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修)
煙雲閣,穿着白色中衣的少女歪在幾支金絲迎枕上,秀氣的面容蒼白地憔悴,但是依舊是個美人胚子,柳眉彎彎,眼含秋波,巴掌大的臉掩在几絲青絲下,叫人十分心疼。守在邊上的女子,約莫二十五六上下的模樣,穿着一身明艷的紅色金線海棠裙,頭上戴着幾支金燦燦的步搖,不顯女子的庸俗,倒是多添了幾分少婦的嫵媚。
“姨娘,父親為何不來?”少女開口,聲音軟糯,霎是叫人心疼,她一雙好看的眸子看着坐在楠木鏤花床沿邊上的女子。
女子正是國公爺的妾室,老夫人的外侄女柳氏,躺在床上的正是安國公府上的二姑娘鄭福柔,年方十三。
“在等上幾日。”柳姨娘握住女兒瘦小的手,心裏十分心疼。
“姨娘不必想太多了。”鄭福柔反握住柳姨娘的手,心下難受不已。鄭福毓那個賤丫頭,昨日還假惺惺地送人蔘過來,她送的東西,她才不敢要!要不是父親回來了,那個賤丫頭還會這般惺惺作態?
“二姑娘放心。”柳姨娘抬手撫了撫鄭福柔的一頭青絲,心下卻想起了往事。她十五歲嫁到國公府,先後為國公爺生下一子一女,放在平常人家,有兒有女,是多大的福氣?國公爺是她的表哥,她雖不是高門大戶的姑娘,但是也是正經人家的姑娘,養在老夫人面前那麼些年。她自然想做表哥的嫡妻,但是身份卻是差了一大截了去,只能眼看著錶哥娶了別人,後頭姑母把她許給表哥做妾室。
夏日烈日高照,儘管煙雲閣里放置了冰盆,但還是讓人覺得有些熱。鄭福柔才躺了一會兒,額頭便出了一層薄汗,小衣也膩膩地貼在身上,讓人十分的不爽快。一想到明珠樓,一年四季,最暖的是那兒,最涼爽的也是那兒,同樣都是鄭家的姑娘,一個占嫡,身份就這麼明明白白地分了下來了,鄭福柔恨透了明珠樓的人,如果沒有明珠樓的那位,長房就只有一個姑娘,即便不是嫡母所出,那也理應萬千寵愛,什麼都緊着她,到時,還有可能養在嫡母的名下,世子最疼愛的便是她,她才是世子的妹妹,出嫁時就是正正經經地嫡女了。
但是現在呢?誰都巴巴地緊着明珠樓的,外頭都知道國公爺有個嫡女,照着鄭福毓的身份,多少人都會來巴結?想着想着,她便覺得一陣氣悶,心裏堵得厲害。
屋子裏點着淡淡的薔薇香,十分的好聞,外間進來的丫鬟查看了香爐,又重新添了香進去,又聞了一會,覺得味道正好合適,方才退了下去。
“二姑娘這是怎麼了?”柳姨娘用手帕擦着鄭福柔額頭上的汗。
“有些熱。”她輕聲答道,那聲音猶如小貓兒一般,十分地可憐。
她也怕熱,奈何身子不好,所以煙雲閣不敢多擺放冰盆子,平日裏只得讓兩個丫鬟打扇子。她扭了扭身子,吩咐外間守着的丫鬟備水沐浴。
到了夏日,天黑的晚,鄭福毓用了晚膳后外頭還是晴朗朗地一片。
“姑娘,躺着看書傷眼。”青蕊輕聲提醒道。
榻上的少女,用手掩着嘴,輕輕打了個哈欠,又看了兩頁書,才將書遞給青蕊放着。
“那頭怎麼樣了?”少女慵懶地靠在綉垂絲海棠的迎枕上,一雙明亮的眼睛不知看着什麼地方,一張臉還未長開,帶着幾分稚氣,但是卻又讓人覺得十分舒服,長大后看得出是個美人。
“青陵聽煙雲閣的丫鬟說,二姑娘今早又咳了血,大夫都換了幾人了。”青蕊將青陵說的話慢慢地回著姑娘。
鄭福毓勾了勾唇,鄭福柔和柳姨娘那點點心思,她還不清楚?
“不過有些奇怪,柳姨娘身邊的巧兒,今早上出了一趟府,說是給柳姨娘採買胭脂的,但是青陵還去幾家胭脂鋪里打聽了,一個月巧兒來了好幾回了。”青蕊說道。
“哦?”鄭福毓挑了挑眉,平日裏丫鬟出去給主子添些東西,是正常的,只不過,這巧兒一個月裏出了幾次府,那就奇怪了,
“巧兒自稱是給柳姨娘採買胭脂。”青蕊先想着,這巧兒,莫非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那柳姨娘胭脂用的再快,也不必三天兩頭地派人出府,再者說了,這巧兒是柳姨娘身邊的大丫鬟,這些事,怎麼也輪不到巧兒來做。
“也難得巧兒有這份心思了。”鄭福毓勾了勾唇,本是二等丫鬟做的事,倒是讓這個一等丫鬟做全了,不得不說這柳姨娘身邊的丫鬟,真是一個比一個能幹。
外頭急急忙忙地傳來腳步聲,一個穿着安國公府粉色綢緞的丫鬟走了進來,正是青陵。
“怎麼跟個慌腳雞似的。”青蕊見是青陵,皺着眉埋怨了一句,都是姑娘身邊的大丫鬟,就該有個大丫鬟的樣子來,要是她們出什麼亂子,豈不是教旁人落了姑娘的口實。
青陵懶得理青蕊的埋怨,說道:“國公爺去煙雲閣了。”
去煙雲閣了?
“去便去了,二姐病了,父親去瞧自然應該。”她淡淡開口,隱在錦袖下的手卻緊緊握在了一起,如今只要聽到顧懷城和鄭福柔的名字,她便覺得恨,恨不得將她們生吞活刮,扒皮抽筋,這些也難解心中的恨意。
前世鄭福毓為了嫁到襄王府去,做的那些離譜事,到底是誰教唆的?她嫁到襄王府去后,安國公府就只有鄭福柔這麼一個姑娘了,依照鄭福柔的手段,取代她的位置輕而易舉,不過後來鄭福柔嫁了什麼人,她便是不清楚了,她那時在襄王府里過的都是些什麼日子,屈辱和痛苦。但是依照鄭福柔,就算是一介庶女,她也能嫁進高門大戶。
先給她們點甜頭,苦膽汁日後有的她們喝的。
柳姨娘那點心思,她以前也是知道的,只不過是橫出一個顧懷城來,她一心一意都是顧懷城,父親母親將她拘在府里,還是鄭福柔天天來寬慰她,那時她當只有鄭福柔懂她的心思,現在想來,鄭福柔也是懂她的,所以才會將她一步步地推向那個深淵裏。她對顧懷城那般痴情,鄭福柔倒是有不少的功勞了,她嫁給顧懷慎,不就是鄭福柔出的主意么?嫁給顧懷慎,她便是世子妃,又是嫡妻,她給顧懷城的妻子使絆子,莫非還有人敢說?再者,哪個男人不是喜新厭舊的?
是啊,她還妄想着顧懷城會會發現她的好,她未顧懷城守身如玉,一心一意為著顧懷城,為顧懷城在顧懷慎未襲爵之時爭世子之位,現在想來,她真是個瘋子,顧懷慎罵的那句“不知廉恥”確實是沒有罵錯,她就是不知廉恥,所以才會做出那些事來,害了別人,更害了自己,最後卻讓鄭福柔得到了甜頭,瘋了,她果真是瘋了的。
她低頭看了看手腕上那串血紅的瑪瑙串子,嘴角緩緩勾起一絲笑來,既然鄭福柔給她選了一條那麼好的出路,那麼,今生,她的路,就讓她來替她選罷。
晚間用了晚膳后,便有丫鬟來找青陵,青佩是跟着青陵一道出去的,她去給姑娘端銀耳湯,看了青陵身邊的丫鬟一眼,雖然她對煙雲閣的丫鬟不熟悉,但是還是認得這個丫鬟,名字她不記得了,是和青陵關係較好的,是二姑娘院子裏的三等丫鬟。
青佩端銀耳湯回來的時候,青陵正在同姑娘說話。
“國公爺在煙雲閣發了一通脾氣,倒不是因為二姑娘的事。”
“哦?”鄭福毓拿着小銀匙在裝了銀耳湯的碗裏攪動的手一停,揚了揚秀氣的眉毛。
“是因為三公子,說是三公子在外面.....”青陵壓低了聲音,但是說到“外面”的時候還是停了停,一張臉紅紅的,不知道改怎麼對姑娘說。
“說罷。”她擺了擺手。
“三公子昨日去了攬月居,被國公爺知道了。”
三公子鄭言之是柳姨娘所出,但是是一直養在老夫人身邊的,比起其他庶子,肯定是要貴重了許多了。
那攬月居什麼地方,聽名字也知道是那尋花問柳的處,無論是富貴人家的公子還是平常百姓,都愛出入那胭脂地。
鄭福毓閉着眼睛在腦中搜尋,確實是有的,不過這事兒最後是被壓了下來了,是柳姨娘壓下來的還是被老夫人壓下來的她不知道。三哥是個怎麼樣的人,她還是知道些的,因為養在老夫人膝下,多得了幾分老夫人的喜愛,便將自己當成國公府里的嫡公子了,老夫人和柳姨娘的溺愛,最終養出了這麼一個不成器的東西,十五六歲的年紀,正是少年意氣風發的時候,但是三哥最愛的是留戀與花叢中,十幾歲的年紀,就似是被女人掏空了身體,因為是養在老夫人的膝下,所以母親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三哥不壞了國公府的名聲就成了,老夫人即便是再寵三哥,也知道庶不壓嫡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