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0108日更
引擎聲轟鳴刺耳,葉初心只聽到自己心裏的聲音像着了魔一樣反覆重複: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她死死盯着那張笑得像在賣的臉只想把它撞得稀巴爛,然而下一秒,夏燎和交談中的女人突然同時回過頭錯愕地看着咆哮而來紅色小奔。
“啊!我滴媽!”女人尖叫一聲,縮在方向盤下躲了起來。
而夏燎一動不動,靜靜地看着對面,神情錯愕之後竟然一點慌張也沒有。
車子越來越近,車燈像曝了光一樣白灼刺眼,葉初心卻清楚地看清了那張哪怕化成灰也認得出來還想在上面狠狠踩幾腳的臉。
這副嘴臉什麼意思?
不怕?
量她不敢?
好!很好!
葉初心呼吸都在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嘭!
車輛碰撞的聲音像一顆炸彈把嘈雜的夜晚炸得死寂片了刻。
一秒、兩秒、三秒……
不知道過了多少秒,窗外的汽笛聲和人聲才重新傳到耳朵里。
葉初心呼吸抖動,胸口劇烈起伏,眼淚像玻璃珠子砸到方向盤上濺起了花,而擋風玻璃外,粗壯的電樁被撞得彎了腰,路燈掉到地上碎成了渣。
親眼目睹這一瞬的路人,肯定覺得驚險而又萬幸。
險的是,紅色奔馳發了瘋一樣沖向藍色保時捷,如果真撞上,結果一定會像大姨媽過境,鮮血淋淋。
而幸的是,千鈞一髮生死攸關之際,奔馳竟然找回了理智懸崖勒馬一個急轉彎撞到了路邊的電樁上,只跟保時捷擦破了點皮。
不過奔馳就自作自受了,鼻樑骨撞踏到了喉嚨里,不知道要花多少人民幣整容去。
“你個慫貨……”葉初心頭埋方向盤上憤憤不平地罵自己。
“初心!初心!葉初心!”窗戶被人敲。
葉初心吸了吸鼻子,慢慢從方向盤上抬起頭,不慌不忙地掏出墨鏡掛在鼻樑上才按下車窗,望着外面臉色青白的男人以及小跑着追上來的女人,遺憾地聳了聳肩笑:“不好意思,手抖,沒控制好方向,撞壞了你們的車。”
“下車!”夏燎面色陰沉地低呵,伸手拉車門,但門被葉初心緊鎖着,他身後的女人也很快跑了上來大罵:“你這女人有病是不是,不會開車就別在馬路上瞎逛,撞到人怎麼辦?你不想活別人還想活!”
葉初心嘴角一扯,又笑:“那麼凶做什麼,放心,修理費我會一個籽兒也不少地賠給你們。”
“啊?賠錢啊,早說嘛!”女人兩眼一亮掰着指頭算:“這車進口的貴得要死,補個漆起碼也要十來萬,哦,還有精神損失費,你剛衝過來嚇得我們心臟都快跳出來了,起碼半個月不能正常上班……”
“夠了!”夏燎瞪了女人一眼,又回頭看着葉初心:“你先下車。”
葉初心兩耳不聞窗外事,顧自拿出支票和筆。
女人干眨眼:“啊?原來你們認識啊,那可以打個八五折,本來20W,你給17W就行了。”
“這個數應該夠了吧?”
葉初心伸出手,支票夾在兩跟指頭中間,白紙黑字,雖然字丑了點,但一長串的零看得女人兩眼發直,連忙點頭哈腰:“夠!夠!夠!這位美女果然爽快,我最喜歡跟你這樣的人打交道了。”
說著就要伸手去拿,卻不料夏燎搶先一步抓住了葉初心的手脖子:“我叫你下車,葉初心。”
葉初心原本波瀾不驚一臉平靜被他這麼一抓頓時像觸了電的貓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失控尖叫:“別碰我!放手!”
這聲音太尖銳太激動,嚇得女人打了個寒顫,但她來不及多想,因為葉初心手裏支票正好被吹來的夜風吹得飄飄搖搖起來,女人大驚失色,毫不猶豫拔腿追上去,大叫:“支票飛了!飛了!錢!錢!回來!給我回來…”
“賤人!混蛋!我叫你放手聽到沒!放手!”葉初心又打又罵使勁掙扎。
夏燎眉頭緊皺卻不鬆手,低着看那隻被他抓着的手皮膚在昏暗的夜色里白得晃眼,但五根手指上指甲殼塗得又黑又亮,像是中了毒一樣,手腕的地方還有兩排整齊的牙印雖然看上去過了很久,但疤痕仍舊很深很明顯,可想而知當初咬這一口的人,咬得多狠。
並且,夏燎一眼就看出來咬她的不是別人,是她自己。
因為葉初心兩顆門牙比例比其它牙齒要大一些,也就是所謂的爆牙。但她爆得不明顯,只是笑得開心時特別像只兔子,為此夏燎還曾經從家裏帶了只胡蘿蔔給她啃。
“混蛋!賤人!我叫你放手!”
夏燎緩緩吐氣,抓着她手的力道變松,聲音也柔軟得像是在哄:“初心,你先把門打開,讓我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車子撞成那樣,說不定她自己也受了傷,但她要強,死要面子活受罪。
葉初心手一僵,整個表情的木愣了,她撞人未遂,他找她吵一架打一架她都不怕,但為什麼要用這種表情這種語氣跟她說話,這樣會讓人誤以為他在關心她。
關心她?
八年前或許她還會很傻很天真地上當,但是現在,沒門兒!
她趁機抽回手,隔着墨鏡瞪他:“我好得狠!用不着你假好心!被你多看一眼我會噁心得想吐。”
夏燎:“我知道你恨我,但別賭氣,別拿自己身體開玩笑。”
葉初心冷冷一笑,眉毛挑得老高:“恨你?你以為你什麼東西?你也配?”說著突然發動車子,退到馬路上,嗷地一聲開走,只留下一陣刺鼻的尾氣。
“葉初心!”
夏燎追之不及,最後只得望着夜空吐氣,半晌,神情落寞道:“真正被拋棄的人,是我,葉初心……”
“撿回來了!撿回來了!支票撿回來了!卧槽!風太大了,追得我跑了一路,嗯?那個女人走了嗎?那我們也走吧,老闆。”
女人跑到夏燎跟前氣喘吁吁。
夏燎看了她一眼:“走吧。”
兩人回到車裏,女人發動了車子之前還愛不釋手地盯着支票驚嘆:“哇塞!五十萬吶!那個女人果然土豪!沒想到替高瞻當一下司機也能賺這麼大一票,老闆你簡直是我的福星,我愛死你了!”
夏燎頭靠在車座上目視前方:“高瞻人呢?為什麼讓你來?”
“當然是回家相親啦,你說那小子他媽是不是有病,才24歲就逼着他相親,生怕他討不到老婆似的!話說老闆你都27了,我怎麼沒見你身邊有過女人……”
說到這裏,女人一愣,不可思異地看着夏燎:“老闆,你不會喜歡男人吧?”
夏燎有些疲憊地揉太陽穴:“支票給我。”
女人連忙嘿笑:“別呀老闆,我說笑的,我知道您是宇宙第一直男,我這不是關心您婚姻生活嘛,您不能只顧着工作,忘了討老婆啊。”
夏燎伸手:“支票。”
女人慾哭無淚抓着支票往邊上縮:“老闆別這麼小氣嘛,您看我大半夜加班加點來給您當司機,多敬業呀,您就不能給點小費嗎?”
“你說得對,我是應該討個老婆,所以從現在開始能省就省,早點湊夠聘禮。”夏燎自己動手把支票扯了回來。
女人一聽這話,兩眼頓時閃出八卦的光:“聘禮?老闆你找到對相了?”
“開你的車。”
夏燎盯着上支票上丑得不能直視的簽名面無表情。
女人:“……真找到了?我還等着你潛我呢,我這麼大個美女擺在你面前你看不見還把聘禮給別人你什麼意思啊?草!明天辭職不幹了!”
女人一邊嘀咕一邊發動車子。
*
葉初心一路把車飆回家裏也沒遇上半個交警,簡直走了狗屎運。
但還真被夏燎說中了,她把自己撞傷了。
她踮着腳尖摸着黑回到自己房裏提起衣服一看,胸口下兩條又長又粗的淤青像一條青色的蛇緊緊勒着她,痛得她眼淚直流,丑得她再也不敢照鏡子。
她一個人縮在浴室牆角里抱着雙腿小聲抽泣卻不敢哭出聲,任由浴水從頭到腳把自己淋成落湯雞,就像八年前夏燎突然翻臉丟下幾句莫名奇妙的話就把她一個人扔在酒店裏。
那天早上,長達十幾分鐘的時間裏她的腦子是完全空白的,直到意識慢慢回龍,她才裹緊被子咬着胳膊嗚嗚地哭。
她那麼喜歡他,卻連自己做錯了什麼都不知道就被他像抹布一樣毫不猶豫丟掉了。
葉初心雙手捧着臉趴在二樓窗台上,樓下是一個大型的玻璃花房,裏面開着各色各樣的花,紅的黃的藍的白的……
果然是春天到了,她想。
其實以前這下面不是花房而是游泳池,但由於八年前她差點淹死在裏面,她老爹就讓人連夜把游泳池填了建了花房。
呵呵,真是好笑,她三歲就會游泳,到了十八歲竟然差點淹死在游泳池裏,說出去只會笑掉人大牙。
都是夏燎那個賤人害的!
那個時候她剛被夏燎甩,心情很不好,天氣又熱又躁,她就想跳水裏游兩圈,誰知道游着游着腿抽筋,沉下去了,還是管家大叔把她撈起來的。
但撈起來以後,家裏老爹、奶媽、管家、櫥子清潔阿姨,全家上下都一口咬定她想不開鬧自殺。
自殺?怎麼可能!!
她很喜歡夏燎沒錯,被他玩了踹了很難過也沒錯,但還沒到自殺的地步。
為一個賤人自殺,她自己不也跟着犯賤么?
她才不幹!
但全家人都不信。
她就這麼背着‘自殺’的黑歷史活了整整八年!
想想都憋屈!
一陣風輕輕掃過窗檯,帶着淡淡的花香,葉初心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隨後‘嘶’地一聲,疼得她臉都扭曲了。
“真TM疼……”葉初心撫着胸口縮里房裏。
同學會過去了一個星期,她也在家裏窩了一個星期,哪兒也沒去,不為別的,養傷。
她估摸着肋骨沒斷,內臟也沒壞,懶得去醫院,畢竟這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事兒不光彩,沒臉驚動她爹。
她找了個借口說自己趕稿,窩在房裏不出門,她爹忙着打理公司沒時間盯着她,也就沒發現她有什麼異常。
葉初心在一個小網站上註冊了一個賬號畫漫畫,沒事更兩章,但因為畫風太離奇了,一個月下來也沒幾個人看,主頁比墳場還荒涼。
沒人看,也就沒報酬,沒報酬當然也算不上工作。
‘趕稿’不過她自己吹的,說得難聽,那就是打醬油,沒事瞎折騰。
所以,哪怕葉初心今年已經26,仍舊是個沒工作沒男朋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啃老族二世祖。
但這一切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有一個有錢的爹。
她爹寵她縱她,只要她高興,別說遊手好閒啃老,哪怕她上房揭瓦,她爹也會笑着給她送梯子。
當然,她爹這麼沒原則地寵她也是有原因的。
葉初心從小沒媽,她不到一歲媽就病死了,自那以後都是她跟她爹相依為命。
她爹是打心眼裏心痛她。
葉初心也覺得,好男人就要像她爹那樣,不吸煙不喝酒,哪怕有一大把人民幣這麼多年也沒給她添個后媽或者弟弟妹妹什麼的。
快到晚上的時候,有基友來電話催葉初心出去玩。
基友名叫韓嬉,是葉初心的發小兼死黨。
因為韓嬉在家排行老三,葉初心平時老愛叫她小三。
在家偷偷養了一個星期傷,葉初心閑得快長草,正愁打不到地方玩,於是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她換了衣服,化了妝,背上包包開着閑置了幾個月的法拉利烏拉烏拉往外跑。
其實,要不是奔馳送去修了,葉初心還真不想再開這輛法拉力。
因為幾個月前她開着這車裝逼,不小心跟一輛麵包車擦了皮。
結果,她下車還沒來得極掏支票賠錢,麵包車司機就已經兩腿一彎跪到在她面前,可憐兮兮說自己沒錢賠她。
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人跪,而且還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大叔,葉初心當時就懵了,明明是她撞了他,他跪什麼跪,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幹了什麼殺放火的勾當逼得一個老大叔跪地求饒呢。
她三五兩下籤了支票扔到地上,鑽進車裏落荒而逃。
自那天以後,這輛法拉利就被葉初心打入了冷宮蒙灰塵。
現在又不得不重新寵幸它,葉初心一路上都提着心吊著膽,一看到麵包車就躲遠點,生怕一不小心又撞上了。
直到把車停穩,葉初心才終於鬆了口氣。
韓嬉叫她去一間高級會所玩,據說一群人在那裏開Party,很熱鬧。
葉初心剛到一樓大廳,就聽見韓嬉的聲音:“葉子,這裏。”
她尋聲望去,就見服務台旁邊站着一個身材高瘦,眼線濃得找不到眼珠子,耳朵上還擠着一排金屬圈熱鬧得像趕集的女人沖她招手。
“哦。”葉初心小跑着過去,韓嬉立馬伸出五根指頭五種顏色的手摸她頭髮絲兒:“喲,新髮型,不錯呀,什麼時候弄的,哪天也帶我去弄弄。”
葉初心看她金毛短髮,像個刺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等你髮長及腰再說吧。”
“等我髮長及腰你娶我啊?”
“我對人妖沒興趣。”
“草!你說誰人妖呢,老娘這叫時髦好不好!”
“人妖也很時髦。”
……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剛走到電梯口,就聽叮地一聲,電梯響了,然後門打開,一對相談甚至歡的男女笑着走出來。
男人英俊帥氣,女人性感嫵媚。
葉初心和韓嬉同時一怔,隨後又同時開口:“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