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Chapter09
周五米薇請了一天假，一個人坐上了回老家的高鐵。
米薇的老家在山東，拜現在發達的高鐵路網所賜，早上還在北京的她中午十一點多就背着雙肩包站在了老家的村口。看着這個自己長大的地方，米薇的心情很複雜。
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因為一場大爆炸雙雙去世了，從小她就跟着爺爺奶奶一起生活。大二那年，她的爺爺也去世了。
爺爺去世后奶奶的身體就越發的不好，叔叔原本是要接她到城裏照顧的。但老人家念舊，米薇的奶奶堅持要留在老家。總說街坊鄰居住了那麼多年都有感情了，留在老家還能有個說話的人。其實米薇知道奶奶是捨不得爺爺留下的這個家。
父母去世的時候米薇還不懂事，但爺爺的去世卻讓米薇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了死亡代來的恐懼與無助。
她的爺爺米漢生，大學學的就是考古專業，在那個大學生比金蛋還要金貴的年代，米漢生畢業后被分到了省里的文物局工作。
但或許是時運不濟，在那個特殊的年代，生性忠厚、老實的米漢生卻因為一些莫須有的罪名，被下放到這個小山村放牛。
在米薇心裏爺爺始終是她需要傾盡一生的力量與信仰去仰望的一座山，無論是從學識、做人或是對待專業嚴謹的態度。
對於爺爺或者是米家的過去，米薇了解的並不多，爺爺對此諱莫如深，奶奶也很少提及，她也只是影影綽綽的猜到了一些。
晚年的爺爺與許多老人一樣，寫寫書法，練練字，打打麻將生活也到是怡然自得。但從小心思就敏感的她總能在爺爺的眼裏看到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緒。
後來爺爺去世，從奶奶那她了解了一些爺爺的過去。才明白了經常出現在爺爺眼裏那些她讀不懂的情緒，或許是不甘或許是憤恨，但更多的米薇覺得應該是遺憾。
所以爺爺雖然堅持不讓爸爸和叔叔碰這個行當，卻最終還是把這門手藝傳給了自己。
“奶奶，我回來了。”
米薇放下手裏的包環顧了老宅一圈，發現家裏還好是樣子，連院子裏水缸的位置都沒有變過。就像小時候她每次放學回家一樣，奶奶總是聽到她的聲音就第一時間迎出來，帶着她去水房給她擦臉，嘴裏還絮絮叨叨的問着她在學校的情況，聽不聽老師的話，有沒有同學欺負她。
回憶就像一幅幅顏色淺淡的水墨畫，扎着羊角辮的小姑娘，繫着圍裙的奶奶，帶着老花鏡的爺爺，安靜卻又溫馨的農家小院。一幅幅的畫面撲面而來，鮮活、生動，讓米薇猝不及防的同時卻又只想沉醉其間，不願醒來。
“小薇啊，怎麼突然回來了？”
正在摘菜的呂秀見突然出現的米薇還吃了一驚。拿着手裏摘了一半的菜就迎了過來。
米薇上前幾步，挽着呂秀的胳膊，腦袋親熱的靠在她的肩膀上，嗔笑着說：“奶奶我不是昨天晚上就給您打過電話說我今天回家嗎？”
“哦哦哦，對的對的，這年紀大了記性越來越不好了。”
見到孫女回家呂秀明顯很高興，拉着米薇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彷彿是要確認她瘦沒瘦，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米薇笑着放下手裏的包任由她上上下下打量自己。
“丫頭，你怎麼比上次回來還瘦啊，是不是在北京沒好好吃飯？”
大概天下所有的長輩都會覺得自己孩子不夠胖吧，米薇並沒回答呂秀的話，見那邊奶奶摘了一半的菜，“奶奶您準備做飯呢？”說著就過去幫忙收拾起來。
“是啊，這不正摘着菜你就回來了，這人老了記性不好，要知道你回來我就多準備幾個菜了。”
米薇奶奶因為之前的那場大病，記性越來越不好了，很多最近發生的事都不記得，到是對那些陳年往事記的很清晰。醫生說這是老年痴獃的一種，沒什麼太理想的治療方案。只能讓家裏人多陪着說說話，緩解病情。
可惜叔叔忙着自己的生意。嬸嬸跟奶奶關係一向不好，自己離的又遠，奶奶這兩年來都是一個人住在這。
“奶奶，這次您就跟我去北京吧。”米薇很愧疚。
呂秀哪裏看不出來她的心思，笑了笑，“我一個人在這挺好的，你不用擔心我，況且這裏山清水秀的，也沒你們大城市那些亂七八糟的污染，挺好的。不過你可得好好工作別給你師父丟臉啊。”
“嗯，師父對我挺好的。”米薇說著把摘好的菜放到了一旁的框子裏，“可您一個人住在這，我總是不放心。”
“哎！”呂秀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菜，“我一把老骨頭了，就想好好守着你爺爺留下的家業，我年紀大了怕這一出去就回不來了。”
想到去世的爺爺，米薇心裏就一陣恐慌，“奶奶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我都七十多了，這輩子算是活夠本了，就是也不知道我走了后，這家能不能守住。”呂秀說話的時候目光一直都盯着爺爺的書房。
不想奶奶不高興，米薇連忙開口，“奶奶，我想吃您做的芙蓉雞片。”
“好，好，奶奶這就給你做啊。”一聽米薇想吃自己做的菜，呂秀果然立馬來了精神。高高興興的給米薇燒飯去了。
“我來幫您。”
見奶奶的情緒好了不少米薇也高興的跟了上去。
飯桌上呂秀問起了這次她回來的目的。
“哦，我這次想回來找一些爺爺留下的東西。”米薇夾了一塊自己喜歡的芙蓉雞片，果然還是小時候的味道。
“什麼東西啊，你爺爺的東西我都收的好着呢。”
米薇聞言拿着筷子的手突然頓了下，她不知道那件事該不該這麼早就跟奶奶說，自己這邊只是剛有了一些眉目，她不想到時候奶奶失望。
“哦...就是爺爺做秀活的那套工具。”
“你突然要那個做什麼？”
米薇爺爺留下來的那套做秀活的工具，是米家祖傳的。米漢生自從被下放到農村一直到他去世都沒再碰過。米薇突然回家說要用那套工具肯定有什麼特殊的原因。
“就是碰到了個客戶想做修復，所以我...”
放下手裏筷子，呂秀的臉上也沒了剛剛的笑容，“丫頭，到底是什麼客戶，需要你特意跑回來一趟找那套工具。”
“奶奶...我...”米薇還是在猶豫要不要跟奶奶說。
“丫頭，有什麼事是不能跟奶奶說的啊。”
看着奶奶一臉的關切，米薇妥協了。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當然也包括了那個葡萄紋杯的主人叫米漢朝。
聽米薇說完，呂秀沉默了很久。
“奶奶？”
沉默良久像是下定了決心，呂秀站了起來，“小薇啊，你跟我來。”
“哦。”米薇不明所以的跟着呂秀進了爺爺的書房。
米漢生當初是被下放到農村的，早些年家裏的情況並不是很好，所以書房很簡陋，跟宋翰那間一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可是米薇卻覺得很親切。
在這間書房裏，爺爺教她認字，給她說故事，教她做人，最後還手把手的教她米家家傳的手藝。這裏有太多屬於米薇童年的回憶。
呂秀進門后就站在書桌前待了好一會，撫摸着那張痕迹斑駁的書桌久久不語。顯然跟米薇一樣，呂秀也陷入到了過去的回憶中。
過了好一會她才回過神來，慢慢的打開書桌下面的一個抽屜，從裏面拿出了一個木匣子。
這是一個很精緻的楠木盒子，因為年頭很久遠的緣故，上面的小銅鎖已經有了斑駁的銹跡，顯然已經有很多年沒人打開過它了。
呂秀仔細的擦拭掉盒子上面的灰塵，從她貼身的一個小布包里拿出了一把鑰匙，擰開了那把銅鎖。
看着奶奶的小心翼翼的動作，米薇的手掌都有些濡濕。她直覺那個盒子裏裝着一些她一直想知道的秘密，那些爺爺從來諱莫如深的往事。
盒子裏裝的並不是什麼珍貴的古董或者是珠寶首飾。而是一張老舊的照片，和一本線裝的古書。書和照片一看就是上了年頭的，好些地方都已經殘破不堪了。
“奶奶，這些是？”
呂秀神色複雜的看着那幾張照片，過了半晌才開口，“小薇啊，過來。”
呂秀沖站在門口的米薇招了招手。米薇乖巧的走到奶奶身邊坐下，伸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呂秀怔怔的看着照片上的男人，半晌后嘆了口氣才道：“這些都是你爺爺留下的，這把鑰匙原本一直由他保管着，就連我在他生前也從來沒有看過裏面的東西，直到你爺爺去世前才把鑰匙交給了我。”
看了一眼奶奶手裏的照片，米薇覺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什麼，“照片上的人是？”
照片上是一老兩少三個男人。中間年紀大的那個穿着一身粗布的長衫，腳底的黑色布鞋看起來有些破舊。但頭髮梳理的一絲不苟，看上去很精神。左右兩個年輕的男孩，長的很像，一看就是兄弟倆。
米薇認出其中一個就是她的爺爺米漢生。另一個跟他很像的應該是爺爺的兄弟吧。
“他就是米漢朝。”呂秀說話的語氣很複雜，似乎包含了憤恨、無奈和感慨。
“他就是米漢朝？”米薇很驚訝，從喻欣那裏知道米漢朝這個名字后，米薇就隱隱覺得他應該和自己家有某種聯繫。
呂秀點了點頭，“他叫米漢朝，是你爺爺的弟弟。”
“爺爺的弟弟？”
呂秀點了點頭，緩緩道出了事情的原委。然後那段讓米漢生諱莫如深，讓米薇好奇了二十多年的往事終於被掀開了那層神秘的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