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Chapter10
“米家鋦瓷的手藝傳承百年，向來傳男不傳女，傳子不傳婿。”良久之後呂秀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氣才緩緩的開口。
米薇就靜靜的坐在一旁沒有插話。
“你的太爺爺一生有兩個孩子，一個是你爺爺，還有一個就是照片上那個人——米漢朝。”
撫摸着那張泛黃的老照片，呂秀緩緩道出了那一段塵封了幾十年的往事。
米漢生是長子，因為老祖宗立下了手藝只傳長子嫡孫的規矩，他一出生就被自己的父寄予眾望。六歲懂事的時候就開始跟着米宗寶走街串巷替人修補東西練手藝。
而米漢朝因作為幼子，不用繼承家業，相比於長子米漢生，米宗寶對他總是多了幾分的寬容。
米漢朝從小就機靈，手段又活絡。每每跟着父親和哥哥走街串巷的時候，對於一些老物件總是很感興趣。米家做的就是這個行當，耳濡目染之下米漢朝也練出了一些眼力。小小年紀就跟着鄰居一個老頭干走街串巷的收貨，順道也給買賣雙方牽個線，賺個消息費。
幾年後，十幾歲的他本想自己開個店，但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不管有錢沒錢，大家過的都是有今天沒明天，無奈之下他也只能效仿那個老頭，做起了“包袱齋”。
但米漢朝不僅聰明，還特別擅長交際，加上米宗寶這個宗師級的父親，慢慢的在古董文玩這個行當也算混出了一些名氣。還和城裏的大人物搭上關係。在那個動蕩不安的年代，一家人生活的也還算不錯。不過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日本人投降后，本以為能過上安穩日子的米宗寶卻意外的死在了一場黑幫火併中。
長達三年之久的內戰，整個米家只剩下米漢生和米漢朝兄弟倆相依為命。**退守寶島那年，米漢朝因為那位大人物的關係，也弄到了兩張船票，他想勸哥哥跟自己一起走。
不想離鄉背井的米漢生，最終還是沒有和弟弟一起坐上那艘遠洋的輪船。米漢朝在離開的那晚，把家裏的金條都留給了哥哥，自己只帶走了多年來他收藏的瓷器和一本父親的手札。
自此一別經年，米漢生徹底失去了弟弟的消息，一直到他去世兄弟倆都沒能再見一面。
解放后，米漢生自學考上了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到了省文物局工作。大學畢業又意氣風發的米漢生以為自己即將迎來全新的生活，不曾想命運再次和他開了一個玩笑。
十、年動、亂因為有心人的舉報，又因為查到他的弟弟跟着**去了台灣，米漢生很快就被審查了。其實當初儘管兩岸屬於敵對關係，但跟着**去台灣的人實在不少，要因為這個抓人根本就抓不過來，頂多是因為你有海外關係，組織上對你進行審查罷了。
可要命的是，這一審查還牽扯出了當初米漢朝帶走的那批瓷器，於是他莫名其妙的被扣上了走私國家文物出境的罪名。
在經歷過種種折磨和拷問后，他從一個前途大好的青年變成了一個農村的放牛人。在農村遇到了米薇的奶奶呂秀，兩人結婚後直到三十六歲那年才生下了米薇的爸爸。
到最後村子裏誰都不知道，那個看上去有些嚴肅的農村老頭，其實曾經畢業於全國最頂尖的學府。
因為那段噩夢般的經歷，米漢生一直堅持不讓自己的兩個兒子再碰這個行當。並且對過往所發生的一切都諱莫如深，絕口不提。
米薇的爸爸終於沒有繼承米家的手藝，而是進了鎮裏的化工廠，最後他們夫妻倆都死在了那次化工廠的大爆炸里。
米漢生的後半生都在鬱郁不得志中渡過的，而老年喪子的悲痛終於讓這位風燭殘年的老人帶着遺憾和悔恨離開了人世。
呂秀說完后長長的吁了口氣，“後來好多人都平反了，可是你爺爺卻因為被米漢朝帶走的那批東西而一直沒有得到平反。”
呂秀一直固執的認為，丈夫的後半生的悲劇都源於米漢朝帶走的那些東西。或者其實是因為米漢朝的出走。
“你爺爺雖然從來都不肯說，可我知道他心裏苦...”呂秀說到這的時候聲音已經哽咽了，渾濁的眼睛裏全是晶瑩的淚水。
“奶奶....”米薇握着奶奶的手，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爺爺他有沒有恨過...”米薇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要問的其實是一個很愚蠢的問題，因為爺爺的為人她最了解。
“沒有。”呂秀知道她要問什麼，沒等米薇問完就一口否定了，“你爺爺直到臨走的時候心裏還念着這個弟弟，拉着我的手一直說他沒照顧好弟弟，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夠再見弟弟一面，可惜...。”
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整理了下情緒，呂秀接着道：“我老了，所以小薇...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想你能替你爺爺完成心愿。”
聽完整個故事米薇有些唏噓，“放心吧奶奶，我會儘力的。”
“那我就是到了下面，見到你爺爺也問心無愧了。”握着米薇的手，呂秀給了米薇一個無聲的微笑。
呂秀和米漢朝不同，對於這個她從來沒見過的小叔子，呂秀雖談不上怨恨，但終究帶着幾分怨懟。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婦女，丈夫對她來說就是頭頂的天。她管不了誰對誰錯，只是心疼自己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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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故事有些沉重，米薇的心情一直有些低落。下午吃過飯後她在村裡溜達了一圈，想讓這裏明秀的山水沖刷掉內心的煩悶。
這些年她一直在外，經常會想到夢中的小山村，溫暖的陽光，質樸的鄰里，滿眼的金黃，漫山的映山紅，緩緩的河流，放牛的老人，這些都是她童年裏最美好的回憶。
坐在村邊的小河畔，陽光溫暖和煦。小時候她最喜歡坐在這裏曬太陽，芬芳的花草氣息撲面而來，混合著陽光的味道，溫暖而又愜意。那個時候無論她有什麼煩惱，只要坐在這，面對巍峨、綿延的大山，米薇就會放空自己，什麼都不想，在這裏發一下午的呆。
恍惚間時間像被碾碎了的光影，坐在這裏的米薇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稚嫩的女孩。她的腦海里一直都想着奶奶今天中午說的事。
米漢朝有錯嗎？米薇無法評說，米漢朝只是帶走了屬於他的東西，和一本對他哥哥來說根本就用不上的手札。家裏的大洋和金子他都留給了哥哥。
而他之所以要帶走那本手札，是不是也意味着對於不能傳承家族技藝，他心裏其實也有着不甘。可讓米薇始終想不明白的是，既然米漢朝還在世，為什麼這麼多年來都沒有回來尋親。
思緒良久，確定自己不可能從米漢朝的角度去揣測他不曾回來尋親的原因，米薇索性放棄了思考。
人生際遇之奇妙也許就在於此，一場內戰分隔了兩岸多少的家庭，一個瘋狂的年代又造就了多少瘋狂的人。想到爺爺眼裏那種她一直讀不懂的情緒，米薇最終也只能是一聲嘆息。
“面對挫折時你是否選擇過放棄。”對着綿延的青山拍了一張照片，米薇發了一條朋友圈。
經歷過那動亂的十年，爺爺的後半生都沒有再碰瓷器，甚至禁止他的兩個兒子再碰這個行當，或許他的遺憾不僅是因為沒再能見到自己的弟弟，也因為他放棄了鋸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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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醫生？”
“啊？”放下手裏的電話，宋修然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哦，我是問今天您能值班嗎，因為張醫生家孩子突然病了，她老公又去國外出差了，所以...”
“哦，不好意啊，我今天晚上有事，所以可能不行。”
“哦，那沒事我再去問問李醫生。”
見小護士出了門，宋修然又拿起了手機，修長的手輕輕的觸碰着屏幕，眉頭皺的緊緊的。
下班后宋修然給宋翰打了個電話，“哥，我今晚不回去了。”
“你個臭小子，平時就見不到你的人，現在倒好連周六日你都不着家了。”
顯然對於弟弟的行為他很不滿意。
“下周我肯定回去。”
“下周我去上海開會。”
“哥...”
“行了，行了。”
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怎麼，修然不回來了？”喻欣給宋翰端了杯茶。
嘆了口氣宋翰接過她手裏的茶，“哼，這小子從小野慣了，也不知道着家。”
“他都那麼大了，你別總當他是個孩子。”
“他從小就是我帶大的，怎麼到大了我還不能管了？”
宋翰的語氣明顯不好。
喻欣知道宋翰寶貝他那個弟弟，心裏有些不舒服但嘴上卻沒說什麼，只是笑了笑，“好了，他估計是醫院裏有事忙，之前在英國那幾年也沒見你天天這麼念叨他。”
“那怎麼能一樣，修然那是去念書。”
“怎麼不一樣，他現在也是因為工作，再說了我就沒見過你這麼緊張小哲。”
瞪了喻欣一眼，宋翰哼了聲，“不可理喻。”
喻欣只是得體的笑着，並不反駁。不僅在外人面前，就算是在宋翰面前她一直都是那麼的溫柔、得體。
夕陽像一個又大又圓的鴨蛋黃掛在天邊，餘暉灑在華北平原上，連路邊一排排筆直向上的楊樹都像是度了一層金邊。
一輛黑色的越野車飛馳在看不到的盡頭的高速上。墨鏡下宋修然雙唇緊抿，握着方向方向盤的手甚至能看見微微凸起的青筋。車速很快，導航一直在發出超速的提醒。直到重複響了很多遍宋修然才鬆開油門讓車速降下來。他知道這樣很危險，剛剛是他激動了。
米薇的那條朋友圈莫名的讓他煩躁，沒等他想明白怎麼回事，他的車已經開上了高速。自己居然為了她的一條朋友圈就這麼衝動的開車去找她，想到這裏宋修然也唯有自嘲苦笑。
這樣不請自來的客人，她大概會更討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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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的早晨沒有大城市的喧囂，裊裊升起的炊煙，零星響起卻嘹亮的雞鳴，一切安靜美好的如同一幅畫卷。
米薇戴着耳機沿着村邊的小河慢慢的跑着，清新的空氣湧入肺里，讓她有種整個人煥然一新的感覺。她很享受，一直跑到朝陽初升她才開始往家的方向走。
剛走到半路，就遇到了出來找自己的奶奶。
“誰在等我啊奶奶。”米薇攙過呂秀一邊開口詢問。
“一個小夥子，長的挺不錯的，丫頭你是不是談對象了啊？”
米薇想不出來誰會來找自己，疑惑的看了奶奶一眼，“小夥子，還真的有人來找我？”
“你這孩子，人家都在家裏等你好一會兒了，我見你一直沒回來才出來找你的。”
“會是誰啊。”米薇心裏狐疑，不過看到門口停的車她就知道來人是誰了。
“你怎麼會知道我家？”這是米薇見到宋修然的第一反應。
宋修然眉頭一挑，“你發的朋友圈顯示了所在地址。”
“......”米薇撫額，“讓你手賤。”
“我發朋友圈和你來我家有什麼關係？”
宋修然沒說話，只是一直在打量米薇家的院子。
見他單手插兜的站在那，一副大少爺的樣子，米薇嘟囔了句，“在那裝什麼深沉。”
“我說過在修復瓷器期間都要負責您的安全，你一聲不響就回了老家我還沒問你呢。”
“你...”米薇氣結。
“小薇，怎麼不請客人進屋裏坐啊。”兩人對峙的時候米薇的奶奶剛好進門。
“哦，好的奶奶。”米薇狠狠的瞪了一眼宋修然。
“進來坐吧，宋、醫、生。”米薇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念出了宋醫生三個字。
宋修然看着米薇笑的一臉得意。
“是個醫生啊，醫生好，醫生好啊！”
對於宋修然的職業呂秀明顯很滿意。
米薇：“奶奶...”
“對對，瞧我這記性，別站在院子裏，快請宋醫生進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