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八怪

距離石原柊能夠出院回家的日子還很長，在那之後，石原柊出現過一些小的癥狀，雖然用石原柊自己的話來講，根本就是不痛不癢。可是卻讓其他人繃緊了一顆心，直接把他原本就漫長無比的住院日子又延長了許多許多。

石原柊無奈的想到，好吧，他們都是好心。

但是在醫院這種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死人。每天哭鬧的靈魂，還有各種小妖怪，石原柊甚至還發現了來自地獄的鬼怪，抓着一大疊亡者的靈魂從窗外飛過。

——第一眼，他險些看成了由勛鹿拉着，來給小孩子分發禮物的聖誕老人=.=。

如果地獄也有聖誕老人，那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聖誕老人了吧。

石原柊盡量的忽略在地獄遊盪的亡者和妖怪，前者還好說，地獄的辦事效率還是很不錯的。可是後者——算了，只要不搗亂，他也沒有管的必要。

只要不招惹到自己的腦袋上。

石原柊抬手，把腦袋上一團毛茸茸的東西揪下來，扔到地面上。

他坐不起來，也沒看清楚那個每當半夜就三番五次的來找他，也不知道幹什麼的妖怪到底是什麼。總不可能是什麼動物，先不說這裏是醫院，普通得動物，尤其是長毛的那種，會是那種彷彿在寒冬臘月里呆了一整晚的冰涼感覺？

那妖怪壓根沒有放棄的打算，輕盈的身軀微微一彈，就跳上了石原柊的床鋪。它掩着邊緣走了幾圈，卻不再靠近石原柊脖子以上的位置，就在石原柊想着，要不要拼着傷口崩裂的可能性一腳踹過去的時候，他便感覺到自己的小腿上趴下了什麼東西。

應該還是那個妖怪，從感覺上感受到的大小，應該和一隻普通的成年貓大小相當。

石原柊也不知道那妖怪究竟是不是貓咪樣子的妖怪，他現在已經很累了，反正隔着輩子，那涼意也不再明顯。

石原柊就這樣放任這隻奇怪的妖怪趴在自己的小腿上睡了整整一晚上。

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天知道這隻妖怪為什麼一到晚上就要跑過來，怎麼趕都趕不走。偏偏有人或者妖怪在的時候，不論多晚它都不露面。這樣看來，似乎不是那種剛剛出生沒幾天的妖怪，這種行為，明顯就是躲人躲妖怪已經很順手了。

不過，他早晚都有能單獨坐起來的時候，到那天，總能知道這妖怪到底是個什麼模樣的了。

不過現在為止沒出院也挺好的，聽說因為黑衣組織的事情，整個日本的犯罪率突然飆升到了一個可怕的數字。每天他在醫院裏，都能聽到警車鳴笛而過的聲音，救護車也不曾有過休息的時候。

黑衣組織這些成員的所作所為，正在通過各種渠道，被各國的人所知道。就連他這個‘抓到主要成員而深受重傷’的一般人，都沒能藏得住。但是琴酒的臉已經公佈了，要是讓那些媒體記者們進來……

只要想一想，就覺得這件事超級麻煩。

不過石原柊兩次轉病房，雪女也把貴志千鶴幾個人帶到了奴良組，加上最大的功臣，工藤新一在前方抵抗了一大波的注意力，就算石原柊知道有數不清的記者正在想辦法對自己圍追堵截，卻也沒那個實在感。

他現在比較關注的，還是那一隻不知道從哪裏出現的妖怪。

本來想着自己看清楚那隻妖怪的真實面貌，結果不出幾天，就有個人跑到他的病房裏把這隻狐狸……順帶一提，帶走這妖怪的也是狐狸。

還是個大狐狸。

“妾身飼養的這小畜生，給君添麻煩了。”

那大狐狸抬起頭來，一雙時美艷到彷彿不寺人類的臉，似乎這天底下所有形容美人的詞語，詩句，都是用來形容石原柊眼前這個人的。她懷中抱着一隻白色的幼小狐狸，站在那裏，便自成一種讓人驚嘆的風景。

她微微蹙着眉頭，對石原柊福身一拜：“妾身乃妲己，也曾化名為玉藻前在日本橫行。如今居住在地獄，開了一家小店餬口。若他日能到妾身店中一游，妾身必當掃榻歡迎。”

石原柊：“……”

原來不是人。

還是非人類中的大頭。

玉藻前啊，在日本誰沒聽過這個名字？化身絕色美人的狐狸妖怪，受到了日本鳥雨天皇的寵幸，最後被安倍晴明封印……

石原柊好奇的看了她一眼，看樣子似乎和傳說有些出入啊，完全沒有一丁點被封印的感覺。

還能在地獄開店。

狐狸妖怪中的老大開的店……且不說說這隻狐狸張嘴就咒自己去死，他哪怕是真死了，也不會踏入那店門一步的吧。

這位開的店，沒人會只顧美色的進去吧？

遠在天國桃源鄉的白澤狠狠的打了個噴嚏。

石原柊只想快點把這隻狐狸送走，但妲己似乎對石原柊很感興趣，繼續自顧自的說了下去，一丁點想要離開的意思都沒有：“妾身聽過鬼燈先生說起您，能在鬼燈先生嘴裏討着一點好可真是不容易。這次妾身飼養的小狐狸偷偷的和前來捕捉亡者的鬼離開地獄，留在了人間，又恰好留在了您身邊，妾身便親自來了。”

聽到一個美女說：‘我是為了你而來。’一個男人會有什麼反應？哪怕他已經有了女朋友妻子甚至男朋友丈夫，都會有些不自覺的自豪吧。

可前提是，美女真的是個人。

石原柊只要把一隻狐狸頭安在這個美女的脖子上，什麼心思都得滅了。

況且他本來就沒有那個心思。

雖然只是妲己一個人在說話，這位大妖怪，甚至還搬了凳子過來坐下繼續說。

只見日頭越來越朝着西邊偏移……

“柊，我來看你了，你今天……”

工藤新一開門進來，在兩個人同時遞過來的目光下，想要說的話，直接從腦子裏出現。

妲己看了一眼窗外，抬起袖子遮住了嘴巴：“哎呀，竟然已經這麼晚了，該回去了。”起身後的她，又帶着着不住的笑意對石原柊道：“和您的相處十分愉快，期待我們下次再見。”

工藤新一下意識的給這突然出現在石原柊病房內的女人讓了步，那女人也沖他微微點頭道謝。

她是誰？

這句問話卡再工藤新一的嗓子裏，他半天都沒有說出來。他跑到石原柊的病床前，先是幫他把床的上半部分搖起，讓石原柊坐下。然後有幫他把桌子拉出來，拿出晚飯的便當放在桌子上。他還想說些什麼其他的，但是張嘴后，說的還是那個女人的事情。

“哈哈，剛剛那個大美人真的很漂亮啊，你什麼時候認識的人啊？”

工藤新一不敢去看石原柊的眼神，只能假裝很忙碌的在病房內到處收拾東西。一邊忙碌着，一邊好似只是隨口一問的對石原柊說，暗中，他的耳朵，所有的注意力已經全部集中到了石原柊的身上。

石原柊有些……

他說不上來，只是他知道，自己不該錯過這次機會。

他故意的彎下腰咳嗽起來，果然，工藤新一也顧不上自己的提問，立刻跑過來，坐在他身邊焦急道：“你怎麼了？我去叫醫……”

石原柊一把抓住工藤新一，讓他下意識的用雙手支撐住被撐起額床板，看上去，是他把石原柊禁錮在了懷中。

石原柊很滿意現在這個姿勢，他輕聲問道：“你在躲避什麼？”

男人低沉到彷彿是喘息的聲音，在自己的耳邊敲碎了他的藏身之地。工藤新一的嘴唇微微顫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石原柊的目光停留在少年的嘴唇上，看着兩片殷紅色在自己說眼前彷彿果凍一樣抖動，呼吸在一瞬間錯亂。

想要把這個少年壓在身下。

想要佔據他的所有。

想要他的嘴唇吐出自己的名字，想要他的眼神只映照出自己的面容，想要他的雙手只抓住自己一個人。

“告訴我，你在躲避什麼……你……為什麼要躲避？”

石原柊說話的時候，一點點的湊近了少年的嘴唇。兩個溫熱的呼吸，一點點的清晰起來。工藤新一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要逃避，可是他整個上半身，都被石原柊固定住，完全無法脫身。

“我……”

他顫抖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石原柊能聽到他聲音的抖動，能聽到他胸膛的心跳，能感受到他皮膚迅速升起的熱度，也能看到工藤新一越發軟化的態度和羞紅的臉龐。

這一切，都讓石原柊打心眼裏覺得美好無比。

但是這種美好是暫時的。

少年深陷情網……恩，這不太可能，大約只是有點困頓。

石原柊現在要做的，就是要推開他。

於是石原柊放開了少年的手，就好像打開關着金絲雀牢籠的那扇門一樣。

石原柊對他說：“冷靜下來，就像你平時斷案一樣，冷靜下來。”

“這件事很嚴肅，是他不是小打小鬧的玩意，你必須要考慮清楚才可以，否則將來你一定會後悔一生。”他指着病房的門，意思清楚的很：“我們最近，不要再見面了。”

簡直就是分手必備台詞啊。

石原柊覺得，自己有時候可真狠，不管對別人，還是對自己。

但是只要能得到這個少年，再狠一點又有何妨呢？

工藤新一終於冷靜下來，點點頭，也忘記問出現在這個房間中妲己的事情，推門就這樣離開了。

石原柊則繼續盤算這，下一步該做些什麼才好……

石原柊在自己終於能毫不費力的坐起站立后，就問了自己的主治醫生。得到對方的首肯后，他一個人，就像是一個普通的病人似的，在清晨離開了醫院。

門外那些候了不知道多久，還依然有耐心的記者們，只是掃了他一眼，然後繼續蹲守。

完全沒有把石原柊和他們的目標放在一塊。

也是，抓住了那種喪盡天良還龐大到嚇人組織中重要成員的傢伙，怎麼可能是孤身一人的從醫院出來呢，少說也要有那麼一二三四個保鏢才對啊。

石原柊笑了笑，回了家中，給了早上過來給金魚草澆水的千鶴還有貴志一個驚喜。

順便，他們也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他一踏進家門，原本那隻小的金魚草，上面的金魚已經長到兩個拳頭那般大了。見到了他，立刻抬頭高昂了一曲。

石原柊：“……”他才剛出院，就要被迫接受精神污染了嗎？

“小花一定還記得柊！”千鶴聽說后，立刻道。

石原柊：……！

還有名字了？！

石原柊無力的對着那金魚草擺擺手，權當做已經打過招呼了。

他這次提前出院，並不是單單因為工藤新一……不過待會要做的事情也和他有關就是了。

關於他身份的事情，他似乎在這段時間中，慢慢發現出一個規律來：從一開始的簡單，到最後的複雜。一開始，他只是這個世界某一個人的複製體，然後遇到了妖館上空的黑霧，變得能夠看見妖怪，多了一項奇怪的能力。

之後，他遇到的人越是多，遇到的事情越是複雜，自己的身份便越是被完善。或者說，自己這個被複制出來的身體，屬於自己的那一部分越來越多了。

他要趁着工藤新一冷靜的這段時間，把‘從前的自己’去過的所有城市都走一遍。也要查很多東西，甚至說，他希望把自己的‘一生’都搞清楚。

能搞清楚嗎？

反正神明大人會安排好一切的不是嗎？

神明大人：你似乎越來越放肆了這是他的錯覺嗎？

石原柊便耐下性子對貴志和千鶴說了他的打算，千鶴央求這要一塊去，也被石原柊毫不留情的拒絕了。他本來就打算孤身一人，畢竟……查自己身世是次要的，最主要的願意，是他想要給新一帶去那麼一丁點的危機感。

光在原地等着他冷靜下來，可不是他的作風。

不過是計劃中的一部分罷了。

傻傻的待在原地默默的付出還不告訴人自己給他付出了，呵呵，這樣的人簡直是活該注孤生，最多，也就是在畢業的時候，被人熱淚盈眶的抓住雙手，毫不猶豫的給發一張‘從今以後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卡了。

石原柊把自己來到日本后，失去記憶的事情這麼一說，就得到了貴志眼淚汪汪的保證：自己一定會乖乖的。

千鶴也很認真的祝福了他。

然後石原柊就踏上了去國外的飛機。

只有少數人知道。

石原柊最先的目的地是他上次帶着貴志和千鶴一塊來看人魚的美國，他既然有這個國家的綠卡，那麼他‘曾經’一定在這個國家生活過。

石原柊很快找到了一些證據。

藏在普通人暗中，專門對付惡魔，吸血鬼等黑暗生物的教會，他曾經是教會的一員，還頗受尊敬。

石原柊：“……”

他怎麼覺得，其實對面才是自己的歸宿呢。他對上帝可真的是一點點都不熟悉——哦，難道神明大人就是上帝？

然後天空傳來一道落雷。

哦，不是啊。

不過據說，石原柊在幾年前就離開了教會，目前教會中也只有記錄而已，沒人認識他。石原柊在離開之前，也明白了自己頗受尊敬的事情。被他觸碰過的聖水，威力似乎漲了一大截。

教會中所有人都傳來陣陣歡呼，石原柊看着自己的手，默默無語。

這是血液凈化機吧。

專門排毒外加凈化可能還要再加上個提純功效的那種！

石原柊好不容易擺脫了教會的人，轉角還沒走出這個州呢，就被吸血鬼纏上了。還是認識的傢伙，吸血鬼高傲的仰起頭：“能讓偉大的我記住你的面容這般長久，你是第一個。榮幸吧人類，我將賦予你永恆的生命，侍奉在我身邊。”

然後石原柊抬手笑了笑：“我剛剛觸摸過聖水。”

吸血鬼冷笑：“不過聖水而已，人類搞出來的花樣僅僅能對一些低階的妖魔起效果，對我可沒什麼用！”

石原柊哦了一聲，然後一路專挑小路走，在一個沒人的地方，把這個吸血鬼團吧團吧，再次創造了一場人為的流星雨。

“真是，誰告訴你我要用那聖水收拾你了，我也不相信那玩意的。”

石原柊看了一眼天空，扶住腰就走——剛剛扭到了。

石原柊在多個國家都找到了自己生活過的痕迹，神明大人也在一點點的把自己這個人完善起來。最後，他找到了自己的出生地，然後，發現了可能是自己父母的存在。

石原柊對此有些複雜，但是當一對老夫婦把骨灰交給自己的時候，他着實的鬆了一口氣。

不是他多麼不想讓這一對父母出現，只是多多少少會覺得彆扭，會下意識的感到不知如何相處。如今他們去世，在別人眼中看來，這是個不好的結局，可在石原柊眼中看來，卻剛剛好。

他不知道該如何和老人相處，那他勢必會讓老人傷心難過。天各一方的確令人悲痛，但是也足以避免很多事情。

石原柊這才知道，自己的父母並不是本國人——也是，看自己就知道了。

母親有遺傳性的基因，一頭銀白髮色——解釋了石原柊的頭髮。

父親和母親都是在距離日本相當近的一個國家出生，身前唯一的願望，也就是能夠回歸故土。作為他們兒子的石原柊，自然會想盡辦法去那個至今都帶着一點神秘色彩的中國，把這份遺願完成的。

不過去中國好說。

可到了之後就不好說了。

因為石原柊壓根就不知道自己父母住在哪裏，而且按照神明大人的尿性，知道自己父母的人，應該已經全都不在了。

這讓他把骨灰安置在哪裏？

撒到黃河裏還是埋到土壤里啊！

不過自從來到了這裏后，石原柊也算是開了眼界——指這邊的妖怪界。

能在明面上，ZF發出禁止動物不能成精規定的國家大概全球也就這一個了吧。

不過成精的動物好像也有不少，至少在四川，他看見了一個眼圈黑的嚇人的女孩，本以為只是煙熏妝，結果一個年長的拽過她去一頓訓：“咱熊貓的特徵可明顯了！你功夫還不到家就敢出來亂轉？！別提什麼煙熏妝，這天底下會把人眼睛周圍一片都塗成黑色的，除了洋鬼子沒別的了！咱腳底下生活的人從來沒有這樣的！”

石原柊木然，怪不得妲己要跑到日本的地獄去，那邊的管理明顯要比這邊松啊。

然後，石原柊一路樂不思蜀的險些忘了自己要做的正事。

不過他本身就是虛構的，想要完善自己的身份，只要多走走，遲早都能完成了。

然後他就真的找到了自己父母的祖籍。

石原柊就把骨灰留在了那裏。

至此，自己的身份算是完成了。

“總之謝謝啦，神明大人。”

天空一片安靜。

石原柊就這樣離開了這個國家。

遙遠的昆崙山山頂，一個灰衣老道彷彿老僧入定一般的姿勢，然後他睜開眼睛，滿意的捋了捋自己的鬍鬚。

境界已經鬆動，靈氣大增，眼看就要突破。

他卻不在意。

另外一個比他年輕許多的中年人從遠方，三步仿若走了百米一般，然後輕輕落在了灰衣老道的身前：“師父？可是善緣已了？”

灰衣老道點點頭：“那日他因我而死，這次他因我而活。緣已經了解了。”他揮揮手：“我要就此突破境界，要是有人來了，就直言相告。”

中年人想了想，道：“那他還會再見到……”

“不會了。”灰衣老道說：“次世，和那世，也不過這一次的交匯。縱然他再來此處，也不是這裏了。”

中年人安靜的退下。

石原柊終於回到了日本。

這個時候，他的傷都好的差不多了。

下了飛機后，石原柊便在機場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那人抬起頭來看着他，有一絲笑意，問道：“你為什麼要躲避呢？”

石原柊笑了笑，沖他張開雙臂。

新一撲入……

沒能撲進去。

一陣尖叫聲音響起。

新一腳下轉了個彎：“我去看看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