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父子
承明殿的地磚冰冷堅硬,即使照顧寧武帝的身體身體,殿內支起一個暖爐,也抵不住從地下泛上來的寒意,衛閑庭一聲不吭的行了禮,算是領了寧武帝的聖旨,垂着頭直挺挺的跪在他面前,也不說一句軟話,心中猜測衛明應該是給自己穿了小鞋,寧武帝特意讓他在這跪着給衛明出氣的。
七殿下本就長得好看,一路走過來多少宮女紅了臉頰,看着他這會默默跪在地上,心裏說不上來的心疼,有一眼沒一眼的看過去,有機靈的悄悄在暖爐里多放了兩塊碳,衛閑庭心裏感激,對着那宮女悄悄眨了眨眼表示感謝,宮女紅着臉站開一些,桂海瞧見了,沒說話。
桂海心裏簡直對這位倔脾氣的七殿下愁死了,他看得出寧武帝找衛閑庭來絕不是為了讓他在這跪着的,但是一提到太子殿下,這位小皇子就像吃錯了葯一樣,非得和寧武帝頂幾句不可,他不曾習武身子骨單薄,在這殿裏跪一個時辰,萬一落下病根怎麼辦。
他幾次觀察寧武帝的臉色,覷着他面色和緩了些,想上前勸一勸,沒想到人還沒動,衛閑庭先抬起頭看了過來,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阻了他的想法。
日頭漸漸落下去,衛閑庭過來的時候剛剛過了午膳,這會晚膳都要給寧武帝準備了,寧武帝也沒有要他起來的意思。
期間太醫來診了一次脈,依舊愁眉不展的樣子,但是看到衛閑庭跪在那裏還是掩不住心中的驚訝,幾位太醫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明白皇上這是在幹什麼,也不敢多嘴,一個個不敢多看,請完脈就魚貫退了出去。
衛閑庭心裏憋着一口氣,硬是不低頭求饒,他此生最討厭的就是衛明,不管寧武帝找他來是做什麼的,提到衛明他就沉不住氣,他心裏清楚,別看寧武帝現在說他不學無術,他要真做了點什麼成績出來,寧武帝第一個不放過他,凡是可能威脅到衛明地位的人,寧武帝都不放過,好像這幾十年,寧武帝只有衛明是親生的一樣。
承明殿的地磚冷的刺骨,他的膝蓋像是針扎的一樣疼,他想,回去之後讓胞姐知道了,得多心疼啊,說不得還要訓斥他兩句呢,一下午過去的飛快,衛閑庭覺得自己的下半身都要沒知覺了,偏偏還挺直了身板不動一下。
晚膳時間到了,桂海放輕腳步走到寧武帝面前,小心的詢問:“聖上,該用膳了,您看這……”他看了一眼還跪着的衛閑庭。
寧武帝睜開眼就看到衛閑庭姿勢不變的跪在那裏,和中午的時候沒有兩樣,看到他這副寧死不低頭的樣子就會想起他的母親,一樣的倔脾氣,半點好話都不會說,到她死了都沒見幾個笑模樣。
他在桂海的幫扶下半坐起來,有氣無力的說:“傳膳吧。”
桂海見寧武帝面色不佳,不敢在多說什麼,麻利的傳膳去了。
寧武帝如今身子虛弱,只能吃些軟和好消化的食物,一次也吃不了多少,被桂海伺候着喝了幾口粥,就覺得吃不下了,他擺擺手,桂海會意,把食物撤了下去,倒了杯茶服侍寧武帝喝下。
寧武帝覺得精神略好了一點,吩咐道:“你們都退出去吧,沒有傳召都別進來,朕和老七說說話。”
承明殿的眾人消無聲息的退出去,桂海走在最後,出去前關上了殿門。
“朕病了幾個月,說不讓你來,你就真不來?”寧武帝眯着眼看了地下的人半天,也沒看清什麼模樣,開口卻選了個最差的開場白。
衛閑庭跪了一個下午,整個人的神思都有些恍惚了,寧武帝剛說話的時候,他的精神壓根沒集中起來,反應了片刻,才慢吞吞的回答:“父皇不喜歡兒臣,兒臣也就不在父皇面前礙眼了。”
寧武帝被他這一句頂的半天不知道怎麼開口,索性也就不裝那個父慈子孝,直接問道:“我記得鄴王小時候最疼你,每年不來皇城也要託人給你帶東西,今年沒和你聯繫?”
衛閑庭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在這個緊要關口,鄴王就是個碰不得禁忌,人人說話都恨不得連英州都不提,寧武帝問出這話,莫不是懷疑他和鄴王有什麼關係?
他思索了一下,飛快的回道:“鄴王已經很久沒和兒臣聯繫了,兒臣如今在宮中,也不知道鄴王怎麼樣了。”
寧武帝曾經有七個兒子,兩個女兒,他最偏愛太子衛明,可是鄴王卻最喜歡商貴妃所出的這一子一女,甚至曾經因為衛閑庭被衛明欺負,毫無猶豫的揍了衛明一頓,因為鄴王明裡暗裏的偏袒,誰都不敢真的看輕了衛閑庭姐弟,哪怕鄴王不在皇城,寧武帝和衛明也有所顧忌,不敢對衛閑庭姐弟不好。
後來大寧王朝朝廷積弱,皇權式微,鄴王勢力越來越大,每年給衛閑庭二人送的特產吃食數不勝數,寧武帝看在眼裏,對這個小兒子就更不順眼,衛明屢次想除掉衛閑庭,都顧忌着遠在英州的鄴王不敢動手,只能暗地裏用一些陰損的小手段。
可以說自從商貴妃去世后,衛閑庭能長這麼大,鄴王要佔很大一部分功勞,他對衛閑庭的關心都超過了衛閑庭的外祖父一家,不過衛閑庭從來也沒埋怨過他的外祖父,他清楚外祖父正直廉潔,對皇權無比忠誠,不做權臣,當年為他爭取讀書的機會,可能是外祖父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承明殿裏早已經掌了燈,寧武帝倚靠在床頭,大半張臉藏在陰影里,蒼老的皮膚堆疊在一起,顯得虛弱無力,看着衛閑庭的目光卻凌厲極了,他緩慢的,帶着極度的不信任的說:“老七,你這是還在怨恨我,不肯和我說實話啊。”
衛閑庭磕了一個頭,他聽到自己身體發出輕微的嘎吱聲,那是他一個下午沒有動跪在地上導致的身體僵硬,他的語氣誠懇而惶恐,說:“兒臣不敢,鄴王已經許久不和兒臣聯繫,父皇一查便知。”
“查不查有什麼區別,如今這天下都快是鄴王的了,你就算是背地裏偷偷和他有聯繫,我也是不知道的!”他看着衛閑庭的目光已經帶上了殺機,似乎在判斷現在殺了他會不會出現什麼難以預料的後果。
衛閑庭後背除了一層冷汗,要是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被寧武帝現在殺了,那他可真的是太冤了,他咬了咬牙,頂撞道:“父皇不能因為沒有的事懷疑兒臣,鄴王要做什麼,父皇都控制不了,兒臣怎麼可能知道呢!”
“逆子!你這是在說朕無能嗎!大寧養了你,你還知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寧武帝氣得喘息起來,抓起身邊的東西一股腦的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