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5

25.25

當晚宿寧止就進了清靜院閉關修行。

駐守在清靜院的是空見空聞兩位師叔,他們修習的是禪修,平波無瀾,心如止水。這樣的好處立見分明,他們不會對犯了戒律的弟子有任何偏見喜惡,清靜院得以真正清靜。

只是環境略次。

天啟山乃修真界第一大派,雖是修行,條件卻比一般的達官顯貴還要好,南雁時宿寧止這些世家子弟更甚,吃穿用度樣樣講究,只在偶爾出任務時稍受點苦,可也比尋常百姓好得多。

可是清靜院不同,這裏原本是苦修士的分流,可惜人人都貪圖安逸,這一流派的人越來越少,逐漸淪落為天啟山懲戒弟子的地方。

先是塵煙偷偷跑來看她。這孩子一見他的師姐,忍不住抱頭痛哭:“這地界如此破舊,師姐可還好?”

宿寧止沒好氣:“好好好。你哭得這般凄切作甚?我好得很。”

塵煙擦乾了眼淚,一抽一抽地看着他家師姐,模樣可憐兮兮:“我倒寧願那晚是我看花了眼。”

宿寧止嘆口氣。明明她是被罰的那一個,卻還得反過來安慰孩子心性的塵煙。

末了塵煙憂心忡忡地問道:“師姐,若你當真被奪了舍,那該如何是好?”奪舍的事多發生在散修身上,像宿寧止這樣的名門正派鮮有聽說。

仔細想來塵煙的擔憂不無道理,她修為不敵艷三方,若真的被奪了舍,誰能救她,或者說誰會救她?

宿寧止也不知道。塵煙迷茫,她比他更不知所措。

塵煙走後,緊接着南雁時來看她。

他打量了宿寧止暫住的破舊小屋,詢問她身體如何住的還適應。宿寧止一一作答,卻有些心灰意冷。

臨走時南雁時摸了摸她的頭,態度溫柔,卻欲言又止。

宿寧止問他先前塵煙提到的問題:“師兄,倘若我當真被奪了舍,那該如何?”

南雁時握緊了拳頭,繼而又鬆開,可是臉上的神情卻從頭到尾都未曾改變過。他太過內斂,直到這個時候也不願讓宿寧止看到他內心的半分脆弱。

“阿寧,我會保護你。”語言蒼白無力,但是此刻他能說的只有這一句。

宿寧止卻只是眯起了眼睛,看向窗外有些過分灼眼的陽光。

她對他其實早已不報期待。

南雁時離開后不久,謝雲隱接踵而至。他們跟趕趟似的來,時間掐算恰當,誰也不誤誰,簡直像是事先商議好的一般。

他的態度對比南雁時和塵煙則顯得太過輕鬆,彷彿宿寧止真的是來閉關一樣。

他甚至還和她打了招呼,笑語盈盈:“阿寧,睡得還安穩?”

“尚可。”宿寧止伸了個小小的懶腰,笑意要比方才更真切一些,“你們一個個來打擾我,都沒時間休息了。”

謝雲隱笑道:“倒是我的不對了。”

“當然。”宿寧止也同他開玩笑。

謝雲隱陪她在院子裏曬太陽。

“阿寧,你看這裏像不像以前藥王谷的院子?”謝雲隱問她。

宿寧止看了看荒蕪的小園,撇撇嘴:“不及萬一。”

謝雲隱笑着搖搖頭。

“你倒是清閑的很。我估計我是嫁不出去了,你還要在這裏待多久?”宿寧止說這話時難得有點嫉妒的小情緒。她勤勤懇懇不敢間斷修行,謝雲隱卻閑的很,沒見他下過多少苦功,修為長進卻是一日千里。

“這般着急要我離開?”謝雲隱垂眸看向身側的她。

宿寧止輕聲嘆了口氣,陽光雖暖,照在她身上卻不見有多少溫度:“你先前說過,遲遲不離開是因為未見我出嫁。”現在她嫁不了,他也應該離開了。

“我改變主意了。”謝雲隱說得輕易。他重新將目光投向頭頂,天空湛藍,像極了藥王谷他離開的那天。

“什麼主意?”

“娶到你我再離開。”

宿寧止一怔,偏頭看他。他唇邊帶着清淺笑意,不甚真切。

謝雲隱總是這樣,自在拜古城外重逢,他就是一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真正活得瀟洒肆意,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無所顧忌無所依仗,反而要比她畏手畏腳暢快得多。

“當真?”宿寧止笑起來,只當他在同她開玩笑。

“當然。”謝雲隱也看她,他的眸子清亮澄凈,往裏看卻不見絲毫調侃戲謔的意味。

宿寧止的笑容漸漸凝滯:“你……是認真的?”

“我幾時騙過你?”謝雲隱笑道。

宿寧止想了想。他確實未說過虛言。

宿寧止忍不住想罵他:“雲隱啊雲隱,你可清楚我的為人?你可明白我現在的處境?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下一次,不準再隨便對人應許這樣的諾言。”

“不是隨便。”謝雲隱的笑意中多了幾分看得見的溫柔,“我早就說過,不如嫁與我。”

在虛境之中,他曾這樣說過,只是那時宿寧止為南雁時傷神,不曾當真。

宿寧止不說話了。

“我清楚你的為人。你表面熱情大方,實則冷心冷情。我明白你的處境,若當真被奪了舍,上天入地我也會把你找到。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說些什麼,我是謝雲隱,不是南雁時。這個諾言並不隨便,我也只對宿寧止一人說起過。”他很有耐心,逐條逐句,一一應答。

宿寧止被他這樣盯着看,一時之間都忘記了抽身。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會厭惡這樣深切的感情,但偏偏是現在,偏偏是這樣一個即將眾叛親離的時刻,她往日裏逐漸積累的安全感分崩離析,在她最需要抓住一塊浮木的時候,他對她說了這樣的話。

宿寧止覺得聲音有些澀然:“我之前問過你為何對我這樣好,當時你說……”

當時他說只是因為除她之外找不到可以傾心對待的人。

“除了那個幼時救過我的小姑娘,我不曾親近過任何人,自然也找不到其他可以傾心相對的人。”謝雲隱回答她。

他說什麼她就信什麼,實際上他的心思要比她以為的還要深沉,千迴百轉,怎麼樣也能下套。

宿寧止早知謝雲隱是玩弄人心的箇中高手,卻還是頭一次產生甘拜下風的感覺。

“雲隱,你當真變了。”

謝雲隱笑而不語。

“我困了,要休息了。”宿寧止下了逐客令。

謝雲隱也不糾纏,起身告辭:“明天見。”

謝雲隱離開后,宿寧止回到屋子裏打坐,卻是怎麼都入不了止境,思緒複雜紛擾,隔三差五便出來打攪她。

宿寧止再好脾氣也有些氣惱。

她滿腦子想着謝雲隱對她說過的話,還有以往相處的點點滴滴。直到這時她才真切體會到謝雲隱的可怕。他心思縝密,又頗具耐心。宿寧止不喜過分熱烈的感情,他就在她身邊細水流長,在她不明所以的時候,先一步搶佔上風。

更過分的是,明明她現在已經覺察過來,卻硬是生不出半分討厭他的心思。

只是她何德何能讓他這般慎重對待,僅僅因為她幼時救過他一次嗎?這份感情來得太奇怪。

還未天黑宿寧止嗜睡發作,早早歇息過去。

夢裏她夢到了謝雲隱。場景有些怪異,那是她第一次與師兄一同下山處理公務,遇到殭屍險些死掉,後來莫名其妙得救,她一直以為只是湊巧,誰知在夢裏真的見到了那位救命恩人,她伸手摘下他的面具,看到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是謝雲隱。是謝雲隱救了她。

宿寧止這些天來頭一次在午夜被驚醒。

她神志未清,昏昏沉沉只想着天亮了去找謝雲隱好好問一問,當年的她真的是被他救了嗎?如果真的是,在拜古城提起的時候,他為何不說話?

不過這樣可笑的念頭也只在睡夢間可行,等宿寧止徹底清醒過來,也沒有在夢中那般在意了。

眼下她更介意另外一件事。

自虛境歸來,她日日嗜睡,深夜從未醒來過,這是她頭一次在夜裏清醒,卻發現自己並不在清靜院中,而在一處不明之地。

她的身體也仿若不受她控制一般。這感覺何其相似,與虛境時一模一樣,別無二致。

“你醒了?”

身體裏彷彿有另一個人在對她說話。

宿寧止大驚。

“醒了也好。”那人笑起來,單聽聲音,不辨男女。

宿寧止卻猜到了他是誰:“艷三方?”

艷三方笑起來:“是,小美人,是我。”

原來她真的被奪了舍。

電光石火之間,宿寧止忽然想通了一切。

當時艷三方說他是為了花伶時而來,實則並非,他一開始打得便是她的主意。

“這才是虛境的目的?你一早就是為了我這具身體而來?”宿寧止強穩住心神,問道。

“小美人,你真聰明,可惜我不能獎勵你。”艷三方的語氣聽起來頗為遺憾。

宿寧止卻說不出話來。

“因為你發現的太遲,你的身體已經全部歸我所有了。”艷三方笑道,“若我願意,你即刻便可煙消雲散,知道嗎?”

宿寧止亂了心神。

她以為還要再晚一些才會發生的事情,卻以最糟糕的姿態,猝不及防展現在她的面前。

“為什麼?”宿寧止克制着情緒問他,“為什麼是我?”

她於修真界只不過螻蟻一般的存在,控制了她,完全無濟於事。

艷三方桀桀怪笑,沒有回答,像是在嘲諷她一樣。

宿寧止想要控制自己的身體,卻一點力氣都用不上。她除了魂魄俱在,果真如艷三方所說,已經全都不歸她了。

“小美人,若不是你,這齣戲還怎麼唱下去?”旁觀宿寧止做無用功的艷三方緩緩說道。

他雖在笑卻近乎無情。

宿寧止警惕:“你要做什麼?”

艷三方卻抽離了魂魄,宿寧止稍稍恢復了一些控制力,卻立馬被一團從地心躥起的鬼氣困住全身,蒙蔽了雙眼。

“要做什麼?”混沌中,那股陰森的氣息既像是愛.撫又像是威脅,“我要你……親手殺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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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犬每天都在崩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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