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春昭的北境之路6

6.春昭的北境之路6

寧陽府衙的司農知事宋德義擰着眉,拿着薛如玉的帖子匆匆的走了出來,看着四五輛馬車就停在府衙門口,上面飄着歐陽家商行旗幟,宋德義心頭一個咯噔,站了一會兒,才沉默的走了過去。

宋德義拱手朝老徐問道,“請問貴府夫人是哪位?”

老徐揚眉,上下打量了宋德義一番,發現這人眉眼長得挺嚴肅挺正氣的,應該是個好官——啊呸!那個安平侯不也人模人樣,還是舜國貌比潘安的美男子……結果呢!?

老徐想起那安平侯,心頭就火起,不過,面上倒是謹記夫人的吩咐,對這些官,要謙恭一點,巴結一些,不要徒生不必要的麻煩,便拱手回答道,“夫人在馬車上,請問宋大人,我們現在是否能夠前往茶莊,這旅途勞累,夫人也是累了。”

宋德義默然了一會兒,朝老徐說道,“自然是可以,但有些事,須得告訴夫人,可否請老伯引見?”

老徐看了看宋德義,對宋德義拱手說道,“還請宋大人等候片刻。”說罷,老徐便朝馬車走去,將宋德義的話如實告知了薛如玉。

薛如玉聽了,低頭看向薛春昭,笑眯眯問道,“阿寶如何說?”

“宋大人這麼說了,我們應該見一見,畢竟我們在寧陽還沒有站住腳。”薛春昭認真分析着。

薛如玉笑呵呵的揉了揉薛春昭的臉,阿寶一臉認真的小模樣怎麼這麼可愛呢。

“徐伯,你請宋大人過來吧。”

老徐恭敬應着,帶着宋德義來到薛如玉的馬車旁。

薛如玉坐在馬車裏,沒有掀開帘子,語氣輕淡,“宋大人,男女有別,還請宋大人見諒,未亡人薛氏在此有禮了。”

宋德義做了一個長揖,低聲說道,“夫人多禮了,是宋某冒昧。因着茶莊有官奴之事,不得不來告知夫人一聲。”

薛如玉微微眯起眼睛,官奴?她當然知道!說什麼官奴!那是她的老父親,她的二哥!舜國曾經的元帥和大將軍,為舜國立下赫赫戰功的頂天立地的漢子!

“買賣茶莊的契約,府衙已經蓋印了,我清楚的記得,茶莊的契約里標明,茶莊的土地,房子,栽種的茶苗,兩個湖泊,梅林,還有茶莊裏的茶奴,佃戶,以及,十五個官奴都賣與我了。我可曾記錯?”薛如玉語氣帶上了冷意。

這宋德義是什麼意思?

宋德義額頭冒汗,心頭對終日吃喝玩樂不理世事的府衙令更是咬牙切齒的痛恨了,他好不容易將薛元帥和薛將軍從鐵礦里挖出來,送到幹活最清閑的茶莊裏去,卻不想,才幾天時間,這茶莊連同兩位薛家人都被賣了!賣!了!

官奴買賣竟然這麼草率!

不過,宋德義也心裏暗暗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如果買下官奴的人是一個有良心的,或者,是一個心地不是很壞的,那說不定可以在寧陽庇護兩位薛家人一段時間。

“夫人並沒有記錯,夫人別誤會,宋某來,只是因為這裏頭有官奴,特意告知夫人一聲,也想親自帶夫人前往茶莊。畢竟,官奴嘛,有些特殊。”宋德義低聲說著,說到最後一句意味不明。

官奴,是沒有多少人買賣的。因為誰也不知道,買下官奴,將來得到的是禍還是福?畢竟,舜國歷史上,曾經就有一些大人物打了一場漂亮的官奴翻身仗后,就將曾經見識過官奴期間狼狽模樣的無辜者一一的殺了。

所以……宋德義這句話,薛如玉很快就明白了。也很快就察覺,宋德義的奇怪之舉了。

薛如玉轉了轉手上的玉鐲,語氣放柔和了一些,“原來如此,那就麻煩宋大人了。”

宋德義微微鬆了口氣,他要親自送這位夫人去茶莊,他得親眼看看這夫人的品性,雖然只是一次接觸,就要看清一個人的品性,是不可能,但是,不這樣他不放心。

馬車緩緩朝茶莊走去,薛春昭掀開車簾,看向前頭騎着馬的宋德義,他想起來了,二舅舅曾經告訴他,如果能夠活下去,以後的清明必須來寧陽給一個人掃墓,那個人……就叫宋德義。

薛春昭慢慢的放下帘子,彎起嘴角笑了起來。

“阿寶,可是想到什麼了?”薛如玉正在思索宋德義的這番行動,側頭見薛春昭笑了,笑容不大,可這卻是阿寶難得的開心的笑容了。

這大半年來,阿寶就算笑,也是淺淺淡淡的,雖然一心道長說,阿寶不能情緒太激動,可是身為娘親,她希望阿寶能夠天天開心的。

“我家的阿寶真可愛。”薛如玉忍不住將笑容略大的薛春昭抱進懷裏,哎呦,阿寶笑起來眉眼彎彎的,眼睛圓圓的乾乾淨淨,又會發亮,簡直就是一個略帶羞澀的親近可人的小仙童嘛。

“娘親……那位宋大人是個好人。”薛春昭一本正經的說著。

“哎!”薛如玉笑眯眯的,一本正經的阿寶也好可愛,至於那位宋大人嘛……呵呵,小孩子的直覺是吧。她也覺得那位宋大人沒有惡意,但,也不可不防。

薛如玉摸摸薛春昭的臉,柔聲說著,“嗯,娘親知道啦。阿寶,待會……外公和舅舅來了,阿寶帶着暖暖玩,不要……馬上叫人。”

至少——不可以是現在相認。

茶莊裏……一定有朝廷的眼線!她得好好清理乾淨。

薛春昭慢慢點頭。他知道娘親是擔心自己和暖暖看到外公和二舅舅會太激動的喊出來,嗯,這個他肯定不會這麼魯莽。但暖暖還小,得帶着暖暖玩,讓暖暖不要聽到外公和二舅舅的聲音才好。

看着還在睡得很舒服的暖暖,薛春昭的目光滿是柔和心疼,暖暖一出生就備受寵愛,薛家到了他們這一代,都是男孩子,暖暖是他們這一代唯一的女孩子,外公和兩位舅舅都特別偏疼暖暖,現在暖暖眼睛看不見了,外公和舅舅看見還不知道怎麼心疼。

還有雲城的薛家的那場大火……外公和舅舅肯定都知道了是不是?

他們這一路走來,走得特別慢,除了養傷養病的原因外,還有娘親要整合玉器行,還有就是收集消息,雲城薛家覆滅,天下都已經知道了,而薛家覆滅后,邊境反而穩定了,呵呵,這裏頭什麼典故?他們會不知道?舜國有人裡外應和,奪了薛家的兵權,殺了薛家的人,再栽贓陷害!如今邊境穩定了,薛家就算覆滅了,也不怕了。更何況,還有另外一支疾風軍!

這一切,薛春昭比誰都清楚。只是,還有一些事他搞不明白。比如說為什麼不直接暗殺了外公?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二舅舅?留在雲城的薛家人都被殺了,卻留着外公和二舅舅。上一世,他曾經問過二舅舅,二舅舅卻嘲諷的說著不過就是讓他們活着,但生不如死罷了。

只是這樣的原因?薛春昭直覺應該不是這麼簡單。

這個迷,直到上輩子死了,都沒有弄明白,但是,沒關係,這輩子肯定可以弄清楚!

*****

蘭山茶莊。

男人大步走向田地,田地邊,一個佝僂着腰的老人正蹲着,翻弄着田地上的菜。

“爹。”男人走到老人身側,半蹲下來,隨手將老人拔起的雜草撥弄着到一邊,一邊低聲說著,“買下我們的人今天就要到了。”

老人沒有說話,只是頓了頓手指,目光有些留戀的看向這畝田地。那麼,很快他們就要開始接受新的一輪折磨了,那麼,這畝田地,他就不能再來了。

“告訴宋大人,讓他不要折騰了。別把命給折騰進來了。”老人啞聲說著。

男人嗯了一聲,繼續收拾着老人拔起的雜草。

“你該去那邊。”老人突兀說著,目光轉向蘭山的另一邊,另一邊便是慶國。

男人手指握緊了雜草,低聲說著,“不去!”

“你要活着。”老人緩緩說著,“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男人沉默了好久,好久,才低笑一聲,笑聲里透着嘲諷,“爹,我都沒有了武技沒有了內息,我怎麼去?”

老人頓了頓,隨即喃喃道,“會有辦法的,會有辦法的……”

男人看着老人的側臉,目光里一片悲涼,就算有辦法去,他怎麼能丟下老父親?薛家人都死了啊,連妹妹的孩子,安平侯他自己的親骨肉,他都能下得手整死了……天地間,他只剩下老父親了啊……

******

終於到達茶莊。

薛如玉走在最前,緩慢而優雅的步伐,挺直的背脊,身穿藍織銀絲錦衣,白色柳絮碎花百褶裙,身披墨色牡丹團花煙紗,頭綰驚鵠髻,雲鬢里插着赤金扁鈾,膚如凝脂的手腕上是一碧綠手鐲,芊芊素指,攏在腰前,目光冷凝,氣勢逼人,但難掩別緻風韻。

薛春昭牽着暖暖的手,也如同薛如玉這般走着,只是放緩了步伐,讓暖暖小步的跟着自己的步伐。

薛如玉一步一步的踏上廣庭里的雲台,茶莊的這個廣庭本是曬茶的地方,現如今,卻是薛如玉訓話的地方。薛春昭帶着暖暖也踏上了雲台,安嬤嬤和徐管家帶着僕從侍女在雲台下首,宋德義則也是站在下首的第一位。

下頭已經跪着幾百人了,都是茶莊的茶農,佃農,茶奴和官奴。

薛春昭的眼睛依然目不斜視,儘管他知道,下頭跪着的人里,就有他敬重的外公和二舅舅,可是這個時候,他得裝。娘親也得裝。

“我姓薛,來自慶國江城,如今是一個寡婦,做着慶國和舜國往來的生意,我也不說廢話,今日有三件事,第一件事,除了官奴茶奴,其他人,你們可今日太陽落山前做一個決定,是要繼續跟着我做事,還是要離開,另擇明主?如果要離開,可跟我的管家要你們的賣身契,離開時,我會贈你們一個月的工錢,但以後,不得再回茶莊。第二件事,我這人最不喜背主,若是背主,不論你是賣身的還是茶奴官奴,一律打死不論!第三件事,如今既然這裏我為主了,做事的規矩,幹活的細則,重新制定,留下來的人,你們有三天時間好好的休息,三天後,將按照我的規矩幹活辦事。若是懈怠,一律處罰!府衙的宋德義大人也在這裏,我今日所言他為證人。”

說完這些,薛如玉緩緩站起身,嘴角勾了勾,似乎有意的看向了宋德義,見宋德義垂頭沉默着,便拂袖轉身,“都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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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昭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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