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救不了你……”
荒煙蔓草、人跡罕至的亂墳崗上,一聲輕嘆低徊憂傷,不待細聽,便已消逝在風中……
暮秋寂寥,華葉早衰,午後的太陽從天際最高處一點一點地往下爬。顏息白孤單地坐在草勢已枯去了大半的墳堆中,身邊躺着的是不知何時又再度陷入昏迷的少年。她知道,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幾隻寒鴉飛過來,盤旋在頭頂,偶爾發出幾聲粗嘎的叫喊。她抬起一隻手,遮住細碎的陽光仰頭看,那些代表着不吉的鳥兒化為一個個小黑點,在清秋晴朗的高空中肆意縱橫。
安靜地坐了很久后,顏小主播開始說話。
她說:“死去萬事成空,紅顏枯骨,再多的苦難或者繁華都是一句笑話。”
她說:“你我也算有緣,非親非故,從未相識,沒想到你將是我在這世上親手埋葬的第一人。
她說:“我做了一個特別荒唐的夢,一覺醒來,‘我’便不是‘我’了。”
她說:“舊日如塵,往事如煙,既是煙塵,便終有消散的一天。”
她說:“我餓了,也有點冷。”
她說:“我不知來處,沒有歸所。說不得哪日就該來和你作伴了。”
她說:“孤零零一個人躺在這裏等死的滋味大概不好受,我反正也沒什麼事兒,就暫時陪陪你好了。”
她說:“我知道,這個夢不會醒了。”
她說:“怎麼辦?天晚了,我不認識路,回不了家了……”
她顛三倒四、語無倫次,說得口乾舌燥,嗓子眼裏火辣辣地澀疼,於是終於閉上嘴,再一次沉默下來……
秋天的白晝總是那麼短暫,似乎還來不及享受暖日灑照,漆黑的夜幕便迫不及待地降臨。
日頭沉入地平線的時候,一直安靜得像死去了的少年驀然呼吸急促起來,手腳微微掙動,全身幾不可見地顫抖、喉間還發出一種“咕嚕咕嚕”的怪異聲響,空洞洞的,在這種陰森森的恐怖環境下,顯得猶為詭異。
顏息白低下頭,將耳朵湊到他嘴邊,從那一聲聲異響中聽到一個字:“……姐……”
她退開一點,用袖子細細地替他擦了擦又從唇角溢出來的鮮血,小心地避開他的傷處——這實在不太容易,要從這滿身傷痕里找出一塊完好的皮膚——輕輕地拍撫着道:“姐在,乖,好好睡……”
男孩的鼻腔里開始流出大量的紅色液體,他張着嘴痛苦地急喘着,身體開始痙攣,每一次呼吸都彷彿用盡了全身最後一點力量,喉間的“咕嚕”聲被拉長垃細、變得尖銳凄厲,他猛然張開眼睛,細薄的眼皮被緊緊地頂在了眼球上部,黑洞洞的瞳孔十分嚇人。
他說:“……姐,姐……你真的,來找我了!”他的聲音變得十分溫柔,充滿了小心翼翼地喜悅與無窮無盡的滿足,這是種與他臉上暴凸的眼球和額角畢現的青筋截然相反的溫柔,讓他瀕死的扭曲臉龐一下子變得平和溫暖,沉靜地像是夏夜荷塘里靜靜綻放的美麗睡蓮,在月華下散發出清雅的幽香……
“……姐,我很想你……”
少年的手指依戀地摩挲着顏息白替他擦拭的衣袖,他的嘴角悄悄爬上一絲淺笑,慘白的、虛弱的、明明應該夾帶着濃重的死亡暗影,卻意外地充滿了對生命的禮讚與喜悅。
就在此時,衣袖上的重量一空,這個絕美的笑容被永遠地定格在了那張年輕稚氣的臉上。
“晚安!”顏息白最後一次拍了拍身邊沉睡的孩子,閉上眼輕聲說道。
光明將滅未滅之際,夜空又多了一顆星星。
“……你怎麼來了?”片刻后,她直起腰,低聲問道,沒有回頭,也沒有睜開眼睛,略微沙啞的話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聲。
身後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便站在那裏的男人靜悄悄不發一語,一彎弦月將他瘦削單薄的身影拉得老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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