說一句軟話的,她回頭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衛閑庭,恨聲道:“怎麼沒跪死你呢!”
隨後她和氣的對內侍說:“辛苦公公了,柳綠。”
柳綠上前一步,從袖子裏拿出一個荷包遞到內侍手中,笑着說:“勞累公公跑這一趟,我家公主擔心七殿下,公公辛苦了。”
內侍眉開眼笑的接過去,嘴裏客氣:“哎呀,為公主辦事哪有什麼辛苦的,太醫一會就到,公主也別太擔心,奴才還要給桂海公公回話,就先回去了。”
羲和公主點點頭,柳綠和內侍一起出去,說:“奴婢送送公公。”
太醫來的很快,張太醫摸着花白的鬍子給衛閑庭號過脈之後,嘆着氣說了一句:“殿下也太倔強了些。”
羲和公主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緊張的問:“張太醫,我弟弟怎麼樣?”
張太醫在太醫院呆了半輩子了,宮裏這些事也知道個七七八八,今天下去的事情他雖然沒有親眼所見,但是也略有耳聞,一個身強體壯之人跪上一個下午尚且承受不住,何況是體弱的七皇子呢。
“七殿下的膝蓋受了涼,最近要按時熱敷,避免留下病根,他現在有些發熱,夜裏可能會燒起來,公主殿下可能要勞累一些了,我開兩副藥方,一副退熱,一副用來敷腿,早晚各一次。”張太醫一邊說著一邊在桌邊坐下,拿出紙筆寫起藥方來。
“他什麼時候能醒?”羲和公主緊張地問。
“這個要因人而異,臣也不幹保證。”他一邊說著一邊將寫好的藥方交給在一邊等候的柳綠,隨後背好藥箱,對羲和公主行禮道:“臣先回去了,今晚承明殿那邊也亂着呢,七殿下如果再有什麼問題,公主殿下再來找臣。”
羲和公主全副心思都在衛閑庭身上,也沒心思和太醫寒暄許多,問清楚注意事項之後,就在衛閑庭床邊坐下來。衛閑庭的面上沒有一點血色,雙目緊閉,皺着眉頭,羲和公主想他應該是疼的,他從小最害怕疼,摔一跤都恨不能大哭一場,這次是怎麼在承明殿跪了一下午的?
柳綠手腳麻利的吩咐下面的宮人抓藥煎藥,等她端着葯碗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己公主在偷偷的抹眼淚。
柳綠趕緊放下藥,上前勸道:“公主這是怎麼了?太醫不是說了嗎,七殿下沒事,把葯喝了,很快就會好的,七殿下醒來要是看到公主這麼傷心,說不得要多自責呢。”
“他要是真愧疚,就不應該這麼糟蹋自己的身體!”羲和公主恨聲道,“宮裏還有人希望他出事呢,他就這麼成全別人!”
“公主可別這麼說,咱們七殿下是什麼脾氣呀,肯定不會讓別人高興的。”她端過葯來,準備服侍衛閑庭喝下去。
羲和公主突然接過碗,對她說:“你也去休息吧,我照顧他。”
柳綠知道勸說無用,只得道:“奴婢就在外面守着,公主有事就叫奴婢。”
衛閑庭喝葯的時候異常配合,羲和公主看着他無知無覺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她捲起衛閑庭的褲腿,也顧不得合不合規矩,看到他紅腫的膝蓋,又紅了眼眶。
她就這樣照顧了他半宿,直到實在撐不住才靠着床邊小睡了一會。
她覺得自己沒睡多長時間,就被外面的哭聲吵醒了,羲和公主心裏有些不寧,開口喊道:“柳綠,外面怎麼了?”
柳綠推門而入,面上還帶着不可置信和不安,道:“公主,皇上賓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