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小西山

4.小西山

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板兒將院子裏的地犁好,青兒跟在後頭澆肥水,賈茁拿出一塊頭巾綁在臉上捂住鼻子,跟着青兒有樣學樣。

一邊澆一邊默念,“一點也不臭,一點也不臭,沒有肥水哪來的糧食,生於大地,歸於大地,天道循環,才是正理。”

青兒抿着嘴兒笑,覺得這個姐姐似乎挺有趣,和姥姥嘴裏說的不一樣。

“茁姐姐,大戶人家的女孩子干農活,都要捂着臉嗎?”

她從來沒親眼見過大戶人家是個什麼樣,就跟鄉下老農揣測皇帝一天吃幾個燒餅差不多,但賈茁並不覺得可笑,反而覺得可愛極了。

大聲道:“對,都是捂着臉的。”

在前頭犁地的板兒被妹妹臊的耳朵眼都紅透了,他是進過賈府的,不管小姐還是少爺身邊,大大小小圍着十幾個婆子丫鬟伺候着,端茶送水都是體面活。

王板兒記憶中,日子過的最紅火的時候,也趕不上賈府裏頭一個下人的身家。他一個外人都覺得天差地別,身為當事人的巧姐,心裏的感受可想而知。不對,她改名了,現在叫賈茁。

這個茁字,大約不是彼茁者葭,也不是向東風種就,一亭蘭茁,玉香初茂。更像是茁字本身的意思,草兒剛剛長出的樣子,雖然柔弱卻生機勃勃,充滿無限的可能。

他在前頭想的多,卻一個字不敢吐露。後頭的青兒卻象放了闡的水,嘩嘩淌個不停。

賈茁和她說著笑着,忽然發現,自己已經聞不到肥水的味道了,只聞得到泥土的腥味混和着樹木青草,形成一種獨特的,類似發酵過的味道,一點也不好聞,可她卻解下頭巾,再也不想捂住鼻子了。

“讓肥水熬一晚上,明天早上就能種上了。”板兒犁完地是最累的,青兒貼心的給他燒了熱水去乏。

賈茁的兩條胳膊簡直抬都抬不起來了,看着青兒還能面不改色的去燒水,不由咽下了“唉喲”之聲。

勉強端了盆水洗洗頭臉,一沾着枕頭就睡著了。哪裏還有功夫矯情的記得自己一身臭汗,更沒空關心肚子餓不餓,只恨不得一覺睡到天荒地老才痛快。

第二天,睡在一個床上的青兒一有響動,賈茁便醒了,揉揉眼睛連自己都不敢相信,才幾天時間,她就改掉了賴床的毛病。

“今兒下種,哥哥說還留一天,幫我們一起把地平了。”青兒穿着衣裳說道。

“好呢,我還有好多不懂的要跟你討教。”

兩個人走到院子裏,看到板兒挑着水進門。賈茁才又想一個問題,劉姥姥家是沒有水井的,要去外頭挑水回來吃。

若是再加上澆菜,光挑水每天都是個不小的負擔。家裏沒個壯勞力,還真是寸步難行。

廚房裏頭的水缸已經挑滿了,那是一家人要吃用的,院子裏還有一個大水缸,以前是空着的,現在也要挑滿,好用來澆灌菜園子。

“咱們也去,板兒一個人挑兩桶,咱們倆個人挑一桶也比干看着強。”賈茁一提議,青兒便響應了。

等王狗兒和劉氏起床,家裏的水缸已經挑滿了。劉氏看了一眼賈茁濕漉漉的褲角,招手叫她進屋,“前幾日剛給你改了一條褲子,正好換了吧,不然我娘看見,又要怪我不上心了。”

劉姥姥在廚房做豆麵餅,只當是板兒在挑水,根本不知賈茁和青兒也混在裏頭幫忙。

“謝謝王嬸。”賈茁的心理年齡是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她很知道劉氏的心態,就是對人好,也是不肯承認的,必要尋個理由埋汰你兩句才舒服。

“謝什麼,你要是病了,還不是要花錢吃藥。”果然,劉氏就是沒一句好聽的,賈茁吐吐舌頭,若真是個孩子,怕是早被她埋汰哭了。

換了新褲子出去,洗了舊的晾上,劉姥姥已經端了豆麵餅出來,裏頭卷上鹹菜,比起黑乎乎的粥,不管顏色還是味道,都要強上許多。

“娘終於捨得自己那點手藝了。”劉氏吃了兩口,說起小時候饞豆麵餅的笑話來,聽的王狗兒也跟着舒展了眉間深深的皺紋。

“我有啥捨不得的,我一個孤老婆子,不靠你們養活還能靠誰。你們想吃我就天天給做,變着花樣子討好你們,賞我這個老婆子一口飯吃就好。”論鬥嘴,劉姥姥怕過誰呀,自己女兒那點手段,真是一根小指頭都能給她忒回去。

劉氏果然說不出話來了,倒是王狗兒憨憨一笑,“娘說啥呢,不管誰也不能不管您。咱娘走的時候,都特意交待過。”

王狗兒提到他娘,劉姥姥深嘆一口氣,抹了抹淚,“我的小姐啊,是個沒福氣的。你說她要是看到板兒,該多高興。”

賈茁徹底懵圈了,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下種的時候,通過青兒的口,賈茁才知道,原來,青兒的祖母,也就是王狗兒的親娘,以前也是一個富戶人家的姑娘,嫁給青兒祖父王成的時候,劉姥姥就是她的陪嫁丫頭。

到了後頭,王家的境況越來越差,青兒的祖母就將劉姥姥放了良,並嫁到了劉家村,給個農戶當了正頭娘子。

兩家自然是一直都有走動的,到了王狗兒的時候,王家的境況就更差了,但比劉家還是強上些許。當時王成湊不出給兒子娶親的彩禮,劉姥姥便不要彩禮,將女兒劉氏嫁到了王家。

賈茁總算明白為什麼青兒祖母的嫁妝帳子,都是劉姥姥幫着繡的。

有了這一層關係,也就不奇怪為什麼王狗兒和岳母的關係這麼好,而劉姥姥又這麼熟悉王家的親戚關係,連聯宗都知道。還肯為了女兒女婿去賈府賣一張老臉,她為的哪裏是女兒女婿,根本就是為了舊時的主家啊。

“等我做個記號。”賈茁特意要了兩端的地,一頭種水果玉米,一頭種糯玉米。不能一起混種,不然授粉的時候會串了品種,也會傳染病蟲害,她想當然的這麼認為。

還把泡過水的種子和沒有泡過水的分成兩行,各找了一塊石頭,做上記號。

中間的一大塊地,青兒撒上了瓜菜種子,等他們幹完活,板兒便拿耙子將地平整好,免得被鳥雀啄走了種子。

“什麼時候能發芽啊。”賈茁從來沒有這麼殷勤的盼望過一件事,蹲在邊上,一再的念叨。

“總有個二三天吧,如果快的話,明天有些就能出芽了。”青兒也蹲在邊上,數着瓜菜的品種給賈茁聽。

“種的最多的是大白蘿蔔,姥姥腌的咸蘿蔔條最好吃了,又酸又脆還帶着一絲甜。還有白菜,剛出葉兒的時候一把摘了,拿油一炒,香的滑口。”還有一小塊地種了蔥姜蒜,算是調味品。

“啥時候能吃上啊?”賈茁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油水她暫時不想了,能有點青菜也比干吃豆面強啊。

“茁姐姐想吃?”青兒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你有辦法?”賈茁一挑眉,這種眼神真是再熟悉不過了,童年時的小夥伴,誰還沒有過擠眉弄眼的默契啊。

“響午過後,咱們去山上摘野菜。”青兒一說,賈茁立刻叫好,顧不上胳膊腫漲的酸痛,任何時候,填飽肚子都是第一位的。

中午吃的是豆面餑餑,青兒和賈茁吃完便拎了藍子要上山。劉姥姥想攔,可是看賈茁這麼高興的樣子,心也跟着軟了。只得叮囑青兒,照看好她,早點回來。

“姥姥留下看家吧,我和青兒去送飯。”賈茁一想,既然是出門,何必費二遍事,不如他們送了飯再去後山,姥姥還能少走這一趟。

“不礙的,我去送,正好下地。”板兒接過藍子,又倒好茶水,往身上一拎,背上農具就出了門。

出了門聽青兒說,才知道家裏的地和後山是兩個方向。

“一個在村東頭,一個在村西頭。咱們都叫小西山,其實一點也不高,隨便就能翻過去。”

賈茁仔細聽了,呆在院子裏就能看到小西山,走近了一看,果如青兒說的,算不得什麼山,只是個丘陵罷了。

劉家村砍柴、摘野菜都來小西山,要說獵物,別的沒有,兔子和鳥雀倒是有一些,只是劉家村沒有獵戶,最多冬天農閑的時候過來碰碰運氣。平時的日子,便成了他們的樂園。

“怎的不挖陷井,套些兔子也是好的。”想到兔子肉,賈茁砸砸嘴,深感可惜。

“以前是有的,但是陷了幾個摘野菜的孩子進去,村長便帶着人將陷井都填了,也不許人再挖。”青兒跟着大哥來過幾回,她也問過同樣的問題,這會兒聽賈茁問,樂得顯擺一下,趕緊答道。

“原來是這樣?”賈茁明白了,這個時代沒有獵/槍,只能射箭或是挖陷井。哪個平原的農戶不學種田去學射箭的,挖陷井放獸夾又容易傷着人,這樣一想,還真沒什麼好辦法對付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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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農家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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