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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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悉索索,像是無數毒蛇在頭頂爬過,冰一樣的寒意針扎般的刺向人的皮膚。有什麼冰涼滑膩的東西拂過後頸,讓人毛骨悚然。

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這種恐懼的煎熬,華家小姐的貼身丫鬟感覺到什麼東西纏上了她的脖子,驚慌的大叫起來,伸手去拉扯自己脖子上的東西,慌亂中卻忘記了自己尚且身在樹端,隨着一聲驚叫掉了下去。

砰的一聲悶響,讓人心裏一緊。救人的想法下意識浮現在眾人心頭,早把馬鏢頭的囑咐忘到了腦後,華家大少和幾個家丁揭掉了眼睛上的布條,原想去救丫頭,眼前的一幕卻讓他們渾身冰涼,動彈不得。

他們所在的大樹上,不知何時垂下了無數果實,就像大樹上突然纏滿了藤蔓,那一粒粒果實就順着藤蔓垂到眾人四周,只是這果實卻不是普通的種子,而是一顆顆枯萎猙獰的人頭。

短暫的震驚后,恐懼火一般蔓延,看見這一幕的人無一不慘叫着躲避,一時間又有幾個家丁失足摔下了大樹。

馬鏢頭和美玉聽聞耳邊的聲響,再也耐不住也揭掉了眼睛上的布條,只見那些無頭屍蝗蟲般撲向摔落在地的家丁們,不過片刻,摔下去的家丁就被無頭屍們生生撕扯成了碎肉,一時間血氣瀰漫。

以血氣為引,吸引了越發多的無頭屍朝此處聚集。

美玉扯下眼前的一個人頭,狠狠扔到樹下,再次詢問馬鏢頭:“鏢頭,這到底是什麼?”

“是南疆巫師養的屍群。”馬鏢頭從背上翻出幾支特殊的箭矢,面色凝重,“沒想到會這麼不巧,正好遇上巫師放屍。這下,說不得只能得罪了!”

語畢馬鏢頭彎弓拉箭,把箭矢分別射向大樹下四周不同的位置,那箭矢並非射向無頭屍,而是地面,箭尖與地面碰撞,爆出桔色的火星,轟的一聲便燃燒了起來,幾支箭下去,大樹周圍已是一片火海。

“你瘋了嗎?!”華大少一面恐懼的揮舞着衣袖打開四周懸垂的人頭,一面聲嘶力竭的大喊,“這是密林!咱們現在困在大樹上,不被那些鬼東西弄死,也會被火燒死!”

“這是地火,燃燒雖然猛烈,持續不會超過一刻鐘。”馬鏢頭用弓背拍開幾個撲過來的人頭,扭頭解釋,“屍群怕火,若不將它們驅走,今晚咱們一個也別想活下來。”

隨着火焰的燃燒,空氣中傳來濃烈的惡臭,眾人不得不緊掩口鼻,屍群果然畏懼火焰,潮水一般退去了,原本垂於滿樹的人頭也消散得乾乾淨淨。

片刻之後,火焰毫無徵兆的突然熄滅,四周一下又陷入了昏暗之中。

馬鏢頭點燃了火摺子,亮起了一小盞氣死風燈,嘆了口氣。

美玉受不了那尚未消散的惡臭,依然緊掩口鼻,見馬鏢頭心事重重的樣子,忍不住開口詢問:“鏢頭,怎麼了?”

“我們今夜傷了屍群,就是得罪了那養屍的巫師。此事只怕難以善了。”馬鏢頭道,“財帛動人心,華家出了重金,我等才冒險走這一遭,沒想到……”

再多的錢財,若是沒了性命,又有何用?

馬鏢頭頓了頓:“這屍群,若是不去招惹,蒙上雙眼他們便感覺不到活人的氣息,熬一熬也就挺過去了。今日,只能說是命該如此。”

華家眾人與美玉並沒有生長於青潼縣,不知道巫師在當地人心中的地位,與種種恐怖離奇的傳說,華二老爺見馬鏢頭長吁短嘆,開口安慰:“鏢頭放心,老朽也未曾想過此行如此兇險,那酬金是輕了些,自當再奉上雙倍。”

馬鏢頭此刻哪兒還有計較酬金的心思,胡亂點了點頭,心裏只盼着沒有激怒那巫師,能留下眾人性命。

慌亂中不知曉時間,不過片刻,柔和的晨曦突然刺破了重重迷濛,溫暖的陽光再度灑進森林,眼前一瞬間便亮了起來,原來已經過了寅時末,旭日東升。

原本沉寂的森林彷彿一瞬間便活了過來,耳邊響起了蟲鳴鳥啼,彷彿昨夜的種種只是一場幻覺。

馬鏢頭吹熄了懷裏的氣死風燈,當先跳下樹。大樹周圍已是燒得一片狼藉,地面都成了焦黑色。

眾人都下了樹,去一片狼藉的營地里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能用的行李物品,馬鏢頭的手下突然指着一處喊道:“鏢頭,你看!”

一片焦黑的土地上,出現了一個豁口,此地沒有火燒過的痕迹。昨日他們在此的時候,這裏和周遭一樣,只是密林的景緻,此刻卻出現了一條青石鋪就的小路,蜿蜒伸向遠方。

華大少摸着腦袋驚嘆:“這是哪兒冒出來的一條路?”

“此處原本應有陣法遮蔽了入口。昨夜一場大火燒掉了法陣,這入口才顯露出來。”馬鏢頭轉頭看向華二老爺,“二老爺,苗醫蹤跡縹緲,能佈置這非常手段的定不是尋常人。說不定此處就是你們要尋的人。”

華家眾人聞言頓時大喜,原本失了馬匹,大火又燒掉了帶來的行李和補給,要在這深山裏繼續前行眾人心裏都有不小的負擔,誰知柳暗花明,一場大火竟然燒出了一個入口,真是讓他們喜出望外。

華二老爺連連點頭:“因禍得福,因禍得福啊!”

眾人緣着小路前行,這青石小路頗有些年頭了,上面生長着厚厚的青苔,看來不像是常有人走動的樣子。沿着小路一路向上,約莫走了半個時辰的路,隱約看見了飛檐橫瓦,耳邊晨風送來風鈴陣陣,前方果然有人居住。

沒想到深山密林里,還會有這樣的居所。

小路盡頭是開闊的院落,院落一隅挖了荷塘,塘邊假石錯落有致,竹林掩映,各色碎石鋪的小路繞過荷塘延伸到石階下,上去五步台階是頗有氣勢的一間廟宇式的建築,白牆紅木飛檐,黑色的鱗瓦錯落有致,每一個飛檐下都掛着一串青銅的風鈴,正在晨風中輕輕搖曳。

正門外一棵不知道生長了多少年的古槐樹,龐大的樹冠幾乎覆蓋了整個院落上空,另有一半伸入了高牆之內,看來內院也受着古樹的陰萌。槐樹上綁着一個粗繩橫木做的鞦韆,槐樹下隨意放着一方矮桌和蒲團,矮桌上尚有古琴和熄滅的香爐,這無一不顯示着人跡。

眾人眼見此景面面相覷,這就如同不小心闖入了某個江南小院一般。眾人不敢造次再往前走,馬鏢頭上前,恭敬行禮揚聲開口道:“我等擅入此地,驚擾了此間主人,還望見諒,只因我家僱主幼女重病,前來深山中尋訪神醫,更有大業寺崇德大師九弟子同行前來尋訪故人,若是此間主人有緣,還望一見。”

馬鏢頭的聲音落下片刻,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駝背老頭衝著眾人行了禮,示意大家跟他走。

華二老爺大喜,當先跟着駝背老頭進了院門,一進門便是一個天井,前方是正殿,左右各有抄手游廊通向廂房。那駝背老頭引着眾人進了正殿落座,華二老爺嘗試和老頭交談打聽一二,卻發現這老頭子又聾又啞只得作罷,駝背老頭一一上茶后便默然退去。

華大少爺禁不住抬頭打量,這大殿空間高闊,看這佈局以前是神廟,原本供奉神像的石台被主人巧妙的用青玉鑲嵌,做成了一個水紋貴妃榻,貴妃榻后的正牆上掛着巨幅山水畫,氣勢磅礴,看那畫景,頗有異域風情,不似大遼國內。

通向後院的垂簾門環翠聲響,一個高大的男人撩開珠玉的門帘走入大殿進入眾人的視野中。眾人心中皆不由得一贊,好出色的相貌。他身姿挺拔,站立如松,劍眉星目,五官俊朗有若雕刻,一身簡單的青衣布袍,只在腰間系了個白玉的墜飾。

眾人回過神來紛紛起身行禮,華二老爺開口:“先生可是此間主人?叨擾了。”

男人轉身在主位旁的闊椅上坐下:“諸位請坐。只因聽聞故人弟子來訪,故而請諸位一見。”

馬鏢頭心下恍然,抱拳道:“先生可是與崇德大師有舊?”

男人點了點頭,目光落在唯一做僧人打扮的美玉身上:“你就是崇德大師的弟子?”

美玉不敢怠慢,起身行禮:“小僧正是,小僧入門時日尚短,未得師父賜法號,還用着俗家姓名,姓秦名美玉,不知先生如何稱呼?”

“你們喚我一聲蘇先生便是了。”蘇先生看着美玉溫言開口,“你們冒險進入南疆大山,是有何難處?”

美玉念了聲佛號,回道:“這華二老爺祖上對我師門有恩,如今他後人有難,我師父無力救治,便用護心丹護住華家小姐心脈七日,讓我等來深山中尋找苗醫,以期救華家小姐一命。師父年邁無法遠行,着小徒隨行,尋訪故人,以全華家祖上對我師門的一番恩情。”

美玉話音剛落,珠玉聲再度響起,一個俏生生的小姑娘走進了大殿,她不過十來歲的年紀,梳着俏皮的包子頭,肌膚賽雪,唇若點珠,只是半張臉藏在面罩后,她好奇的看了看眾人,轉而愛嬌的撲到了蘇先生的懷裏:“先生!”

“不是讓你在後院好好溫書,怎的不聽話,自己跑出來了?”他似在責備,語氣中卻毫無責備之意。

小姑娘嘟了嘟嘴:“家裏好多年沒看見客人了,今兒個有客人,我不能出來看看嘛?”

他無可奈何的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背:“那你乖乖的,聽我們說話。”

小姑娘點了點頭,聽話的在他身邊落座。美玉這才繼續開口:“還望先生看在師父幾分薄面上,若能出手,便救華家小姐一命罷!”

華家幾個家丁趁勢將華家小姐抬到了蘇先生面前,揭開了蒙面的紗布,只見擔架上的少女雙目緊閉不省人事,面色青灰,隱隱有一層黑氣。

“咦?”蘇先生尚未開口,那小姑娘的聲音卻響了起來,“這女孩子已經死去多日,你們怎麼還要先生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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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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