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

50.第 50 章

?冬季晝短夜長,窗外天色雖未亮,但走廊已隱約有人聲。

許苡仁的睡相一如既往地非常規整,沒想到李超越這晚的睡相也格外老實,睡的時候什麼樣,醒了還是什麼樣——那足斤足兩的胳膊仍橫搭在他胸前。

許苡仁自然是睡到幾點鐘都沒人管沒人問的,可旁邊這小子要上班怎麼還一點生物鐘都沒有?糟了,大概是以前住的地方離公司太近,晚起習慣了。

春節假期結束的上班第一天,等會兒人多了電梯肯定擁擠,路上也會堵得時速驚人。

上班遲到有多不招人待見?人家那邊都開始工作了,你再匆匆忙忙地進去?不吃虧不長記性,這傢伙是還沒被擠對老實嗎?

但是……這麼躺着張口喊他“到點上班了,快起床”,再隔着被子推醒他,未免也太詭異了吧?

許苡仁沉默地權衡了幾秒,最終捏着被角無情地一抖擻,把那條被主人遺忘在被子外面的大胳膊抖下去,起身下床重重地清了清嗓子——身後馬上傳來連滾幾圈的掙扎聲,夾雜着不甘與悲憤的嗚咽,最後化為一個大大的哈欠,囫圇不清地問:“幾點了?”

“不知道。”許苡仁功成身退,朝洗手間走去,用冷水把暴露在睡衣外面的臉、脖子、手腕,能降溫的地方都迅速洗了一遍,成功分散了注意力,又從抽屜里找了個杯子刷乾淨,把一支新牙刷放進去,擺在洗手池旁。

按說同類物品擺放在一起,無論從審美角度還是整齊程度上來說都沒有任何不妥,但許苡仁模模糊糊地看着兩個人的杯子擺在一起,感覺……好像他要長住一樣。

“啊啊啊——!”卧室傳來一聲慘叫,“八點二十了!我要打卡啊!!!”

許苡仁有預感似的後退一步,緊接着洗手間門就被撞開,李超越長着兩條胳膊外加兩隻袖子,就是不知道頭在哪,急慌慌地沖了進來,大喊一聲“許哥我先用下廁所啊”就闖進了衛生間的小門裏,隔了一會兒再出來時才有了人形。

許苡仁:“刷牙,洗臉。”

李超越呼呼啦啦地刷了牙、洗了臉,用毛巾隨便抹了兩下,又拿了瓶潤膚露,急忙之下用力過猛,擠了一大堆在手心裏,他反應迅速,毫不猶豫地朝正在刷牙的許苡仁手背上一拍:“剩餘藥品不能放回試劑瓶,別浪費了。”

許苡仁:“……”

李超越伸着脖子邊抹邊說:“來不及了!許哥,你麵包還有嗎,我拿着路上吃啊!”

“咳、咳咳,”許苡仁被牙膏泡沫嗆了一下,漱了口水道,“麵包吃完了。”

“哎呀,算了算了,我打完卡再去找吃的吧。”李超越風風火火,沒用一分鐘就穿戴完畢,裡外跑了幾趟,拿好東西奔出了門,“許哥,有事給我打電話啊!”

“砰——”

聽着門外的動靜,他似乎按了幾下電梯嫌慢,乾脆拉開防火門跑進了樓梯間……18樓,這傢伙是打算跳下去嗎?

家裏一瞬間又只剩下他自己,走廊里還是時不時傳來同層的另外幾戶開關門的聲音,樓下也有遙遠的汽車鳴笛,水龍頭還在嘩嘩淌着水……嘈雜之中,許苡仁心裏卻一片空白,糊糊塗塗又刷了一遍牙。

伸手去毛巾架熟悉的位置上拿毛巾,不料抓了個空,再一摸,倒是旁邊那條新的還健在。

不究其因,不問其後,僅從表象看的話,這樣的生活簡直和居家過日子無異,但是……許苡仁想把被子曬起來再出門,伸手往床上一摸——只剩一床了。

這傢伙,昨晚那些話果然是逗他玩的。

要麼是他開玩笑開到一半,自己覺得無聊了,就沒往下繼續說;要麼就是知道他沒睡,故意話說一半讓他百爪撓心。

偏偏他當時還在假裝睡覺,總不能第二天起來反問他你昨晚要說“其實”什麼,顯得好像真被他前面幾句話鎮住了,惦記了一晚上似的。

無聊。

許苡仁不痛快地把被子曬了出去。再到李超越房間一看,不但被子枕頭拿回來了,居然還疊好放在床頭,要不是桌上散落的幾個陌生文件夾,他簡直要懷疑昨晚是一場夢。

收拾得真利索。說不定等會兒到了公司幾個人年輕人開開玩笑,關係又和好了,今晚就搬回去呢?

走就走唄。

往常被冷落的次卧莫名背上了勾結敵人的罪名,變得礙眼起來,許苡仁不想跟它共處一室,憤怒地穿好衣服出了門。

好在天氣尚可,沒有陰冷得讓人雪上加霜,在供暖中心繳費完后,出租車開了好一會兒,許苡仁才發現他到了父母家樓下。

也是,不然他還能去哪呢?

他沒有工作,停薪留職不過是句面子話,靠着積蓄和賠償金不知道能過多久,說不定還沒找到合適的新工作就花完了,到時房貸都還不了。

他和某個能上天入地的小青年可不一樣。

父母對昨天才豪言壯語搬走的倔脾氣兒子今日離奇回歸百思不解,許長平默默地問了一句:“今天是不是星期二?”

許苡仁的母親點點頭:“是啊,還沒到周末。”

而許苡仁佯裝聚精會神地在聽電視,對二人的對話潛台詞渾然不覺,三人各懷心思地坐在沙發里。

最後世上只有媽媽好,母親忍不住了,拋出了橄欖枝:“兒子啊,你自己回去住真的不太方便,我和你爸也擔心,要不你還是回來吧。”

許苡仁昨日除了衛生大掃除花了點力氣,其他時候蘋果有人削、菜有人夾,絲毫沒有感到“不方便”,心不在焉地答道:“媽,我沒事,過得挺好的。”

父母二人對望一眼,許長平雖然有時不近人情,但對兒子還是非常了解:“我去你們醫院找找老王,給你安排個別的事干吧。”

許苡仁神經一抽,斬釘截鐵迅速答道:“不用。能回去就回去,回不去就算了。”

他不想用被人同情的方式留在他留戀的地方,而且現在的情況他很清楚回到醫院也做不了什麼,何必回去討嫌?同樣的工作,醫院完全可以雇個視力正常的人。

許長平沒好聲氣:“死心眼。”

許苡仁知道父親這是讓他說得不痛快了,反而放下了心,從桌子上差不多準確地拿了個桔子,故作輕鬆地說:“這桔子真大。”

母親劈手拿了過來:“你啊,怎麼亂吃東西?醫囑上不是說了每天要定量?你看也看不見,自己吃了多少自己能有數嗎?還專挑個大的拿,真讓人擔心。老許,你想想有沒有誰家姑娘不太挑,人好、能做個伴的。”

許苡仁:“……我平時不太吃桔子。”

“不吃桔子你也得吃飯呀,總得有個人照顧你。請護工你這個倔脾氣人家又跟你不好說話,得找個能管着你的。”母親越說越覺得啞口無言的許苡仁是默許了,來了勁頭,問許長平,“老許,你快想想。”

許長平對母親的吩咐向來列入日程謹遵不二,開始搜索道:“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以前嫌人家條件不好,就沒見面,不過我聽說姑娘人還挺好,也會做家務,是個實在孩子。”

母親:“人好就行了!”

許苡仁的家教里從沒有“一言不合,拂袖而去”這一條,他走也不是,留下來聽父母借題發揮也不是,心慌意亂地緊緊扒住沙發扶手,被未來的藍圖規劃灌耳洗腦。

母親:“現在這個情況……不要孩子也行,以後再去好好檢查檢查,能要就要,真不適合要就抱一個。”

許長平:“這小子現在也開不了車,到時候給姑娘買輛好點的。”

母親:“他那點小公寓太磕磣人了,要不先給他換個大點兒的房子?”

許苡仁聽得忍無可忍,正好這時他手機響起,是早晨物業幫他聯繫的空調維修人員要到家裏來。他趕緊像抓到了浮木一般倉皇告辭。

許長平黑着臉:“你就是空調壞了來蹭暖氣的?”

母親:“可憐的孩子,沒暖氣沒空調,昨天回去凍了一宿吧,怎麼不早說呢!”

許苡仁趕忙找個借口:“我是來拿車鑰匙的,該車檢了。”

許長平冷哼:“你這樣還能去車檢?過兩天我沒事的時候給你去檢吧。”

許苡仁搪塞:“爸,不用,車在我家樓下吧,我找朋友幫我去就行了。”

誰知道李超越是不是比他父親還忙?算了,指望他不如從物業上找個人去。

修空調的小工已算是非常專業,很講究衛生,又是穿鞋套又是鋪防塵布遮擋,但畢竟高層窗戶只能打開一個夾角,他要卸下來一扇窗門才能檢修室外的外掛機,修好后還是把李超越住的那間屋弄得一地亂糟糟的。

維修工連連道歉,看許苡仁視力不便,提出要那笤帚簸箕打掃衛生,但他手機不停響,其他等着上門維修的住戶一直催,許苡仁感覺他工作也不容易,乾脆就讓他走了。

地面倒是好打掃,塵屑統統掃走就是了,床單被套也換了新的,舊的扔進洗衣機清洗。但是桌面上被維修工的工具包蹭亂的一桌文件夾讓許苡仁頭疼,看起來頁數還不少,這亂七八糟的他也排不起來,怎麼跟李超越交代?

那小子當然不會因為這點事生氣,但是他會不會覺得在這住着沒點*,一不在家東西就別人翻箱倒櫃?

就算住宿舍的話,別人雖然和他關係不好,至少也不會亂翻他東西吧。

許苡仁捏着文件紙張的一角,感覺有什麼東西快從指縫間流光了。

而他,看不清也抓不住,只能駐立岸邊,看流水無情,叮咚流遠。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手機響起時許苡仁正握着文件不知如何是好,劃了兩三下才把電話接起來。

電話那端是非常專業的語氣:“您好,請問是許苡仁先生嗎?”

許苡仁蹙眉:“你搞什麼?”

“電話回訪,配合點。”李超越原形畢露說了一句,又恢復了一本正經,“請問您最近感覺身體怎麼樣?各項指標都在正常範圍嗎?”

許苡仁有點恍惚:“你不用上班了嗎?”

李超越賴賴唧唧地說:“哎呀,我這不正在工作嗎?你配合我一點呀,我要填回訪表呢,問你什麼你說什麼!”

許苡仁:“你不都知道?還用問?”

李超越惡狠狠地說:“許哥,你怎麼一天一個樣,昨天晚上你還教育我,‘報告都靠你們想着就能寫了,還叫實驗報告’嗎?今天怎麼不支持我工作了?我早晨打好幾個電話了,人家都問什麼說什麼!到你這怎麼這麼費勁?”

讓他來乾電話回訪的活兒,他們公司這不是糟踐人嗎?

許苡仁心煩得無以復加:“你問吧。”

李超越清清嗓子:“許先生,你昨晚休息的怎麼樣啊?”

許苡仁昨晚能睡得好才出奇了——先是等他的下半句話等了個把小時,以為這臭小子在那醞釀呢,結果等來了呼嚕聲,自己又胡思亂想了不知道多久才睡着的。

他咬牙回答:“很好。”

“哦,很好呀。”李超越似乎很滿地地做了記錄,又問,“許先生按時用藥了嗎?”

許苡仁:“……”

早晨被他霍霍了一陣子,許苡仁連眼藥都忘記滴就出門了。

這一猶豫,李超越就聽出不對了:“許哥,你怎麼一點不注意呢?我早晨就少跟你交代這麼一句你就忘了?按照藥物半衰期堅持按時用藥,寫着幾小時那就得是幾小時,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不知道啊?你以為人家寫着玩的啊?”

像機關炮把他訓了一頓之後,李超越擲地有聲地下了處罰決定:“不行,我晚上回家要對你進行健康宣講兩小時,你別想跑!”

回家?

許苡仁感覺心裏某個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的東西忽然化開了,流淌進了四肢百脈。

他被滋潤的通體舒暢,心情愉悅地應了一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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