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徐稷原本怒氣沖沖的臉聽到他說完后愣了下,隨後冷冷地呵了一聲,把他放下來道:“窯子?我都不知道你這麼稱呼自己上班的地方。”
路鶴寧整了整自己的衣領,沒搭理他。剛剛被提起來的時候他后脖子都勒得慌,這會兒不得不先揉一揉。更何況他肚子裏罵人的話實在不多,剛剛的兩句基本是終極武器了。
徐稷的臉色稍緩,示意婦人跟他到另一間房間裏。
客廳里頓時安靜下來,路鶴寧站在那裏,只聽到了“你在哪兒”以及一個戾氣很重的“滾”字,後面的內容便都模糊了,也聽不出是跟誰說話。他閑着沒事,便打量這房子,不大的二居室,採光倒是不錯,看戶型應該是雙南卧,全明戶型,比他和游辰租的那個好多了。就是客廳佈置的很簡單,只一個白色的皮沙發和個玻璃茶几,旁邊有個胡桃木色的五斗櫃,做舊的樣式,上面擺着件風格很不搭的骨瓷藝術品。
路鶴寧沉寂多年的強迫症幾乎要犯了,這客廳的沙發皮質不錯,茶几的玻璃工藝也很高,五斗櫃的木頭應該是真實木,甚至連那個擺件都有着藝術品的靈氣……但是這些東西,哪個跟哪個都不配套,他租的地方還整了個簡約風,破布爛條的都力求同一色系,這一家裏簡直是大雜燴。
大雜燴的內容不多,大略掃一眼,主人翁就出來了。
徐稷已經穿上了件白色襯衫,沒系扣子,隨便的套在了黑色的工字背心外面。頭髮也依舊濕噠噠的。他把掛脖子上的毛巾隨手扔到沙發上,走過來低頭看路鶴寧,發梢的水滴也啪嗒一下,落到了路鶴寧的腳上。
路鶴寧嫌棄地往後退了一步。
徐稷看着他問:“那天你怎麼自己走了?我就出門有點急事,打電話到酒店的時候,酒店就說你退房了。”
路鶴寧怔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他在說白嫖的事情。不過這口氣,說的跟他還會回去的似的。
路鶴寧撇撇嘴沒吱聲,果然聽徐稷繼續道:“我那天有點急事,天還沒亮四點就走了,後來忙完才想起你來,讓酒店告訴你一聲在那等着我一起吃飯,結果酒店說你先走了。”
他語氣自然,神情也看不出真假。
路鶴寧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半天,正猶豫可信度有多少的時候,忽又想到這事過去也有四五天了,怎麼那天沒給成,後面幾天也沒動靜?自己走了又不是找不到夜總會,恐怕又是糊弄人的招數。
路鶴寧想透了,又覺得好笑,真是難為這幫騙子,竟然到現在都堅持自己的高富帥人設不動搖。
他心裏想着,臉色上就帶了一點鄙夷,徐稷一直等着他說話,見狀問道:“怎麼,你還不信我?”
路鶴寧心想信你大爺,嘴上卻道:“信啊,怎麼不信。”
徐稷看着他一笑。
路鶴寧又抬臉真摯地看着他,伸手道:“不如你先把錢給付了吧?”
徐稷一頓,“我身上沒現錢”
“哈?”
“我跟你下去取去。”徐稷說話間真整了下襯衣,邊系扣子邊走進了房間裏,一會兒手裏拿了件外套出來。
剛剛的婦人也跟着往外走,有些埋怨道:“你這才回來一會兒,這就走啊?”
徐稷嗯了一聲。
婦人又看了路鶴寧一眼,依舊問徐稷:“這人是你認識?你怎麼還欠錢了?”
徐稷伸手從兜里拿出來鑰匙,丟到茶几上,砸出了一聲清脆的動靜,他有些不耐煩,不過依舊坦白道:“這人就是金沙的,要不然王老頭怎麼能讓他給你送東西過來。”
婦人做恍然大悟狀。
徐稷又揉了揉眉心,叮囑道:“話說回來,你最好離這幾個老王老李的遠點,一個個的歲數都長到臉皮上去了,沒臉沒臊的都是些什麼老東西。”
路鶴寧隱約聽出一點門道,忍不住呆了呆。
隨後徐稷拍了他一下,隨手就把門給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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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區外面就有個建設銀行,徐稷在自動取款機上取了六千,摞一塊遞給了路鶴寧。
他在取錢的時候路鶴寧一直在身後打量他,心想這人雖然極力假裝自己是高富帥,然而從頭到尾卻連根頭髮絲兒都不像。比如工字背心一看就是地攤貨,走針簡單,線還都在外面露着。外面那件白襯衣和他身上的褲子倒是能好點,應該是從店裏買的,畢竟穿起來像是工地上稍顯體面的包工頭兒,而不是推磚抹平的泥瓦匠。
包工頭取錢取了好幾次才弄好了那六千塊錢,單是密碼就輸錯了兩次,一開始路鶴寧擔心他是做戲,可是當前者真的取好把錢遞過來的時候,路鶴寧又產生了一種自己在吸勞動人民血汗錢的感覺。
徐稷把卡塞回錢包里,回頭看他神情猶豫,不由頓住了:“怎麼了?”
路鶴寧沉默,捏着錢猶豫了一下,又抽了幾張遞迴去:“五千就夠了。”
徐稷有些摸不着頭腦,他以為這人是嫌錢少,哪想到人家是嫌多。不過這事沒什麼好推讓的,徐稷接過錢順手揣進了兜里,想了想似乎該說點什麼,只是話一出口就覺得怪了點。
他說:“謝謝啊。”
路鶴寧嗯了一聲,轉開了臉低頭看着路面道:“別嫌少就行。”
徐稷:“……”
倆人說這話已經走出了銀|行,氣氛有些怪異,徐稷還沒想明白,就聽路鶴寧欲言又止道:“金沙這種地方,你們還是少來的好。”
外面陽光明媚,被金黃鍍了一半的銀杏樹葉嘩嘩作響,樹梢間漏下的光線打在路鶴寧的發梢上,跳躍着一個個小的光圈。
徐稷發現這個男孩還挺好看的,這會兒站在陽光底下一笑,黑髮明眸,挺抓人視線。就是說話口氣有些不討喜,像是慣於澆灌人生經驗的語文老師。
這位老師似乎沒組織好詞語,說完一句就沒了下文。倆人略微有些尷尬的道別,各自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
徐稷心想:“這人是不是有病。”
路鶴寧走出幾步心裏的歡愉也很快壓過了其他的念想,他心裏想的比較純粹,就是開開心心地慶幸:“哈哈哈哈,我有錢啦!”
這是路鶴寧的第一次巨額小費收入,甚至讓他多少有了一點日入斗金的感覺。
其實以前路鶴寧時常一個人發獃,那時候他沒有拿過多少小費,每天看着別人進進出出,一邊算着自己這個月的花銷一邊想,假如我不做這個,現在會是什麼樣?
其實這個問題並沒有什麼答案。他之前找工作找的辛苦是事實。當時家裏突然遭遇變故,大筆的欠款像是一塊塊石頭猝不及防的砸到了他身上。路鶴寧原本在一家葯企工作,專業對口,休假和工資一樣常年穩定不動,但是卻支撐不起這樣的債務。換工作是理所當然,提高點的工資要求也是理所當然,然而對於招聘企業來說,路鶴寧的能力和資本卻還擔不起他的高要求。
高不成,低不就,他後來無奈,心想不行就去做銷售,他甚至想過推銷信用卡或者滿大街招聘的電話營銷,然而興沖衝去了,卻又因為學歷被人拒之門外——這年頭不管大小公司,都知道用二流人才給一流工資的道理。路鶴寧這樣名校畢業生對他們而言華而不實,心不定,干不久,如果不是狼性很重的苗子,誰都不願意招進來來來走走的鬧心。
路鶴寧自己也覺得自己沒有狼性,如果不是家裏突然有了意外,他寧願做一份月薪兩三千,衣着光鮮體面穩妥的工作也不願意去領着過萬的薪水到處奔波出差。只是遇到事情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想去奔波都找不到機會。
他那段時間無數次的自我打氣,又無數次的被現實拍的頭暈目眩。後來冷靜下來的時候,他也想,倘若自己能有個長輩指引一下方向,又或者關係交好的同學朋友給鼓鼓勁,打打氣,可能自己都不至於去夜總會尋求出路。可是他並沒有,他一直都是頭被蒙上眼悶頭前行的驢,只是這次磨盤突然加重,小毛驢四蹄不支,哐當一下撞進了另一條路。
徐稷補齊的小費讓路鶴寧輕鬆了一段時間。他把自己的過夜費交上,剩下的四千五留了五百出來,其他的又都存成了定期。
之後的幾天正好客務經理不在,換了其他人頂班,路鶴寧的日子終於好過了些,在三樓忙着端送酒水果盤,偶爾陪客人玩玩骰子。期間游辰有個熟客出差回來,在金沙連着請了幾天的朋友,游辰便拉着他一起在包房裏伺候,路鶴寧會唱不少革命歌曲,跟着扯了幾天的嗓子,小費竟也有五六千。
這樣的日子像是時來運轉了一樣,不用擔心自己被選上或者選不上,只要在給客人點點酒水陪着唱唱歌,一天就有千八百的小費收入。路鶴寧心裏高興,卻又格外的小心,生怕這運氣太輕薄,自己一不小一口氣就給吹沒了。
一眨眼十一就過了。路鶴寧的好運一直持續,徐稷過的卻不太舒坦。
姓周的回國后給他招了不少麻煩,不僅如此,他那個向來弔兒郎當的侄子,不知道犯了什麼病竟然對姓周的言聽計從,宛如智障。
徐稷在後面收拾爛攤子連軸轉了十來天,最後好不容易結束,心想自己出去放鬆放鬆得了。誰知道到了度假村酒店,找人安排了一個星級小姐,一見面卻尷尬了。
徐稷這陣子時常覺得那裏不太得勁,卻也沒多想。真忙起來他連睡覺吃飯都不管的,哪能想到特意查看自己的小弟弟。
因此當小姐杏目圓睜,對着他不可說的地方”啊“了叫一聲幾乎落荒而逃的時候,徐稷的內心是懵逼,而且崩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