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趕忙收拾包包、套了件外套就要出門。在打開門時,身形突然一頓,轉頭看着堂姐,小聲而遲疑地:「姐……其實我真正想問的是……你想進高豐工作,是不是為了賺更多的錢幫我家還債?」
「就算不是為了幫叔叔,我本來也就打算換工作了。你一個小孩子,乖乖讀書就成了,老是胡思亂想,也不怕腦袋瓜子當機。」
「才不會當機呢!我EQ與IQ都很強的好不好。」噘嘴抗議。朝曲耘禾皺了皺鼻子,出門打工去了。
曲耘禾看着堂妹出門后,轉身將打好的資料給傳送出去,便關上電腦,起身走到方才堂妹坐着的沙發邊,撿起那本被扔在小茶几上的商業雜誌,卻沒馬上翻閱內容,只定定望着雜誌上的封面人物,久久移不開眼。
好久不見,我的老朋友。
曲耘禾在心底輕聲問候着,望着封面上那張熟悉至極的臉,神色複雜而迷茫,滿是舉棋不定的猶豫。
你,與我,將會再也不見?還是,終會再見呢?
這樣的自問,在一年多來已經有過無數次了,卻永遠沒有堅定的答案。即使,在看到他難得出現在媒體上的照片時,亦然。
高豐是他與樓然的心血,無論有多困難,他都想進去的。
至於要不要再見樓然,從成為曲耘禾那日開始,她就下意識的拒絕去思考這件事。
畢竟……這實在是……
有點糗啊。
從男人變為女人這種事……
簡直糗得難以啟齒。
就算是無話不說的死黨,也說不出口啊。
她想,她一直在糾結的,就是這件事吧!所以才從來沒考慮去找他。
除此之外,沒有其它的了。
真的。
「都下班了,還在忙?」樓然拎着筆電從電梯裏出來,對着那票正圍坐在小會議區不知在討論些什麼重大決策的秘書特助們開口招呼了聲。
那些人轉頭一看是樓烈,都出聲招呼。其中一名機要秘書走來道:「樓先生,您來了。老闆還在裏面跟人力資源部的主管開會,請您稍坐一會。」邊說邊將人領到會客區,並對着一個坐在茶水間最近的男子叫道:「少豐,麻煩你倒杯咖啡過來,就倒剛煮好的那壺曼特寧,別拿我們常喝的那些充數。」
「好的,馬上來。」那名叫少豐的男子立即起身進茶水間忙去了。
樓烈原來只是不經意的掃了眼那名被使喚的年輕男子,但在瞥見那張似曾相識的側臉之後,身體猛然一震,竟忘了收回目光,不由自主的緊緊盯着茶水間的門,等着那名男子走出來,就為了確認些什麼。
機要秘書看樓烈好像對年輕男子頗好奇,於是主動說道:「他叫林少豐,進公司才一年,本來只是臨時的約聘人員,不過在半年前被調任上來后,檔案轉為正式員工。沒有什麼工作經驗,不過很肯學,也很勤快。像現在辦公室助理在裏面忙着,就由他來幫着做一些端茶送水的工作,從沒聽過他開口抱怨過。」
「我之前沒注意過有這個人。」他回國兩個月以來,也沒少上來二十八層,偏偏對這人沒印象。
「一個新人罷了。再說,這層樓二三十人,能讓你有印象的也不多。你會記得的不過是出國前就認識的那些人。」
「說的也是。」樓烈點頭承認,接着問:「這人學歷很出色嗎?」
「並不是太出色,私立大學畢業,學業成績尚可。」能在高豐總經理專屬樓層工作的人,哪個不是有着傲人文憑?就算不是國外名校畢業,至少也會是全台數一數二國立大學的優等生出身,像林少豐這樣的從普通私立大學出來,就擔當秘書助理職位的,可說是絕無僅有。
更不客氣的說,這樣的學歷,在這個高階精英匯聚的樓層,頂多能當個辦公室助理罷了……話說,眼下他們這層樓的辦公室助理小姐,課不正是林少豐的大學學妹嗎?
所以,林少豐突兀的被破格提拔上來,究竟是因為什麼,至今沒有人弄得清楚。在高豐這間年輕而生氣勃勃的公司里,並不太流行走後門、靠關係什麼的,大家一切憑本事競爭。所以林少豐這個存在,實在讓人百思不解。
搞不好連林少豐本人也弄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能有這個榮幸成為高豐集團總部在二十八層的高級職員吧!
「誰調他上來的?」樓烈支起一肘斜靠在沙發扶手上,撐住半邊臉,懶洋洋地問道。
「人事部下了調令,他就上來。」
「哦……」樓烈長長的應道,然後接着問:「我哥知道他嗎?」
「同一個樓層,每天都會見到,當然會有一點印象。」機要秘書雖然覺得這個小老闆問得別有深意,但也沒有多想,只回他能回答的。
這時林少豐已經端着咖啡過來了,茶盤上有熱乎乎有香濃的咖啡,連奶球、糖、攪拌棒,以及面紙都準備周全。
「樓先生,請用。」擺好咖啡后,便安靜的拿着茶盤轉身回茶水間,接着又見他端出滿滿的兩大壺茶和咖啡,往小會議區走去,給那些正在開會的人添茶水去。
樓烈揚揚眉,沒說話,就看着一旁的機要秘書。
機要秘書笑了笑道:「他滿討人喜歡的。」
「你覺得這樣的討人喜歡,會有前途嗎?」
「當熱。」機要秘書回答得很堅定。至於「當然」個什麼,就自行猜測吧,反正不管答案是「有」或「無」都可以打勾得分。
「其實……他只要討我哥喜歡就會很有前途。」樓烈的目光又朝那個叫林少豐的男子看去,眼中隱隱帶着一抹遙想與厭惡,語氣似笑非笑的。
「能得到大老闆看重,前途當然就會看好。」機要秘書點頭同意。不過,這個林少豐嘛,至今還沒看出有被大老闆器重的跡象就是了。
樓烈橫了秘書一眼,突然沒了閑扯的心情,對他揮揮手,道:「你去忙吧,不用招待我。我正好一邊工作一邊等我哥。」比了比一旁的筆電包道。
「好的,您忙。我過去繼續開會了。」
機要秘書也沒跟他客氣,走回會議區工作去了。樓烈打開包包取出筆電,等待開機時,見到林少豐已經幫那些人添完茶水回來,兩人目光不期然對上。林少豐禮貌的笑了下,樓烈也扯了扯嘴皮回了一笑,就移開眼,不再理會。
雖然沒再打量林少豐的長相,但對於他那張臉,卻是牢牢的記下了。
這是一張頗為俊秀而討喜的臉,若是朝演藝圈發展,說不定可以混得不錯。但對樓烈來說,這樣的一張臉,實在是,討厭極了。
不過,樓烈心裏清楚,他對這張臉有多厭惡,他的兄長大人就會有多喜歡,甚至是加了無數倍的喜歡。
然後,樓烈忍不住好奇:僅僅是長成這樣的一張臉,能給這個叫林少豐的年輕人帶來多大的好處?
他能因此被重用?日後成為高豐的高級幹部?甚至爬得更高,高得足以與大老闆比肩而立?然後,分走高豐一半的權力?
哼。
樓烈在心底冷笑。
決定冷眼旁觀,看着他那兄長大人會怎麼做。
只是一點點相似,是否足以令他那親愛的大哥再度為之發狂?
他等着看!
看他把這個人調在身邊,究竟想怎樣!
樓然從來沒有想怎樣,至少,對於林少豐這個年輕人,他也只是看着,並沒有衍生什麼想法。
他的至交好友豐禾已經過世兩年了,他很難過,難過到每每想起都感到痛徹心扉;然而就算是痛徹心扉,他仍是忍不住一再想起。其實,痛楚這種事兒,正如豐禾當年說的:當疼痛成為生命的一部分,日日都承受着,也就覺得沒有什麼了……這是他被病魔折磨的三年裏,所發表的權威性經驗之談。
對此,樓然如今完全能夠體會,並深深贊同着。
林少豐之所以能突然莫名其妙的從一個臨時約聘人員調上二十八樓成為納入編製的正式高級職員,自然是佔了長相的優勢,算是走了後門的,只不過沒有人知道詳情……哦不,得算上樓烈一個。這小子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