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和離一

1.第1章 和離一

那是在一個秋日的黃昏,微風有雲,橙紅的夕陽宛如一輛疲憊的牛車,將庭院中斑駁的樹影拉得老長。

陸淺蔥靜靜的跪坐在廊下,抬眼望着天邊濃烈的火燒雲。牙白的裙擺如牡丹花層層綻放,金粉似的餘暉透過對開的門扉灑入,輕輕的落在她的肩頭。

前門嗩吶炮竹齊飛,隱約傳來賓客們的笑鬧聲,有人拉長了語調高唱道:“新婦落轎啰——!”

後院卻是一片凄清。一道高牆,兩個世界,唯有火紅的楓葉翩翩翻飛,宛若顆顆泣血凋零的心。

西廂房的雲姬又抱起了琵琶,凄惻哀婉的唱道:“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如明月……”

陸淺蔥想起了去年的這個時候,亦是她與襄王趙徵新婚之時,如今不過一年,一切便是天翻地覆。

她一生倔強,從不知曲意逢迎,趙徵或許早就膩了。為了迎娶永寧郡主,他更是廢了陸淺蔥正妻之位,將她謫貶為側妃。

她的驕傲和清高,早被趙徵擊得支離破碎,淪為笑柄。

今日的洛陽好不熱鬧,據說喜糖沿街灑了一路,萬人空巷,看來為了討好永寧郡主,王爺也是下夠了血本了。

西廂房的歌聲依舊斷斷續續,雲姬已經唱到:“……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棄置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陸淺蔥的唇角緩緩彎出一抹譏誚的笑來,極盡嘲諷。

這凄清後院的兩位側妃,四名美妾,哪一個不曾是襄王爺心頭寶,哪一個不是被海誓山盟的迎進府門?

三年前酒肆初見,她也以為趙徵是她一生一世的良人,卻不料一誤終身。

多情便是無情,當初趙徵對她有多好,如今便對她有多狠。

西廂房的琵琶聲頓了頓,雲姬換了首曲子,哀哀切切的唱着:“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南歸的大雁於天空中掠過,發出一聲凄厲的長嘯。秋風徐來,楓葉落如火,廊下的金絲雀在籠中婉轉哀鳴。

陸淺蔥煙眉微蹙,視線從虛無縹緲的天際收回。

她緩緩起身,走到雕花的鳥籠下,望着裏頭撲騰的金絲雀發獃。

然後,她伸手打開了籠子。

那隻漂亮的鳥兒歪着頭試探半響,這才雙翅一振,發出一聲清脆的長鳴,撲騰撲騰飛上了楓樹的枝頭。

陸淺蔥靜靜的望着金絲雀在枝頭蹦躂,然後振翅衝上雲霄,很快消失在黃昏的餘暉中。

西廂房哀怨的歌聲依舊斷斷續續,間或和着幾聲姬妾的低嘆咒罵。陸淺蔥的眼神卻是越發的清冷起來,她轉身離去,嘴角勾着一抹淡然的笑意,衣袂在微風中翻飛如蝶。

只是那清瘦的背影竟透出幾分決然來,悲壯得宛如易水訣別的壯士。

……

新婦過門,自然是春宵苦短,極盡纏綿。等趙徵從永寧郡主的溫柔鄉中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昨夜初次承歡,趙徵又一向索取無度,所以今晨永寧郡主是下不來床了,趙徵只耐着性子安撫了她幾句,恩准她卧床休憩后,便匆匆披衣起床,到正廳用膳。

陸淺蔥和另一名側妃已經擺好膳食,安靜的垂手而立,等趙徵起床。

見到趙徵前來,陸淺蔥恭謹的跪拜於地,雙手於額前疊加,按大禮給他磕了個頭。然後才接過鄭側妃遞過來的碗,給趙徵盛了一碗鮑魚燕窩粥。

趙徵虛着眼,彷彿才看到她似的,斜飛入鬢的濃眉一挑,折劍般冰冷的唇微微張合,詫異道:“今日你竟肯來見本王了,倒是難得。病可好了?”

陸淺蔥沒有抬眼看他,削蔥似的玉手捻着瓷勺攪弄粥水,淡淡一笑:“托王爺洪福,賤軀已無大礙。”

說罷,她朱唇微啟,將粥吹冷了些,這才遞給趙徵。

趙徵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陰鷲的目光滿是探究。

今日的陸淺蔥有些反常,乖巧得不像話,不過趙徵倒很是受用,這幅模樣可比她之前那冰冰冷冷的模樣要順眼多了。

趙徵接過她的粥碗擱在一旁,鐵鉗似的手卻一把抓住她纖瘦的手腕,他欺身向前,冷峻的面容離她不過一寸。

趙徵冷哼:“想通了,不和本王倔了?”

他的力度很大,大到幾乎要將她的手腕捏碎。

陸淺蔥微微蹙眉,只說:“賤妾不敢。”

趙徵對她的表現很滿意,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命令道:“坐到本王身邊來。”

下席的鄭妃微微詫異的瞥了兩人一眼,又迅速的低下頭去。

王爺的身邊,向來是正妻才有資格坐的地方。

陸淺蔥卻是波瀾不驚,順從的起身,邁着蓮步優雅的坐在趙徵身邊。她眼神依舊清澈淡然,朱唇微抿,心中卻緩緩盪開一圈陰冷的笑意來。

用完早膳,趙徵吩咐鄭妃:“讓膳房重新備早膳,給郡主送去。”

鄭妃立刻領命,恭恭敬敬的退下去安排了。

陸淺蔥也想走,趙徵卻一把按住她,沉聲命令:“你留下。”

說罷,他長臂一伸,將陸淺蔥緊緊禁錮在自己的懷中,俯身俘獲了她的唇,近乎野獸般的啃咬着。

陸淺蔥吃痛,眉頭嫌惡的擰成一個結。她掙了掙,自然對抗不了趙徵常年征戰的鐵軀,她強壓住噁心之感和渾身的戰慄。

趙徵發狠的吻着她,她卻睜着一雙古井無波的眸子,漠然的望着門外那一片逼仄的天空。

半響,趙徵啃咬夠了,這才伸出舌頭舔去她唇上朱紅的血跡,勾出一抹冷而邪的笑來:“你若是早這麼聽話,又怎會白白荒廢一年的青春,任由她人奪了你正妻之位?”

陸淺蔥扯扯嘴角,沉吟不語。

趙徵的手從她的領口鑽進去,捏了一把她稚嫩的皮膚,感慨道:“你若早些開竅,指不定本王與你孩子都有了。”

陸淺蔥吃痛,微微蹙起煙眉,她伸掌按在趙徵亂動的大手上,制止他繼續往下游移。

她抬頭看着趙徵,語氣平靜的問:“若我賢良淑德,不曾忤逆於你,王爺有可否能做到專情專一,還我正妻之位?”

趙徵的目光瞬間陰沉了下來。他單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頭看着自己。

趙徵鷹隼般的眸子劃過隱隱的怒氣,他居高臨下的望着陸淺蔥,神情陰鷲,咬牙冷哼道:“你覺得呢?”

自然是做不到的。

自從入王府第一天起,陸淺蔥便從未停止過與趙徵的抗爭,從最開始的傷心震怒,到如今的心如死灰,她又如何不明白:趙徵有錢,有權,卻唯獨做不到專情專一。

她早就死心了,如今再問一遍,也不過是提醒自己趙徵有多混蛋罷了。

覺察到她走神,趙徵似乎心有不滿,欺身將她壓倒在地上,單手制住她抗拒的手,另一隻手大力一扯,便粗魯的剝下了她的外衣,在她脆弱的脖頸上咬了一口。

烏黑的長發如妖般散開在地,陸淺蔥冷冷的望着自己身上的男人,強忍着翻滾的胃袋,緩緩扯出一抹譏誚的笑來。

趙徵一頓,還沒來得及揣測她冷笑中的含義,便見鄭妃目瞪口呆的站在門外,半響才戰戰兢兢的喚了聲:“王爺……”

趙徵擰起充滿戾氣的濃眉,語氣不善的啞聲道:“何事?”

鄭妃嚇得一抖,忙斂裙跪下顫聲道:“王妃她想、想見您。”

郡主?

趙徵嘖了一聲,從陸淺蔥身上起來,不耐煩道:“知道了,下去。”抬手抹了把臉,他又轉過頭,看了眼面色沉靜的陸淺蔥,冷聲道:“今晚在房中等着。”

撂下這麼一句話,他便起身朝永寧郡主房中走去。

鄭妃看了眼依舊躺在地上的陸淺蔥,意義不明的哼了聲,也轉身離去了。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只聞新人笑,哪管舊人哭……襄王府向來如此。

陸淺蔥從地上坐起來,任由散亂的長發遮住清秀蒼白的面容,她緩緩抬袖,在被趙徵吻過的地方大力摩擦着,好像沾染了什麼骯髒的東西,要將那一塊皮生生擦掉般。

擦着擦着,她忽的顫抖着雙肩,咬唇呵呵低笑出聲。她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半褪的外衣鬆鬆垮垮的掛在身上,烏髮披散,更襯得她雙眼鋥亮,神情瘋狂。

……

入夜,時隔半年,趙徵再次踏入了陸淺蔥的廂房。

她的房間很簡樸,沒有富麗堂皇的金玉擺件,只有淡而清冽的酒香。

陸淺蔥的母親曾是當壚賣酒的酒娘,她也繼承了母親的美貌和手藝,不僅生得發濃膚白、清柔貌美,更是釀得一手堪稱汴京一絕的好酒。

當然,若是她生得太丑,當年趙徵也就不會不計出身,執意將她娶進王府了。

此時的陸淺蔥正背對着他坐在窗邊的案几旁,案几上點着一盞燭台,昏黃的燭火搖曳着,將她那一襲清冷的素衣鍍上一層暖意。

她的背影清瘦且挺直,宛如錚錚寒梅,孤標傲世。

趙徵心下一軟,走過去從背後擁住她。

陸淺蔥渾身一僵,輕而堅決的掙開他的懷抱,轉過身定定的看着他。

可是趙徵知道,她的眼神沉靜冰冷,毫無溫度。

他微微蹙起劍眉,如同狩獵的野獸般居高臨下的盯着她:“白天費盡心思勾引本王,現在又是什麼意思?”

陸淺蔥勾了勾唇,卻是緩緩起身,後退一步跪下,將手中的紙張高高的舉起。

趙徵下意識接過那一捲紙,沉聲道:“這是什麼?”

陸淺蔥素麵朝天,不施粉黛,優美的唇瓣微微揚起,彎成一個清高而倨傲的弧度。她靜靜的回視着趙徵,不卑不亢,毫無懼意,眼神中透出一股睥睨塵世的傲氣。

趙徵突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果然,陸淺蔥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的說:“和離書。”

趙徵簡直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心中最後一絲溫情蕩然無存,他勃然大怒:“你說什麼!”

陸淺蔥依舊淡淡的:“請王爺看在你我夫妻一場,放我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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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王爺的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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