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四十四章(中)

90.第四十四章(中)

左大臣原本受皇上信賴,夫人又是皇上的同胞妹妹,因此在任何方面都已是高貴無比。現在又招得源氏公子為婿,聲名也就更加顯赫了。皇太子的外祖父在大臣,雖與其同屬朝中重臣,將來還可能獨攬朝中大權,但如今與左大臣相比,也自愧弗如。左大臣姬妾成群,子女眾多。正夫人所生的一位公子,現任藏人少將之職,也和源氏公子一樣,秀美異常,是個英俊少年。右大臣雖與左大臣不睦,卻十分看重這位藏人少將,竟將自己疼愛的第四位女公子嫁給了他。右大臣對這位女婿的鐘愛,也並不亞於左大臣對源氏公子的重視。這真也是世間少有的兩對翁婿!

源氏公子常被皇上宣召,形影不離,便很少去妻子家裏。他心中一直仰慕藤壺女御蓋世無雙的美貌。心想:“我能和這樣一個世間少有的美人結婚,該有多好廣這葵姬也是府門千金、左大臣的掌上明珠,嬌艷可愛,只可惜與源氏公子性情總是木合。少年人總是很專一,源氏公子對藤壺女御秘密的愛戀,真是無以復加。已加冠成人,便再也不能像孩提時代那般隨心所欲地穿簾入幕了。惟有借作樂之時,隔簾吹笛,與帝內琴聲相和,藉以傳達愛慕之情。有時僅只聽到藤壺妃子隱約的嬌聲,也能使自己的戀慕之情得到須許安慰。源氏公子因此一直樂於住在宮中。每每在宮中住了五六日之後,才到左大臣邸宅住兩三日,如此與葵姬若即若離。左大臣則念及他年紀尚幼,難免任性,也並不加以留意,仍舊一心地憐愛他。源氏公子身邊和葵姬身邊的侍女,都是世間少有的絕色美人,又常舉行公子心愛的遊藝,千方百計討其歡心。

桐壺更衣以前所住的桐壺院,如今成為了源氏公子在宮中的居所。昔日侍候桐壺更衣的侍女,也未加遣散,轉於侍候源氏公子了。桐壺更衣娘家的邸宅,也由修理職、內匠素奉旨大加改造。這裏原本有林木假山,風景十分優雅;現在更將池塘擴充,大興土木,裝點得愈加美觀了。這便是源氏公子在二條院的私邸。源氏公子常想道:“這個居所,如能讓我與心愛的人兒居住才好啊!”每每想到這些,心中難免有些郁倡。

世人皆言:“光華公子”,是那個朝鮮相上意欲誇讚源氏公子的美貌而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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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帚木

“光華公子源氏”,即光源氏,也惟有這個名稱是堂皇的;其實他一生屢遭世間譏諷評論,尤其是那些好色行徑。雖然他自己深恐流傳後世,落個輕浮之名而竭力加以掩飾,卻偏偏眾口流傳。人言也實在可畏啊!

其實源氏公子處世甚為謹慎,也並無值得特別傳聞的香艷選事。與傳說中好色的交野少將相比,源氏公子也許尚不及皮毛。

源氏公子宮后近衛中將的時候,常在宮中侍候是上,難得回左大臣邪宅居住。以致左大臣家的人懷疑漸生:莫非派氏另有新歡?其實源氏公子本性並非那種見色起意之人。他雖有此種傾好,也只是偶爾發作,才違背本性,而作出不應該有的舉動來。

梅雨季節,陰雨連綿不絕。宮中又正值齋戒期間,人們終日躲避室內,以避不祥。源氏公子因此長住宮中。左大臣久盼本歸,日久不免有些怨恨。但還是備辦種種服飾和珍貴的物品,送入宮中供源氏公子受用。左大臣家諸公子也日日到桐壺院來陪伴玩耍。眾公子中,藏人少將乃正夫人所生,現已升任頭中將,和源氏公子最為親近,是源氏公子遊戲作樂最親熱的對手。他與派氏公子的情形相似:雖受右大臣重視被招為婿,但十分好色;也很少去這正夫人家,卻把自己家裏的房間裝飾得富麗堂皇,經常在此招待源氏公子。兩人同來同去,片刻不離,也常在一起研習學問或遊藝。這頭中將的能耐竟也不亞於源氏公子。這樣,無論到什麼地方,兩人都相伴而往,自然格外親見,相處也不拘禮節。每有心事,也無所不談。

某一日,下了整整一天的雨,到黃昏仍不停歇。雨夜時,中殿上侍候的人不多;銅壺院的靜寂更勝於往日。燈移在案,兩人正瀏覽圖書,頭中將隨手從近旁的書櫥中取出彩色紙頁謄寫的情書一束,正欲打開來看,源氏公子阻止道:“這裏面有些是不可看的,讓我挑出些無關緊要的給你看吧。”頭中將聞言,心中甚為不快,回答道:“我想看的正是那些不願說與外人聽的心裏話呢。普通的情書,像我們這般的普通人也能收得許多。那些恨男子薄情的詞句,才是我們所要看的呢。”源氏公子只好與他看了。其實,放在這裏的,也都是些很是一般的東西。重要而有隱情的情書,哪裏會放在這等顯眼的書櫥呢?頭中將看過之後,說道:“各式各樣真不少哩!”就凝思猜測起來:這是某某寫的,那是某某寫的。有的猜得很對,有的猜錯了路子,便疑惑不決起來。源氏公子心中覺得很是好笑,也並不多作解釋,只是一味加以敷衍,把信收藏起來。然後說道:“像這樣的東西,你那裏一定也是很多的。我也正想看些,我情願把整個書櫥打開來與你交換。”頭中將道:“我那些,你哪裏看得上眼呢?”接着,便發起感想來:

“我到現在才知道:世間女人眾多,可十全十美、美玉無援的卻不可多得。那些表面風雅,信寫得美妙,交際亦得體的人也多。可要在各方面都很是優異的女子,卻實在難得。自己稍微懂得一點,就一味誇耀而看輕別人,如此令人生厭的女子,卻是很多啊。

“常常有這樣的女子,父母雙全,對她又憐愛有加,嬌藏在深閨,將來的期望好像也很大;男子從傳聞中聽說這女子的某種才藝,便傾心愛慕,也是常有的事。此種女子,大多容貌姣好、性情溫淑,青春年華,卻閑暇無事,模仿別人,專心學習琴棋書畫以自娛,結果學得一藝之長。媒人往往避其短處而誇大她的長處。聽的人雖有所疑,又不能推斷其為說謊。但一旦相信了媒妁之言,和這女子相見,以致相處,其結果也是常常令人失望的啊!”

頭中將說到這裏,故作老成地嘆了一口氣。源氏公子不能完全贊同他的話,但覺得其中又不乏可取之處,便笑道:“她們中真的全無具有半點才藝的女子,有沒有呢?”頭中將聞此,當下又發議論道:

“一個女子,真箇一無所長,誰也不會受騙去向她求愛。只恐怕世上完全一無是處的與完全無援可指的女子,同樣也是少有的吧。出身高貴的女子,眾人寵愛,缺點多被隱飾;聽到見到的人,自然也都相信是個絕代佳人。而中等人家的女子,她的性情、長處,外人都看得到,優劣是比較容易辨別的。至於下等人家的女子,不會惹人注目,也就不足道了。”

聽他說得有條有理,源氏公子也動了興緻,便追問道:“你說的等級是什麼意思呢?上中下三等,尺度是什麼呢?假如一個女子,本來出身高貴,不料後來家道中落,以致身世飄零、身份也就變得低微了。而另一女子,生於卑貧之家,其後父親飛黃騰達,便擴充門第,樹立聲威,這種人家的女子即成了名媛。世事變遷莫測,又如何判定這兩種人的等級呢?”正在此提問之間,左馬頭與藤式部丞兩人值宿來了。這左馬頭也是個好色之人,見聞廣博,能言善辯。頭中將遂將他拉人座中,和他探討上中下三等的分別,自然也就有許多不堪入耳之言。

左馬頭議論道:“無論怎樣升官發財,門第本不高貴,世人對他們的看法也是不一樣的。而從前門第高貴,但是現在家道中落,月資也減少了,加上時過境遷,名聲也會衰落的。這種人家的女子心性雖仍清高,但因形勢所迫,有時也會做出不體面的事來。像這兩種人,各有所長,依我看也都還能歸人中等。還有一種人,身為諸國長官,掌管地方大權,等級雖已確定,但其中也有上中下的差別,而在她們裏面選拔中等的女子,正是目前的時尚。另一種人,地位比不上公卿,也不及與公卿同列的宰相,只是有四位的爵位。然而在世間的聲望並不壞,出身也不賤,自得其樂地過着愉快的日子,這倒也變不錯的。這種家庭經濟富裕,無花費之憂;教養女兒,更是審慎認真,對孩子的關懷也無微不至。這種環境中長大的女子,其中必有不少才貌雙全的美人呢!這樣的女子一旦入宮,有幸獲得了恩寵,便有旱不盡的榮華,這種情況實在是很多的呢!”

源氏公子笑着插道:“如此道來,上中下等全以貧富來定標準了。”頭中將便不滿地指責道:“這不像是你之言語!”

左馬頭不為所擾,自顧說道:“昔日家世高貴,現在聲望顯赫、條件優越,然而在這樣的人家成長起來的女子,大都教養不良,相貌可惜,毫無可取之處。人們定會認為:如此富貴之家的女子,怎會養成此等模樣呢?這是不足道的。相反,芳家世高貴、聲望隆盛,則教養出來的女兒才貌相全,眾人才認為是當然的事。只可惜,最上等的人物,像我這樣的人難以接觸,現在暫且不去談論。可世間還有此類事情:荒郊村野之外的蓬門茅舍之中,有時竟埋沒着聰慧、秀麗的美人,儘管她們默默無聞、身世可憐,卻總能使人倍覺珍奇。這樣的美人生長於如此僻境,真箇使人料所不及、永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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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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