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林皎知道自己又出醜了，明明很想在他面前保持優雅，卻三番兩次出醜，好不容易進了門還摸不到燈，最後乾脆摔倒在地上，還有比她更慘的嗎？

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依舊不受歡迎，鄭思行卻沒有離開，伸手想要拉她起來，誰知道林皎的反應更強烈，揮着手不讓他靠近，聲音都透出哭音，「不要你幫、不要你幫。」

看她這樣孩子氣地坐在地上，鄭思行的心裏反倒湧出一些暖意，幾乎以為眼前的林皎還是那個十八歲，有點驕縱的丫頭，儘管自己百般冷落，她還是嬉笑着湊到身邊，孩子氣的執着。

鄭思行蹲下身子看眼前的女孩，眸光溫柔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要在這裏和一個快醉倒的女人較勁，明明可以痛快地把她丟到床上，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離開，可心裏不知為何冒出一股莫名的留戀，讓他不捨得那麼做。

如果是沒喝酒的林皎，大概又在想盡辦法躲避自己，只有這樣微醺的時刻，她才能沒辦法躲避。鄭思行從沒這樣在意過一個人，也不喜歡自己的心思任人擺佈的感覺，可從林皎回來第一次出現在他面前開始，他整個人就陷入一種困境。

她越是躲閃，他越想靠近，看她小心翼翼又困擾的表情，心裏覺得有趣，可瞧見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又煩躁得不能自已。

就算她什麼都沒做，不出現在他眼前，他還是會想起曾經的時光，這個女孩橡皮糖一樣黏着他。

鄭思行想到在一起的那一年，她很貪睡，卻硬撐着爬起來幫他準備早餐，就算被拒絕很多次都還是堅持，無論他吃不吃。明明知道他不耐煩被打擾，工作的時候不接聽私人電話，她卻始終喜歡打一通確認他是否安全到公司，無論她接不接，她就是莫名地堅持這個習慣。

林皎還會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刻意跟他作對。他吃早餐的時候不喜歡喝牛奶，只喝白開水，她費盡心思做各種水果牛奶，花樣百出，說是對身體好。他不喜歡藍色，她偏偏穿着一身藍在他面前亂晃，還嘟囔着你怎麼不說話，趕我走也行啊。

那時候的鄭思行不堪其擾，完全沒想過林皎這樣做的原因。此刻想來，現在的態度是報復嗎？因為在一起的時候他不關注她，所以現在用同樣的態度對待他。

偏偏她越是這麼躲避，他更上心，無論回來的時候是早是晚，總忍不住在門口駐足，想要聽到隔壁的聲響，想知道她在做什麼。可笑的是林皎現在對他避之不及，完全不給他靠近的機會。兩個人的位置一下子顛倒過來，鄭思行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變化，可等待的滋味並不好受，就連她這樣醉酒的相處時刻都顯得奢侈起來。

可是，他曾經並不喜歡林皎不是嗎，他欣賞的女人是成熟、穩重的，能夠獨立地解決生活中的瑣事，甚至成為他商場上的得力助手，可林皎明顯不是那樣的人，她性格古靈精怪，小時候就有巨大的好奇心和探險精神。這樣一個總是和他作對的丫頭，那時候真的沒辦法吸引到他。

那現在，他這樣關注她是因為什麼？總忍不住想靠近她。還是愧疚？愧疚浪費她的時光，愧疚因為他的原因讓她離開家，愧疚他始終不曾注意她。

意識到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鄭思行的眉頭皺起來，有種嘆氣的衝動，他不該在這時候胡思亂想，不但沒弄清楚林皎，反而把自己帶進了死胡同，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這個喝醉的女人帶進去安置。

「如果不想我幫你，就自己站起來。」鄭思行沒有說服喝醉女人的經驗，儘管心裏千頭萬緒，口氣卻還是有點生硬。

林皎很清楚地知道自己還沒醉到迷糊的地步，可看着鄭思行第一次彎下腰守在自己身邊，竟然有些任性地想藉著酒勁胡鬧，「反正不用你幫。」

「那你站起來。」

「你先離開，你走吧。」

對胡鬧的女人沒經驗，可遇到難解的問題，鄭思行很有經驗。他站起來，居高臨下看坐在地上的女人，「我幫忙跟你自己起來，你選一個。」

「你走。」

沒有再說話，鄭思行乾脆俐落地彎下腰，在林皎迷糊而驚訝的驚叫聲中把人抱起來，看着懷裏硬撐的女人，他彎彎嘴角，「既然你不合作，那我只能強制執行。」

「鄭思行！」身周被男人溫暖的氣息包圍，林皎差點昏倒，嘴巴卻不肯認輸，「你、你要做什麼？」

「送你去洗澡，然後睡覺。」鄭思行的語氣異樣地平靜，腳步穩健地往浴室走。

林皎漲紅了臉，掙扎因為酒醉顯得很無力，「我自己去、我自己去。」

手臂強悍地不肯放開，抱着這個女人不費力氣，鄭思行的聲音沒有什麼起伏，話里的意思卻儘是威脅，「如果你還要胡鬧，我就立刻打電話到爸媽那裏，就說你最近喜歡喝酒到半夜回家，讓他們派人來照顧你。」

「你……」林皎被這樣赤裸裸的威脅氣到，偏偏還不不能反駁。她當初搬出來住就是想要自由，如果家人知道她這樣胡鬧，肯定會要她住回去。更重要的是，他怎麼能繼續喊爸媽，那是她的家人，他們已經離婚了。

「你不要喊他們爸媽。」退而求次，林皎不得不屈服，「我、我以後會注意不喝酒，不會再打擾到你。」

鄭思行沒有回答，既不反駁，也沒同意，沉默着把她抱到浴室。

「你放我下來，我自己會洗。」擔心他會留下，林皎被醉意熏染的臉頰紅透，「我自己可以洗。」

這一次沒有堅持，鄭思行把人放下來，讓她扶着牆，又幫着放水進浴缸，這才看一眼林皎，「小心別昏倒。」

「嗯。」紅着臉點點頭，林皎忍不住看一眼鄭思行，只可惜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你出去吧。」

讓林皎意外的是，鄭思行出去得很痛快。

看着浴室門關上，林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艱難地脫掉衣服之後又忍不住屏息聽外面的動靜，沒有關門聲，可也沒有別的動靜，他大概是走了吧。

送林皎進去洗澡，鄭思行沒有在旁邊多待。

他的心跳得很快，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可剛才抱着懷裏的女人，聽着她嬌嗔的拒絕，他的腦海里竟然冒出很多旖旎的畫面，這讓他意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結婚後都能堅持不碰林皎，偏偏這會對她生出慾望。

鄭思行站在那裏深呼吸，突然很想抽煙。

用了好一會才平靜下來心情，他忍不住站在客廳里打量這房子，第一次來的時候人太多，燈光亂，來不及看清楚，現在他有足夠的時間。

兩邊屋子的格局差不多，只是他的那裏明顯屬於單身男人，這邊就多了很多女孩喜歡的小東西，可愛的擺件、溫暖的枱燈，還有到處都是的抱枕。想着林皎平時懶洋洋靠在上面的樣子，他心情很微妙地好起來，可眼角不小心瞧見應該屬於季凱帆的外套，心情又沉了一下。

鄭思行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變得善變，可不得不承認，林皎完全左右了他的情緒。

有些惡意地把外套丟開，鄭思行坐在沙發上歇了一會，過了十幾分鐘還不見林皎出來，就走過去敲門，「喝了酒不能泡澡太久，早點出來。」

林皎差點在浴缸睡着，聽到聲音，心裏一跳，喝了酒又被熱氣熏得渾身發紅，她暈得更厲害，可想到鄭思行並沒有離開，又有細微的喜悅湧上來。竟然會覺得高興，她一定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