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一日為師，終身為父3
“瑞王？”沈深輕笑一聲，語氣里透着漫不經心，“他乃後宮一個小宮女所生，因着先皇醉酒，玷污了那個小宮女，小宮女后被發現有孕，被該打入冷宮重罰，因着當時後宮皇室血脈接二連三的夭折，太皇太后便將那個懷孕的小宮女親自接走，派人小心看護，待生下了瑞王，便將那小宮女賜死，跟着，便將瑞王送到中宮皇後身邊，當時皇後生下的本是龍鳳胎，可惜只活了一個蘭公主，於是，太皇太后騙了皇后，說那瑞王就是夭折的孩子。皇后信了，小心的保護着瑞王，可到底不是親生的便不是親生的。皇后最終知道了真相，此後，便將那孩子的夭折記恨在了那瑞王身上。”
薛春昭聽着，心頭一揪，那瑞王便是老師嗎？薛春昭忍不住伸手輕輕的覆上了沈深的手，此時，他們是矮桌邊，薛春昭的手在矮桌下，覆上沈深同樣垂放在矮桌下的手，除了他們兩人，無人看見。
沈深感覺到了矮桌下自己的手被一隻小小的冰涼的手輕輕握住，似乎是無聲的安慰，於是，本來因為說起這些無趣的發悶的往事而習慣性放空自己的沈深，忽然間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忽然間又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嗅到了淡淡的奶香味道。
“抱歉。”薛二突兀的開口，那瑞王……是誰，已經不用問了。不小心碰觸了那些塵封的黑暗的血腥往事，饒是粗神經的薛二，都有些尷尬了。
“二老爺不用致歉。”沈深淡淡說著，“四國皇室，除了景國，都大抵如此。”
“舜國皇甫家倒是有個有趣的。”沈深忽然想到了什麼，略微彎起了嘴角，反手握着膝蓋上的小手，捏了捏，帶着幾分笑意說道，“皇甫家……子孫不多，但，大多不善武藝。”
薛二臉色微微一沉，“的確如此。”
“我聽聞皇甫家的有兩本家譜，一本供奉在皇家祖祠中，一本在舜國皇宮的太後宮中，一本是嫡系，一本是全系。”沈深慢慢的說著，“皇甫一族，嫡系一脈相傳，哪怕是只有一個，也不會容許旁系進入。而想要入主龍宮的卻是有許許多多的旁系。但奇怪的是，這麼些年來，皇甫一族的嫡系從未斷絕過。”
薛二皺起眉頭，他素來只懂沙場征伐，從未關注過這些。
“老師……皇甫文可是嫡系？”薛春昭忽然出聲問道。
沈深低頭，看着薛春昭。
薛二回過神來，也有些緊張的看着薛春昭，又看了看沈深，有些懊悔，怎的讓阿寶兒聽到了這些呢？
“阿寶兒，他是否嫡系，與你無關。”沈深握緊了膝蓋上的冰涼的小手，低聲說著。
“有關的。”薛春昭輕聲說著，目光看着沈深，帶着執拗，“他若是嫡系，便可解釋，為何他要殺了娘親，殺了我和暖暖。想要入主龍宮的人，不可以有太過於強大的妻族，否則登基之日，只怕會有外戚專權。雖然我外公和薛家都不是那種醉心權勢的人。而，他是嫡系，也可解釋，他為何會迫不及待的娶了雲霞郡主，舜國的皇甫一族，向來以能夠娶到鳳族女子為榮。那個雲霞郡主的娘親就是鳳族女子。聽聞皇甫文的女兒皇甫墨雨出生之時，就有鳳族的紋印。”
薛春昭一字一字說的，條理清晰，而又緩慢平靜。
沈深盯着薛春昭，目光深幽，“阿寶兒，他的確是嫡系一脈。”
薛春昭聽着，慢慢的點頭，上一世，他苦苦追查，查到了皇甫一族有兩本家譜，查到了嫡系一脈方可登上寶座，查到了所謂的鳳族女，真相……原來是那麼簡單。
——可就是太簡單了，才讓人更加不可饒恕！
嘭！
薛二手裏的酒杯化成了粉末。
“舅舅，此事……先不要告知我娘親和暖暖。”薛春昭抬眼看向薛二，認真嚴肅的叮囑着。
薛二深吸一口氣，心頭的洶湧憤恨讓他的眼眶都紅了。
“阿寶兒……你……”薛二啞聲開口，看向薛春昭，聲音都有些顫抖。
阿寶兒太平靜了！
“舅舅，我很好。”薛春昭慢慢搖頭，該恨的，該怒的，該難以饒恕的，在上一世殺了皇甫文和皇甫劍雨後都已經逝去，這一世重來，他想要的是珍惜，好好的呵護身邊的家人，嗯，家人里當然包括了老師。
“他不是我爹。”薛春昭認真說著，想了想，側頭看向身側的一直用關切疼惜目光看着他的沈深，彎彎眉眼，“我有老師。”
薛二滿腔的擔憂和難過，瞬間都消失了，“……”
——QAQ，完了，阿寶兒真的把沈天極當爹了！妹妹！你快回來！再不回來，你兒子就要被搶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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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后的冬至，據說，這天得吃紫薯丸子。
薛春昭站在走廊上，抱着暖爐，看着飄落的大雪。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毛裘衣，是娘親從南境回來帶來的布料做成，暖和，不重。
“小主子，您得進屋了，您已經站了一個時辰了。”清風一臉緊張的說著。再站下去要是着涼了，廖至善大夫會揍死他，主子會揍死他，回來不久的二老爺會揍死他！
薛春昭側頭，看着半跪在他身側的清風，有些無奈的點頭，“好。”
他不想讓清風為難，說起來，明月去訓練他的四個侍從了，清風做的活本來就多，偏偏老師身邊也沒有再調人來。清風說過，老師有四個侍從的，兩個在上京，可這兩個在上京的也沒有被老師調來。
“快過年了，你們回上京嗎？”薛春昭問着，他瞧着老師這兩天很忙，雖然晚上都會回來和他一起睡，可晨起的時候，老師就已經離開了。
“主子尚未吩咐過。”清風謹慎說著，主子尚未下達命令，他也不敢揣摩主子的意思。
薛春昭想了想，又問着，“慶國上京過節的時候，可有什麼好玩的？”
清風一聽，精神來了，馬上滔滔不絕的介紹着，“那可就多了，小主子可曾玩過放燈？”
薛春昭搖頭，“未曾玩過。”舜國雲城做侯府嫡子的時候，他記憶中從未在過節的時候出府玩過，模糊中遙遠的印象是侯府祠堂搖曳的燭火，不斷的磕頭見禮，因為祭拜祖先時間過長而冷掉的飯菜，無聊的對着貴人們說著吉祥話……
而之後，哪裏還記得什麼過節？
啊，也有的，和暖暖躲在一個小村莊裏的時候，村莊裏的楊爺爺見他和暖暖可憐，過節的時候，送了一個小橘燈給他們玩，還有兩個大饅頭。
清風聽了，有些訝異，不是吧，小主子之前不是侯府嫡子嗎？怎的竟然沒有玩過？他們跟隨主子的時候，可是什麼好玩的都玩過了！但看薛春昭的臉色依然認真的聆聽着。清風就輕咳一聲，繼續說起了，慶國上京過節的那些個習俗。
薛春昭認真聽着，原來慶國上京過節的時候，除了放燈，還有遊街，貴人們會在街邊擺放福氣糕，百姓可以上前免費領取，若是有哪個人吃到了包着元寶的福氣糕，還能領取貴人賞賜的荷包。除此之外，還有猜謎等等。
只是這些，都不是薛春昭想聽的。
“清風。”薛春昭打斷滔滔不絕的清風，問着蹲在自己身側半跪着的清風，“那……過節的時候，晚輩要向長輩送禮的話，送什麼好？”
清風眨眼，隨即豁然開朗，哎，原來如此，小主子是想問該給主子準備什麼好嗎？
“這個……可以送書，送墨，小主子，庫房裏有上好的員墨哦。”清風笑眯眯的說著。
薛春昭微微搖頭，他不想送這些，這些並不好。
見小主子搖頭，清風想了想，“那……要不做一個貼身帶着的東西？小的曾經聽底下人說過，過節的時候，會送一個辟邪的平安符什麼的。”
但這個太普通了吧。清風想着，主子那樣身份的，平安符一抓一大把。
不過，也正是主子這種身份的人，送什麼，主子大概都不會特別高興？清風看着薛春昭正在思索，想着，不過，小主子那麼得主子的喜歡，送什麼，主子都會高興的吧！
薛春昭想着，送平安符？舜國也有過節送平安符的習俗，娘親還說明日要帶他去拜祭，求符，到時候，為老師求一張平安符。嗯，然後，自己再縫製一個荷包。啊，得偷偷的，千萬不能讓娘親發現！更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暖暖眼盲，上一世衣服破了，縫補都是他來做。想想上一世，暖暖葵水來的時候，哭得那麼凄涼，他還得給暖暖縫製女孩子用的那種東西，那時候心底倒是沒有什麼尷尬，天下間，他就只剩下暖暖這麼一個親人了。只是，後來，暖暖不知是否受到了這個刺激，此後就即便眼盲，諸事不利，也拿起了繡花針，拿起了筆，撫起了琴，甚至最後，還拿起了殺人的劍。
縮在床榻的角落裏，薛春昭慢慢的一針一線的綉着，自從暖暖拿起了繡花針，他就好久沒有綉過了，有些……生疏了。薛春昭用繡花針撓撓頭，有些苦惱臉的想着，那個……竹子的線該怎麼下來者？
站在窗外的沈深，不知看了多久，才慢慢的轉身走到走廊上，眼前清風無聲無息的出現，單膝跪地。
“今日可有發生什麼？”沈深的聲音輕淡，可比往日卻多了冰冷寒意。
清風頭皮發麻，忙壓低聲音，將今日的事，事無巨細一一仔細的說出。
沈深聽着，微微的眯起眼，開口說話，清冽淡然的聲音似乎多了些愉悅，“阿寶兒問過節送禮的事？”
清風忙低聲應着，“……小主子似乎比較中意送平安符？”
平安符？沈深想着，淡淡點頭，也好。只是，平安符和綉東西有什麼關係？阿寶兒繡的那個……好像是荷包？顏色是青黛色的？嗯，是他平日比較常穿的布料顏色。
“薛夫人明日去寒山廟祈福？”
“是的。”
“讓那四個侍從跟着，看看他們做得怎樣？不好的話，讓明月好好再教教。”
“是！”
沈深轉身欲走的時候，突然間想到了什麼，淡淡說道，“後日啟程。”
清風一愣，隨即忙磕頭應下。
待沈深走遠，清風想着，果然……主子還是不能舍下慶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