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師徒（七）
季芒的酒量不好也不壞，可唯獨最異於常人的本領，就是不論喝得爛醉與否，他總能在醒酒後將酒醉時發生的事記起來。
當他次日醒來，感受到身後孱弱的呼吸噴至他的耳廓，即使閉着眼，也能感受到身後那人胸膛之寬闊、身形之昂藏。
與曖昧與否無關，從未有過的經歷只是如實提醒着他，即使溫度微熱，這樣很舒坦、很安心。
展瑞其實早就醒了，只是一直躺着不願起身，當他感受到季芒輕微的動作時，他知道，季芒也醒了。
手很自然地將人攬近，讓兩人看着像是被鎖在這本就局促窄小的木板床上。
季芒暗自在心裏嘆了口氣，他是覺着，現如今他跟展瑞的相處模式，讓他位於安然接受與彆扭矛盾之間相隔的那根三八線上，左右搖曳。
他不排斥展瑞親近他的行為，這是從生理上的。
可他也清楚的意識到，他對展瑞，並未逾越某一條用於區分情感類別的鴻溝。
怎麼算是喜歡一個人？百度一下什麼答案沒有，可季芒的答案只有一個。
簡單粗暴，那就是想睡他。
可現實很殘酷，季芒連親展瑞一口的小心思都沒動過。
喜歡一個人不能只從生理的角度去對待，這點季芒也有懂，但，若是從情感那一方面出發，季芒只能說，他不知道。
因為他從來就沒有真正喜歡過任何人。
“醒了？”
展瑞在季芒耳邊呼出熱氣，讓季芒感到有些許的不自在。
季芒想答他，可惜昨晚兩人吃了辣菜拼了酒，夜裏也沒喝幾口水，喉嚨乾澀以致聲音沙啞，說出的話都是含糊不清的。
“我去給你倒點水。”
展瑞說完，便鬆開制約季芒腰部的手，翻身下了床。
多虧了宿舍里上床下桌的結構，季芒才得以暫且鬆了口氣，聽着展瑞在下邊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自己一個人在床上什麼也看不到，實在是自在。
但……至於昨天夜裏發生的事，他還是有印象的。
長話短說，無非就是兩人吃個小餐館還得喝酒助興，喝着喝着，季芒醉了，但路還是能走的，也就沒麻煩人將他抗回寢室。印象中澡是自己洗的，展瑞沒占自己便宜，但估計是喝嗨了，對於展瑞想要跟他睡一張床的提議，他也就沒拒絕罷了。
作為一個生活中的髒亂差，戀愛問題的絕緣體，季芒對處理他跟展瑞紊亂複雜的關係完全是無從下手，所以只能隨緣，任由他它去吧。
反正兩人清清白白的，季芒如是想，你未婚我未娶，誰都不是小三小四小五，年齡碰巧也都不大不小，搞個曖昧又怎麼了，再說這展老二為人着實不錯，條件又好，發展發展也不是不可以。
正做賊心虛呢，展瑞的頭突然從床沿冒了出來。
季芒給嚇了一跳，瞬時從病怏怏的狀態切換回平時元氣值的八成功力：“卧槽！你恐龍呢脖子伸這麼長？”
展瑞想氣又氣不起來，看來果然不能用對待正常人的方式來對待眼前這個二貨，他沒什麼好語氣道：“踩你椅子上。”
說罷，給季芒遞去一杯水。
真是前所未有的高級人工服務待遇。
季芒坐起身子，接過水杯后又使勁瞅了兩眼，壞笑道：“哥，加兩勺蜂蜜唄，早晨來一杯，清醒一上午。”
此話一出，兩人就這麼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使勁地干瞪着眼。
要不是這天生的面癱臉，展瑞早八百年就該給季芒甩臉色了，可最終他還是敗下陣勢，淡淡道：“放在哪兒。”
誰知季芒聽聞展瑞這話，二話不說就將水杯里的開水一陣猛灌而下，一口飲盡，把展瑞都看傻了。
“哪兒慣的毛病，還蜂蜜，逗你玩都看不出來。”
季芒說完，還朝展瑞咧嘴笑了笑，露出他很不明顯卻又稍有趨勢的小虎牙，可愛得很。
展瑞簡直沒脾氣了，氣到好笑：“厲害了。”
接着，展瑞伸手搶回水杯，懶得搭理季芒那個蛇精病，自顧自下椅洗漱去了。
季芒挑了挑他的俊眉，心想：就你這暴脾氣，看你能慣着我多久，繼續裝。
季芒本打算拖到展瑞洗漱結束再起床，心裏甚至打起了要帶展瑞去校外吃早餐的如意算盤，可等展瑞再次折回，人直接來了一句：“我得回學校一趟。”
把季芒這回籠覺直接給掐沒了：“啥？！”
展瑞再次踩上了椅子，兩人距離近得像是在耳語，道：“給你點了外賣，起床洗漱，等會兒下去拿早餐。”
聽他這意思，就是馬上要離開的意思。
“你不跟我一起吃？”
“急事。”
他昨天就跟導師約好了時間，今早看季芒睡得很熟，實在捨不得離開，這才拖到現在都快遲到了。
季芒始終躺在床上，像個鹹魚般連翻身都懶得：“行吧，中午回不回？”
可這鹹魚在展瑞眼裏簡直就是一條可愛得不能更可愛的魚魚：“這麼捨不得我。”
季芒無所謂道：“我就想讓你給我帶個午飯。”
沒時間跟他鬥嘴打趣，展瑞伸手摸了摸季芒的小臉蛋，道：“是學校里的事，估計得忙到挺晚。”
以前就老有女生誇季芒皮膚好，還問他擦的是什麼牌子的護膚品，季芒表示自己洗面奶都是想起來要用才會用，就更別提什麼鬼護膚品了。
感覺展瑞的手在自己臉頰上戀戀不捨，季芒好奇着問了一句：“我的臉很好摸？”
“有眼屎。”說著，展瑞果真上手搓了搓季芒的眼角。
內心受挫的季芒崩潰道：“走走走！別回來了你！”
展瑞差點沒笑出來，道：“只准你逗我玩？”
皮膚又滑又有彈性，真是滿臉的膠原蛋白，展瑞是一萬個捨不得，可惜他真的該走了。
“該走了，晚上回來給你帶好吃的，”展瑞說完，又試探般問了句，“早安吻？”
季芒默默將被子往上拉，蓋住半張臉，晃了晃腦袋：“不！”
“那KissGoodbye？”
“NO！”
“給你帶吃的，真的就沒一點獎勵？”
季芒仔細想了想，兩個眼珠子轉啊轉，也不知轉了多少圈，才看似很認真地道出一句：“哥，你今天特別特別帥。”
展瑞好笑道：“怎麼突然這麼叫我。”
“你們圈子裏不都喜歡哥哥弟弟這樣相互稱呼？”
展瑞二話不說，扯過季芒的手深吻了一下，維持這個動作，虔誠無比。
“我並不是什麼圈子裏的人。”
不知為何，季芒的心驀然一下砰砰直跳，這分明不是情話的話，卻比情話來得更撓他心窩，以至於臉燙得不行。
季芒掩飾般催促一句：“你怎麼還不走。”
展瑞留下一句“快起床去拿早餐”，果真動身準備出門，穿鞋時他再次吩咐了季芒兩聲，便離開了。
季芒來回深呼吸幾次，這才鎮住了自己那顆宛如小鹿亂撞的心，下床、洗漱、取外賣、最後狼吞虎咽般解決掉早餐。
接下來季芒待在宿舍能幹什麼？自然還是打遊戲了。
可當他猶豫着自己究竟是該上大號還是小號之際，某件事直到此刻才被他記起來——完蛋了，答應了昨天跟那個小徒弟去拜師的，結果他壓根就沒上！
腦補起寒風中默默等待自己的智障徒兒，季芒猛然愧疚得連輸密碼的手都在顫抖了起來。
他真是個罪人是個敗類啊！答應了小朋友的事沒做，居然學什麼搞曖昧！
如此想着，他趕緊上了小號。
玩家【芒果寶寶】回到遊戲。
大概是看到了自己上線的系統提示，間隔不過兩秒，奸商發來了隊伍邀請。
習慣性按下同意鍵【Y】，加入隊伍，季芒也同時打開好友列表查看——然而【撩的就是你】並不在線。
【隊伍】這個人很有錢：失蹤人口捨得上線了啊==
【隊伍】惆悵客看草爆炸：~\(≧▽≦)/~撒花撒花
下意識瞥了兩眼畫面左上角的隊伍信息，除了“小號戰隊”全員到齊之外，季芒捕捉到了一個足以讓他震驚的事情，以至於原本滿是內疚的心情全然被沖了個淡。
【隊伍】芒果寶寶：你們居然都滿級了卧槽！！！
【隊伍】MDZZ：這很值得驚訝？
【隊伍】胡桃311：誒喲喂，我們昨天可是刷了整整一天就差沒通宵了，大傢伙的都不容易啊……
【隊伍】芒果寶寶：QAQ居然都不等我，是不是都不愛你們的寶寶了！寶寶有小情緒啊啊啊！
【隊伍】眾人：怪我們咯？？
【隊伍】芒果寶寶：一群狼心狗肺的東西OTZ
【隊伍】眾人：滾，可否？？？
滿級后解鎖了更多副本，按理來說，剛滿級的神魔玩家，對於這些副本本該是充滿新鮮感和極具誘惑力的。
然而，這夥人里誰不是一個兩個都有大號的資深老玩家，那些副本早幾百年就刷膩了，自然也就缺了不少激情。
可遊戲玩到了高級，下新副本刷新裝備，幾乎是件水到渠成的事，沒理由不去做，所以眾人的打算是——
【隊伍】這個人很有錢：==那我們就等等你唄，反正我等會兒有個會要開，身為boss居然在辦公室里打遊戲有損形象啊
【隊伍】胡桃311：那我背單詞去，再不過四級我就要死了，我特么都快畢業了居然還沒過四級！沒道理啊！
【隊伍】MDZZ：唔，我下午也有課
【隊伍】惆悵客看草爆炸：……你們都這樣，我都不敢說我沒事了
血溶於水的親人也不過如此了，季芒是真心給跪。
【隊伍】芒果寶寶：感謝各位三姑子六姨媽了！等你們吃過晚飯上線，我要是還沒滿級我就將我整顆頭顱獻上！
眾人心想：是拿你的頭當球踢還是當板凳坐？我們並不稀罕好嗎……
【系統】您的好友【撩的就是你】已上線。
季芒的心“噌”的一下給提了上來，他趕緊將其他人打發完畢，該散就散了，轉而對小徒弟發起了私聊。
【私聊】芒果寶寶：徒兒，師父謝罪來了。T^T
【私聊】芒果寶寶：你在哪兒呢？師父這就去拜師堂等你哈。
【私聊】撩的就是你：我滿級了，不拜師了。
季芒還沒來得及平復心情，卻活生生因這話猛地咳出一口老血，他心想，之前纏我纏得這麼要緊，特么的逗貓呢？殊不知，更勁爆唬人的另一句話就來了。
【私聊】撩的就是你：跟我去月老祠成親吧。
我擦！季芒差點沒把電腦給砸了，熊孩子，有種你再說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