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5章 攻城
陳岩蘇的目光落在參將身上,說道:“起來說話。”
參將顫聲說道:“將軍——”
“我讓你起來說話!”陳岩蘇加重語氣,沉聲道。
參將遲疑了一會,還是站了起來,目光獃滯地低垂着頭。
陳岩蘇看看參將,再瞧瞧其餘眾將,面無表情地說道:“諸如此類的話,以後誰都不許再言,否則,軍法處置,我絕不留情。”
麾下的將士們毫無鬥志可言,作為全軍主帥的陳岩蘇又哪能看不出來?
但第一軍團乃戍京軍團,天子身邊的近衛軍。第一軍團的將官,家人都在天京城內,一旦生變,有一個算一個,誰都跑不了。
明知此戰必敗,第一軍也得硬着頭皮打下去。
聽聞陳岩蘇的話,在場眾將互相看了看,最後都垂下頭,再無一人說話。
晌午,已接近飯口時間,轟隆隆的炮鳴聲逐漸轉弱。
坐於內城牆城門樓內的陳岩蘇身子一震,眼睛也隨之眯縫起來。
當風軍展開不間斷炮擊的時候,他只希望風軍的炮擊能停止下來,而真當風軍的炮擊停止了,他又希望風軍的炮擊能繼續持續下去。
炮擊的停止只能預示着一點,風軍的步兵已準備上陣,風軍要開始真正的強攻天京了。
陳岩蘇慢慢抬起頭來,望向設置於外城牆的瞭望塔。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從未覺得時間過得這麼漫長過。
也不知過了多久,瞭望塔上有紅色的小旗在來回揮舞,那是示警的信號。
看罷,陳岩蘇深吸口氣,風軍究竟還是強攻上來了!他從椅子上站起身形,對周圍眾人喝道:“諸將聽令!”
“將軍——”人們回過神來,紛紛單膝跪地,插手說道:“將軍,弟兄們鬥志全無,已無力作戰……”
還沒等人們說完話,城門樓下,有人高聲唱吟道:“梁將軍到!”
梁將軍?眾人下意識地紛紛起身,向城門樓下望去,只見城門樓前的街道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軍兵。
這些軍兵的穿着打扮和尋常的寧南兵不太一樣,一個個頂盔摜甲,罩袍束帶,放眼望去,鋼甲如林,銀光一片。
在火器戰場上,戰甲已基本成為無用之物,即擋不住火銃,更擋不住火炮,而且分量沉重,大大增加了將士們的負擔,已經不再適應戰場的需求。
風國和寧南早已相繼取消了戰甲這種裝備,而眼前的這支寧南軍,還穿着這樣的戰甲,因為他們並非是中央軍,而是都城護衛營。
護衛營不屬中央軍,而是直屬於天子,他們不需要上戰場征戰,也不需要長途跋涉的行軍,所以頂盔摜甲對他們也沒什麼影響。
另外,護衛營是戍京部隊的門面,需要穿着威武一些,方能顯示出皇家的莊嚴和顏面。
都城護衛營的主將名叫梁英,現在順着台階走上來的,正是他。
梁英走上城門樓,見陳岩蘇和第一軍團的眾將都在,他微微一笑,拱手說道:“末將見過陳老將軍!”
就軍階而言,梁英的品階並不高,只是從三品而已,當然比不過一軍的軍團長。
陳岩蘇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他不解地問道:“梁將軍不再內城駐守,怎麼到外城來了?”
梁英一笑,說道:“末將奉陛下旨意,帶護衛營全體將士,前來外城,助陳老將軍一臂之力,共御強敵!”
陳岩蘇是老將,一點就透,聽完梁英的話,老頭子心裏也就明白了,這是陛下不放心第一軍團,特派護衛營過來做監軍啊。
還沒等他接話,梁英彷彿又想起了什麼,含笑說道:“還有,陳老將軍的府邸以及諸位將軍的府邸,我護衛營已按照陛下的意思,妥善保護起來,絕不會讓城內的風國細作鑽了空子,陳老將軍和諸位將軍盡可以在前線放心作戰,不必有後顧之憂!”
他這番話,讓陳岩蘇和在場眾人的臉色同是一變。護衛營,天子的直屬軍隊之一,向來都是保護天子的,現在竟然保護起自己的家眷,說是保護,實則是要挾,當真令人心寒啊。
陳岩蘇愣了片刻,淡然一笑,向梁英躬了躬手,說道:“麻煩梁將軍了。”
“陳老將軍不要客氣,大家都是一心為國,一心為君,末將若做得不妥之處,還望陳老將軍和諸位將軍多加擔待。”
“梁將軍客氣了。”
正說著話,外城牆的瞭望塔上傳來高亢的喊喝之聲:“風軍開始進攻了——”
天京城防有內外兩層城牆,外城牆高十二米,內城牆是按照普通城牆的規格建造,高九米,內外兩城牆之間,相隔有五十米左右,站在內城牆,無法直接看到城外。
聽聞喊聲,梁英眼眸閃了閃,他先是挑起眼帘,看向外城牆,外城牆的城頭上,一兵一卒都沒有,所有的將士都躲在內外城牆之間的這五十米的空隙當中,放眼望去,人頭涌涌,黑壓壓的一片。
他大致打量一番本方的情況,什麼話都沒說,只是轉目靜靜地看向陳岩蘇。
老頭子眼帘低垂,站在原地,動也沒動,也遲遲沒有下達迎敵的命令。見狀,梁英微不可察地皺下眉頭,背於身後的手慢慢放下來。
就在他打算把手抬起來,摸向肋下佩劍的時候,陳岩蘇突然開口說道:“傳令第三、第四、第五兵團,全體上外城牆,迎戰敵軍!”
第三、第四、第五兵團,都是他的親信兵團,也是第一軍團戰力最強的三支兵團。
“是!將軍!”城門樓的傳令兵揮舞着帥旗,把陳岩蘇的軍令傳達下去。
站於一旁的梁英見狀,長鬆口氣,臉上浮現出笑意,語氣輕快地說道:“只十三萬的風軍,卻欲強攻京城,今日陳老將軍可要給風軍一個教訓,讓風人明白,什麼叫做不知死活!”
陳岩蘇沒有理會他,轉身走到帥椅前,解下佩劍,雙手拄着佩劍,四平八穩的坐了下來。
梁英自討個沒趣,但也不介意,他從城門樓內探出身形,向外面揮了揮手,站於街道上的兩萬都城護衛營將士,全部登上內城牆,摘下肩頭背着的火槍,架在箭垛上。
他們的槍口,並非瞄向風軍,他們也看不到風軍,他們瞄向的是登上外城牆的那三個兵團的將士們。
他們的舉動,也等於是明確的告訴第一軍團的將士們,他們不是來助陣的,而是來做督戰隊的,若有人膽敢在戰場上臨陣脫逃,不用風軍殺他們,位於內城牆上的護衛營就先把他們射殺了。
第一軍團的第三、第四、第五兵團,合計三萬人,登上外城牆。在城外城上,不用去找掩體,根本沒有掩體,所有的箭垛都被炸飛了,城牆上面,坑坑窪窪,光禿禿的。
向外看,風軍的火炮陣地在繼續往前移動,無數的炮兵,正光着膀子,合力地往前推着火炮,在火炮陣地的前方,是推進上來的風軍步兵。
和傳統列陣推進的步兵不太一樣,此時風軍的推進,將士們完全都是分散開的,看上去毫無陣型可言,完全是一片散沙,但卻是散而不亂,進退有序。
寧南軍將士們面面相覷,他們早已習慣了軍團列陣推進式的戰法,現在風軍不站陣列推進,不按常理出牌,他們都頗感茫然,也無法適從。
第一軍團是寧南中央軍中最精銳的軍團沒錯,但他們長年戍京,遠離戰場,作戰思想落後也是事實。
久經沙場的風軍,早已摸索出自己的戰法,當兩軍狹路相逢,正面交鋒的時候,列陣推進是有用的,全軍將士,同生死、共進退,鐵板一塊,無懈可擊。
而在攻堅戰的時候,再列陣推進,集中站位,傷亡太大,而分散式的推進,則能大大降低本方的傷亡。
三個兵團的兵團長也沒見過這樣的推進方式,不過他們畢竟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悍將,都能沉得住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戰法萬變,但再變也不離其中。
三名兵團長几乎是同時下令,把城下的火炮搬運上來。
沒有集中站位,不必維持隊列隊序,風軍的推進速度極快,向城外望去,黑壓壓的風軍真彷彿潮水一般迎面湧來。
“裝彈!準備戰鬥!”三名兵團長各自向麾下下達命令。
看到沖在前面的風軍已進入到城牆的百米之內,三名兵團長又是同一時間大聲喊喝道:“開火——”
嘭嘭嘭——
隨着命令傳達下去,城頭上的射擊聲連成一片,硝煙四起,遮天蔽日。
城外的風軍反應也快,就近找彈坑隱僻,人們趴在彈坑內,盡量縮小自身受攻擊的面積,同時架起火銃、火槍,向城頭上的寧南軍展開還擊。
戰場上,火器的對射你來我往,彈丸在空中飛射的嗖嗖聲響成一片。很多風軍兵卒趴進彈坑裏,人就再也未能站起來,連佩戴的頭盔都快被打成了篩子。
反觀城頭上,也不時有寧南兵中彈,慘叫着、哀嚎着從城頭上摔下去,墜地時,發出嘭嘭的悶響之聲。
沒過多久,一門門的火炮也被寧南軍搬運上城頭,城頭上坑坑窪窪,根本放不穩火炮,寧南軍的兵卒還要臨時找來木板、石塊,先把地先墊平了,再把火炮擺放在上面。
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太難了。他們所有的動作,都暴露在城外風軍的視線內,也暴露在風軍的槍口之下,在寧南軍搬運木板、石頭鋪墊城牆的時候,不時有人中彈倒地。
往往到最後,城牆不是被木板和石頭墊平的,而是被人們的屍體填平的。
隨着風軍距離城牆越來越近,有不少風軍已開始在城前擺放臼炮。
位於城門樓附近,第三兵團的兵團長正在指揮麾下的將士們作戰,突然間,就距離他只有兩米的地方,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一顆臼炮的炮彈在城頭上爆炸開來。
他身邊的一名營尉被當場炸死,他自己的左臂也被彈片擊中,疼得悶哼出聲,人也是連連搖晃。
“將軍——”周圍的兵卒們見狀,急忙上前,把他攙扶住。
他看了看自己受傷的手臂,向手下人擺擺手,說道:“無礙!”他轉頭望向城外,沉聲說道:“風軍臼炮厲害,先集中攻擊風軍的臼炮……”
他話還沒說完,又有兩顆炮彈在附近炸開。他與周圍的十數名兵卒,皆被氣浪撞到在地。人們被炸得灰頭土臉,對他尖聲叫道:“將軍,風軍的火力太猛烈,還是先進城門樓躲躲吧!”
三兵團的兵團長舉目向外面望了望,只見城外,風軍已經佈置起十五六門之多的臼炮,不斷的裝彈轟炸,另有數十名兵卒正抱着木桶,發了瘋似的向城門這裏飛奔過來。
這是……風軍企圖炸毀城門!兵團長心頭一震,連忙從地上爬起,手指着城外那些抱着木桶的風軍,厲聲喊喝道:“集中火力,射殺他們!立刻射殺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