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三十四章

61.第三十四章

聽到永安那聲歡快的叫喊,酈清妍以極快的速度從軟轎上下來,對着位於高台之上殿門之前的男人行禮。“臣女興晨,叩見陛下。”已有封號,自然是以封號自稱。

酈清妍從未見過這個殺伐果決勘稱心狠手辣的皇帝,只知道他早些年的名聲實在算不得好,前六年醉心美色,幹了許多荒唐事,接着的兩年殺了無數大臣,滅了無數世家,還好最後創造出一個宣文之治,不至於史書上全是罵名。

慕容曒看都沒看以五體投地姿勢趴在地上的人一眼,只顧着摟住永安,捏了捏她被寒風吹的冰涼的小鼻子,“遇着什麼好玩的事了,這麼晚才回來?”

“為了等興晨姐姐忙完,所以晚了些。”回過頭,“姐姐怎麼還跪着,快起來。”

沒有聽到皇帝親口發話,酈清妍連動彈都不敢,更別說就這樣起身了,頭依舊低匐在地上,本來就不怎麼暖的氣息快要被從地表透露出來的寒氣凍住,打磨光滑的漢白玉地板,蠻硬蠻涼的。

慕容曒抱着永安,朝酈清妍跪的地方走近兩步,“不過小小郡主冊封禮,卻宴請那麼多賓客,致使長公主晚歸,你可知罪?”

酈清趴的更低,“臣女知罪,但憑陛下發落。”

永安不高興了,在慕容曒懷裏又踢又打,“三哥你壞!不許欺負姐姐!你讓她起來,要是跪在地上凍壞了,安兒再也不理你了!”

慕容曒不怎麼費力就壓制住了亂動的永安,“抬起頭來。”

酈清妍按在攤開裙袂上的手微微一顫,聽令緩緩抬起了頭,對方那張與棲月相差無幾的臉映入眼帘。

慕容曒湊上前來,一隻手抱着永安,毫不妨礙他俯身的動作,另一隻手伸出來,挑起酈清妍的下巴。他的眼睛有些狹長,卻半分妖冶也沒有,反而邪魅張揚到令人心悸,此刻正盯着酈清妍的臉細細打量。

氣息凝滯,風也停止了,空氣靜謐到可怕。

“二哥的眼光原來也不過如此。”慕容曒鬆開已經被捏出青印的下巴,“起來吧,準備跪倒天亮嗎?”

酈清妍下半張臉痛的都要木了,不敢發出怨言,又拜了一拜,“謝陛下。”站起來后全程充當木頭人,跟在離永安不遠的地方,聽她給慕容曒講今天發生的事情。

“哥哥,你不知道有多神奇,上回去看昐姐姐,她脖子上的傷口還這麼大,”永安比了個誇張的動作,“今天見,幾乎快要看不出疤痕了,她用的藥膏好神奇啊!安兒可不可也要一份?”

“可以。”

“哥哥,出宮真的很有趣,容姐姐說去郊外騎馬更有意思,下次我們一起出去,哥哥教安兒騎馬好不好?”

“好。”

“哥哥,欽天監的人是你親自選的嗎?說話的聲音好好玩啊,聽的安兒一直想笑。”

“正史是我親自選的,底下的人不是,今天去的應該不是正史。”

“哥哥,哥哥……”

酈清妍覺得這兩個人有說到天荒地老的勢頭,自己站着沒事幹,聊的正歡的人似乎也沒有注意到自己。酈清妍不動聲色悄悄退了出來,剛走到門邊,小雪就迎上來。

“郡主這邊請,歇息的地方已經為您準備好了。”帶着酈清妍一邊走,一邊帶着歉意道,“長公主每次見到皇上都會有說不完的話,郡主勿怪。”

“兄妹情深至此,只有羨慕,怎敢怪罪。”

小雪領着酈清妍來了儀元殿的偏殿,裏面沒有人住過,卻佈置的非常精緻,按照酈清妍一貫習慣且喜歡的風格,一應物品全部從奢,挑了最好的,讓她止不住懷疑這房間是永安早就叫人準備好的,就等着找機會把她抓進宮來。

酈清妍很累,原本以為自己沾了枕頭就會睡着,結果沐浴后卻不困了,躺在被沉水香熏過的大床上,睜着眼睛看頭頂如蓮花盛開一般的床簾。

正殿的動靜也止了,永安鬧着要過來和酈清妍一起睡,慕容曒沒允,給她念了一個故事,還未念到結尾,小永安已經趴在他懷裏沉睡過去。

在床上翻了兩圈,還是睡不着,反而躺的有些頭暈,酈清妍索性起了床,撿過搭在梨花木衣架子上的褙子披在身上。這是小雪準備的,料子很熟悉,是棲月平日穿的那種,銀白底色,雪貂的皮毛做邊,暗處用金銀絲線絞着綉着五尾鳳凰,胸前的系帶尾梢綴着兩顆荔枝大小的東珠。不過一件褙子,卻價值連城。

走到窗邊,伸手推開窗葉,如同下霜一般的銀色月光傾瀉進來,伴隨着壓過屋內暖熱的寒意,酈清妍不由收回手拉緊身上的衣裳。

靜夜如斯,輾轉難眠,不如賞月,這是酈清妍的想法。不過她沒能如願。

窗外有一顆很大的槐樹,去年的葉子都掉光了,今年的還沒來得及長出來,光禿禿的枝幹橫七豎八,割裂着夜空。吸引酈清妍眼球的不是這棵樹的巨大或是枝丫生的多麼有美感,而是樹上躺着的那個人,恰好擋住了將圓未圓的月亮。

暗紅色的衣袂從樹上垂下來,在風裏來回飄蕩,那人抬手往嘴裏灌着什麼東西,動作如同在春光里曬太陽一樣慵懶閑適。酈清妍鼻尖出現微風送來的微微酒香。

剛要跪,那人已開口制止,“免禮。”酈清妍已經彎到一半的膝蓋又挺直了。

“陪我喝酒。”

“臣女不會喝酒。”酈清妍面不改色地撒謊。

“學。”那人一揚手,一個字落,一壺酒並一個和田玉製成的小酒杯已經穩穩落在酈清妍面前的窗欞上。

口諭也是聖旨的一種,而聖旨不可違抗,酈清妍只得斟滿一杯,“是什麼酒?”

“竹葉青。”

若是茶,酈清妍還能說出個起承轉合來,酒卻是完全不懂的,慕容曒要她喝,她喝就是了。小小抿一口,只覺香氣獨特,醇厚甜綿,在舌尖化開時又有淡淡的苦味,咽下去時十分溫和,不刺喉,酒香在嘴裏許久不散,餘味無窮。

樹上的慕容曒笑了一聲,“這不是會喝么?”

酈清妍便改口,“會喝一點點。”

“欺君之罪,罰你自飲三杯。”

酈清妍看着他不說話。

“敢瞪朕,加三杯。”目光飄過來,“多瞪一眼,多加三杯,你已經瞪了第三回了,該喝多少自己算。”

酈清妍直接掀開酒壺蓋子,仰頭飲了一大口,擦着從嘴角流出來的酒液,“可以了吧?”話音一落,眼前一陣恍惚,慕容曒已經穩穩落在了窗戶外面,一條手臂撐在窗欞上,“酒量不錯。”

酈清妍哼了一聲,“我很厲害的。”

“哦?”慕容曒噙着笑,饒有興緻,“怎麼個厲害法?”

酈清妍有點發愣,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慕容曒笑意更勝,“又欺君,再罰。”拿着自己那個壺,親手給她的杯子斟滿,看到對方乖乖喝盡,再次斟滿。這回酈清妍沒喝,只獃獃看着杯子發獃。

慕容曒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在想什麼?”

酈清妍抬起頭來看慕容曒,分明是醉的狠了,一雙眼睛卻清如寒潭,比此時此刻的夜色還要冷,隨時能流出夾帶冰霧、冷冽到殘忍的淡漠。

那雙眼睛的確流出來東西,劃過臉頰,低落到酒杯里。

慕容曒聽到她說,“我不該喝酒的。”

“為什麼?”

“會被欺負。”

“被誰?”

“很多人。”

酈清妍抬起頭,目光越過慕容曒,看向他身後的月亮。“為什麼我總是這樣呢?”在哭卻一點抽泣也沒有的聲音,“明明一點也不難過,卻會流淚。”

慕容曒想了想,用永安說過的一句話回答了她,“因為你腦子進水了。”

“哦。”酈清妍像是在讚揚對方說的很有道理一般點點頭,“好像的確是這樣。”

“你做了什麼蠢事嗎?”慕容曒把酈清妍的杯子拿起來,遞到她嘴邊,又灌了她一杯。

喝完這杯,酈清妍就更懵了,偏着腦袋盯着慕容曒看,“你在外面不冷嗎?你是坐在地上的吧?”跟自然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和月美人一樣,不愛穿厚的衣裳。”

慕容曒眉梢一挑,想笑又忍了下來,“居然叫他月美人,你和二哥關係好成這樣了?”

“我才不敢。”酈清妍搖頭,“只私下在心裏偷偷的這麼叫他。”眼神在他身上掃了一圈,傻乎乎笑起來,“你和他長得很像,也是美人。”

慕容曒終於忍不住笑咳起來,“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你要不要緊?”酈清妍以為他是被酒嗆到了,立起上半身,越過窗子去拍慕容曒的後背,動作很自然,與其說這種舉動太過親密,不如說酈清妍是把慕容曒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慕容曒愣了一瞬,結果對面的人已經搖搖晃晃扎進他懷裏來了。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推開了些,“喝多了吧?”

“我沒醉!”酈清妍瞪大眼睛辯解,過一會兒又露出一點疑惑,“咦?你不咳了。”眼前已經開始出現重影,伸手不耐煩地揮了揮,“你別老是晃來晃去。”

慕容曒把她擺正,鬆開手后發現她自己開始左搖右晃起來。“還喝嗎?”

然後酈清妍咚一聲砸在了窗欞上,終於撐不住了。

“還說不會喝酒,朕特製的竹葉青居然喝了一壺還多才醉倒,原來嘴上說不會喝酒的都是海量。”見酈清妍的臉後知後覺浮現出淡淡的紅暈來,清冷褪下去,顯出兩分真正屬於十五歲女子的天真可愛,慕容曒看的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在她臉蛋上撓了撓。

酈清妍醉的人事不清,伸手就捉住那支手指,含糊不清地說,“壞小孩,調皮。”

慕容曒嚯地抽回自己的手,貼着酈清妍的耳朵惡狠狠道,“你才是小孩兒!敢如此大不敬,等明天你清醒了再收拾你。”說完啪一聲合上窗子,往遠處層層疊疊的宮殿飛去,身影轉瞬便消失在夜色里。

不知是酒的緣故,還是突然變了休息環境而不適應,酈清妍覺得自己一直昏昏沉沉的,分不清楚究竟是醒着還是睡的太死了,似乎在做夢,又什麼都沒有夢見。漸漸的感覺自己身處巨大的火爐,越來越熱,從來睡覺只會越來越冷,湯婆子什麼時候冷什麼時候醒的人,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酈清妍喘不過氣來,胡亂扯着衣裳,踢開被子,卻根本不起作用,熱浪還是籠罩着她,直到被活活熱醒。

睜開眼睛,有一瞬的懵懂,酈清妍看着眼前黑咕隆咚並不能瞧得真切的場景,似乎有些陌生。

那頂像蓮花一樣開在自己頭頂的帳子哪裏去了?

又蒙了半晌,酈清妍才驚覺身上沉重壓着的不是被子,而是一個人!

自己前一刻不是還在和慕容曒喝酒,怎麼恍惚了一會兒,就完全換了個地方,躺在陌生的大床上,和陌生的人睡在一起?

我的親娘!酈清妍心中如同萬馬奔騰狂風過境呼嘯不止,自己不會是因為喝了多瞭然后就直接和慕容曒睡了吧!那還怎麼改命怎麼顛覆局勢怎麼追求最後的自由啊!

本來就已經汗濕的額頭上又多冒出一層汗來,手腳並用去推趴在身上的人,觸感如同伸到了一盆燃的通紅的火炭一般,燙到嚇人。酈清妍幾乎是瞬間明白過來,這不是慕容曒,能發熱到燒起來的只會是棲月。

棲月像要快溺死的人,抱着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抱着酈清妍,貪戀她身上無處不在的清涼,頭埋在她的頸窩,呼吸灼熱,嘴唇都快貼到她的肌膚上。

“寧王殿下,你鬆開我!”酈清妍用儘力氣去推棲月,對方紋絲不動,反而抱的更緊。

“你終於來了。”棲月夢囈一般呢喃。

酈清妍快要怒了,“棲月,你給我鬆手!”

“我不。”棲月半個身子都壓上來,體重讓身下的人呼吸都不順暢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不會鬆手的,不會……”

永安沒有誇大其詞,連酈清妍自己都覺得棲月這個樣子是要死了。

怕真的一腳把他給踢死,而且已經掙扎到沒力氣的酈清妍安靜了下來,努力把肚子挪到棲月的壓制範圍外,以便自己能夠正常呼吸。拍拍身上也沒了動靜的人,“你沒事吧?”

“你喝酒了。”奄奄一息的棲月說出這句話,語氣和平常無異,只是帶了點懶懶的調子,偏偏像詐屍一樣嚇人。

“皇上讓我喝的。”

棲月長長嘆了口氣,氣息全部噴在酈清妍的脖子上鎖骨上,癢的她很想去撓,為中間隔着棲月的腦袋而作罷。身上的男人氣若遊絲,“我不會讓他碰你的。”

酈清妍有些擔心他的身體狀況,“你的聲音聽着很不好,不要說話了,我喂你血吧?”說著要把手腕遞到他嘴邊,被他捉住壓在頭頂。

棲月的嘴唇湊到她的耳邊,唇瓣開合間幾乎含住小小粉嫩的耳垂,“我救你兩回,你也救我一次,好不好?”

這個姿勢,這句話,酈清妍從頭僵硬到腳,結結巴巴問道,“我要,怎麼做?喝,喝血,不夠嗎?”

“你想到哪裏去了?”棲月輕輕笑了一下,“能這樣抱着你,就足夠了。”

酈清妍大鬆一口氣,心中默念,“就當抱麟兒,就當抱麟兒,反正麟兒沒小多少……”努力做到美男在懷,心無雜念。

棲月鬆開她被壓住的手腕,卻沒離開,順着手臂緩緩摸下來,快要伸到衣襟里去了。“可是,我真的很想要你。只是現在不能……昀兒,快快長大……”

酈清妍剛鬆懈下來的神經再次繃緊,昀兒?是誰?棲月難道已經有了心上人,以為此刻抱着的是她?為什麼還要等着長大,難不成是個小孩子?酈清妍心裏貓抓似的難受,既想一腳踢開他,又想揪着他的衣襟問清楚那個昀兒究竟是誰。

還沒等酈清妍做出最後決定,棲月已經翻了個身,與酈清妍的姿勢從上下壓制,變成側躺摟抱。棲月的手在她背後輕輕拍着,“睡吧,下次別隨便喝小曒的酒。”

慕容曒的酒全部有劇毒,因為你的體質,才沒有當場七孔流血而亡。這句話棲月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已經享受着懷中的冰涼,伴着自己平穩的呼吸,以及懷中小人兒的各種心不甘情不願,沉沉入眠。

華陽宮是皇宮諸多寢宮之中除了皇帝住的紫宸宮,長公主永安的瑤華宮之外最巨大的宮殿,其中的清心殿建在約三丈的高台之上,台上全是火麒麟腳踩祥雲的漢白玉浮雕,高度只比紫宸宮低了三尺,足見這座宮殿的地位和重要性。

原本華陽宮是皇后的住處,到了宣文朝,因為寧王的一句“這處看風景不錯”,皇帝便把宮殿賜給了寧王,高台之上一應與鳳凰有關的事物或雕刻,全部換成了火麒麟。慕容曒乾的這件事無疑是藐視祖訓祖制,皇后遷宮就罷了,王爵的八爪龍圖騰改了也罷了,為了寧王長住皇宮這件事,整個後宮都做了巨大的調整,東邊只留華陽宮與瑤華宮,其他地方全部拆除推平,重新造出園林般景緻,以兩宮為中心,大興土木;與此同時,西邊除了紫宸宮,重修六宮出來。也就是除了三宮,中軸線上的大殿,其餘的幾乎全變了。

這算是慕容曒上位后做的第一件荒唐事,當年鬧得物議沸騰,皇帝卻一意孤行。也許還是太子的時候就不滿意皇宮的格局了吧,不然也不會這樣大刀闊斧的改動。

天邊露出第一絲曙光,清心殿裏昨晚點的燭火早燃盡了,不甚明亮的殿中,那張為棲月量身打造,從頭到腳都是特殊材料的大床上,酈清妍努力了許久,才終於翻了一個身。頭痛欲裂,口乾舌燥,渾身冰冷,眼前飄來飄去的全是幻影,酈清妍難受的快要死了。

口口聲聲說只要抱着他睡一晚上就沒事了的棲月,天沒亮時在酈清妍手上狠狠咬了一口,幾乎把她吸干,然後就不見了蹤影。疼痛和刺骨的寒冷無法忍受,酈清妍抱着自己的頭,手腕上傷口處胡亂包紮的布條在鬢角磨來磨去,連胸口的紫色石頭也添亂,變得比自己還要冷,懷念玄火岩的同時,殺了棲月的心都有了。

清心殿裏一個下人都沒有,抱着火爐睡了一晚,酈清妍嗓子已經要干到冒煙。努力了好半天,裹着被子從床上跌下來,又一點點向擺放了水壺的桌子爬動,酈清妍已經放棄等待有人來發現自己的慘狀,再不自救,還沒疼死凍死,人先給渴死了。

因為主子不怕冷,清心殿從不籠火盆,殿裏沒有棲月在時,空氣和宮殿的名字一樣冷。酈清妍一邊低聲咒罵棲月的冷血無情,出爾反爾,一邊用儘力氣往桌子方向努力。

快到了,就快到了,我的水……怎麼又變遠了?

酈清妍遲鈍地轉着眼珠,看到把自己從地上抱起來、滿臉怒氣大聲質問着自己在幹什麼的人,滿腔怒火化成嘶吼從乾裂嘶啞的嗓子衝出來,“喝水!讓我喝水!”

接着有股冰涼的東西灌進嘴裏,酈清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咽了下去,結果苦的直接哭出來,使勁躲開棲月還在灌自己的未知液體,不住哭嚷,“你走開,給我水喝,不要你,我要水。”

“你安靜點!”棲月把人抱回大床,“蓬頭垢面,還在地上亂爬,像個什麼樣子?”

“要你管!”酈清妍的嗓子還在冒煙,眼睛裏全是血絲,瞪着棲月要噴出火來,“無情無義的小人,你走!”

“挺善解人意的一個人,怎麼突然為了一杯水就變成這樣了?”棲月嘆了口氣,取了水壺和杯子,倒了一杯遞過來,“服了你了,不過是我喝你血不對在先,喝吧。”

酈清妍抱着杯子一口氣喝乾,又伸出手,“還要。”

棲月給她倒滿,喝光,伸手,“還要。”

連喝了五杯才緩過來,酈清妍長舒一口氣,“復活了……”氣還沒舒完,眉頭已經擰成死結,“棲月你到底給我吃了什麼!”接着一頭栽倒在床上,暈死過去。

早就跟着棲月進來,但是一直躲在暗處的霜降這時才敢現身,冷冰冰的音色帶了幾分斟酌,“主人,這果子的汁液性子最烈,郡主原本就受不住,昨夜還飲了皇上的酒……”

棲月的眉心不比不省人事的酈清妍舒展多少,此刻正揉着發疼的額嘆道,“昨晚是我疏忽,讓她帶了那石頭一整夜,我知此乃下下之策,現在也是沒有辦法才這樣。”長袖一甩,夾帶着少有的怒氣,“大雪小雪兩個人去哪裏了?”

大小雪兩人走進殿來,撲通一聲跪在棲月面前,請罪道,“是屬下失職,錯估了石頭的效果,任長公主拿它換了玄火岩,釀成大禍,請主人責罰。”全程抖如篩糠。

“之前尋到這寒靈石時,本王是怎麼和你們說的?”

二十四暗衛對棲月何其熟悉,對方一旦本王自稱,就代表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大小雪抖的更厲害了,聲音也開始打顫,“主人說,這石頭一定不能讓郡主碰到。”

“那你們好好看看自己做了什麼!”

大小雪同時把頭砸在地面上,“請主人責罰!”

“該怎麼罰自行去找小暑,再有下次,你倆哪裏來的,給本王滾回哪裏去。”

霜降沒有出聲為二人求情,此刻求情無異於雪上加霜,等到兩人都出去,棲月情緒平復些許,才開口,“主人要不要……”她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

棲月知道她要說什麼,“現在做的話,有幾分把握?”

“只得四分。”

“那就不要,等到無法再等的時候,盡最大努力吧。”

“屬下知曉。”霜降欲言又止。

“說吧。”

“若真到了那種地步,霜降無法保證一定能留住郡主的命。”

“我知道……”

“讓屬下為郡主失針吧,主人請迴避。”

棲月從大殿走出來,看見由大堆宮女護擁而來的永安。永安看到在床上躺了兩天的皇兄終於豎著出現,一個興奮,往棲月懷抱直撲而來,卻恰好在離他只有小半步的地方止住腳步,“二皇兄,你的病好了嗎?”

“好了。”棲月把她抱起來,“安兒又可以放心抱你的二皇兄了。”

永安拍着手掌,“果然安兒是對的,把姐姐帶進宮,皇兄的病就會好。咦,對了,”向四周看了看,“姐姐呢?怎麼沒和皇兄在一起?”

“她……她昨晚和小曒喝酒喝的太多,所以還未起床。”

“姐姐居然和安兒一樣喜歡賴床。”永安笑起來,在棲月懷裏往下溜,“我去叫她起床,今天御膳房做了許多新的菜式,她肯定沒有吃過。”

棲月拉住她,“別去,她醉的厲害,霜降正在裏面給她失針解酒。”

“真的?”永安一臉懷疑,“其實事實真相是不是皇兄你把姐姐給吃了,但是沒有控制好力道,所以弄傷了姐姐?”

“你又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棲月在她額頭上彈了彈,“昨晚把人弄到我床上的事,是你乾的吧?”

永安攤手,“不然呢?皇帝哥哥應該是沒有那個雅興的。”

棲月扶額,“真是越來越管不住你了。”

永安踮起腳尖想要拍一拍棲月的肩膀,結果只拍到了他的手臂,頗為憂心道,“二皇兄你搞錯了,分明是永安一直在管你啊。”

“你再這樣,免了你今日的早膳。”

永安瞬間變臉如翻書,“皇兄,二皇兄,安兒錯了,安兒這麼乖,皇兄怎麼忍心看着她挨餓?”

棲月忍住笑,牽着她的手往偏殿走。永安回頭看了黑黢黢的正殿大門一眼,門被關的嚴嚴實實的,看不見裏面的情景。

“皇兄,要給姐姐送一些過來嗎?”

“她不餓。”

“皇兄怎麼知道?皇兄和姐姐心有靈犀?”

“今日早膳你還是不要吃了。”

“安兒錯了……”說完小聲嘀咕出後面那句,“是姐姐和皇兄心有靈犀。”

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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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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