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
偌大的隔音室內,穿着白T恤的棕發少年閉着眼睛,修長的手指在電子琴上靈巧地移動着,清澈又明快的歌聲從他口中流淌而出。少年時不時停下,睜開眼睛,然後提起筆來,在手邊的五線譜上修修改改。
如此數次之後,他終於長出一口氣,將稿紙放到了一邊,臉上露出了由衷的喜悅之色。
“寫完了!這一定是一首有趣的歌!”
他高舉雙拳對自己宣佈了這個消息,然後打了個哈欠,睏倦地抬起頭來,卻猛然瞪大了淺棕的雙眸,不可思議地望着隔音玻璃之後出現的人。
“觀,啊不對,經紀人?”游城十代及時糾正了自己的自來熟。
音羽觀火摘下了耳機,將散落下來的黑髮別好,對着十代露出了一個自然的笑容,隨後指了指隔音室被他反鎖上的門,用口型示意,“打開門。”
十代反應過來,從凳子上一躍而起,飛奔到門口打開門,有些困惑地摸了摸頭,“經紀人,你在等我?”
這才是十七八歲的年輕人的普遍身高啊!前兩天她都差點以為自己是從小人國誤入了巨人國。
音羽觀火看着只比她略高了一點的十代——雖然她穿着高跟鞋,一邊在心裏吐槽承太郎和黃瀨的身高,一邊微笑道,“我剛剛聽了你的歌,很好聽。”
“既然經紀人這麼覺得,這首歌一定沒問題啦!”十代顯得十分開心。他的情緒具有相當的感染力,觀火也情不自禁地覺得心情愉快起來。
這就是十代能作為童星出道的魅力所在嗎……
觀火悄然確認了這一點,觀察着十代尚顯青澀但已經十分好看的側臉,慢慢開口問:“這首歌……你會親自唱嗎?”
十代怔了怔,然後塌下了肩膀,“我不行的啊。”他捏緊了雙拳,很努力地掩飾自己的沮喪,“能在歌曲上署名,我就很滿足了。”
啊,這樣的十代就像是一隻找不到骨頭的小狼狗,讓人怪心疼的。
音羽觀火回憶起昨晚熬夜看完的十代幼時主演的一部電視劇,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對方亂糟糟的水母髮型。觸手柔軟,令人心癢。
“經紀人?”十代眨眨眼,但還是十分配合地低下了頭,從低處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我剛剛聽你唱得很好啊。”她不由放輕了聲音,眼神真誠。
“那是因為我沒連續唱。”十代努力地比劃了一通,最終還是放棄了,“我現在唱一遍,經紀人你就會懂了。”
他清了清嗓子,完美地復唱出了剛剛寫完的曲子,歌聲清澈溫柔,飽含感情。
音羽觀火隨着歌聲打着節拍,確認這是她近年來聽到的為數不多的好嗓音——準確的說,是自從THEPHOENIX解散,新的天團Espada上位之後,在偶像界中她聽到的最好聽的聲音了。
但主歌唱完進入副歌的時候,十代突然皺起了眉。他努力又氣息不穩地唱了幾句,最終還是停了下來,淺棕的雙眸中各自有紅綠光彩一閃而過。
滾回去!
他在心底對那股紅綠色彩的意識怒喊,對方冷笑着退回他內心深處的一個角落,那是深到他無法觸碰的角落。
“十代?”
觀火碰了碰突然彎下腰喘氣不勻的十代,卻被對方一把拉住手,捏到手腕泛紅。
十代的手心滿是冷汗,冰冷到彷彿是在冰天雪地之中。她壓下腕骨傳來的疼痛,用另一隻手穩住十代滾燙的身體,“十代?十代!”
明明剛剛還好好的,就對着她唱了頂多一分鐘的歌而已,要是這種情況也叫舞台恐懼症的話,那十代根本不可能和人正常交流了,可事實並非如此。
倒不如說,是唱歌本身讓他變成這樣的。
游城十代突然抬頭,觀火被他眼睛中的冷意刺了一下,卻還是盡經紀人本分,擔心地探了探對方額頭上的溫度,“沒事嗎?需要去醫院嗎?”
十代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恢復了平日的清澈,“我沒事。”他頓了頓,突然意識到現在的姿勢等同於抱着觀火,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都沾到了他的身上,不由趕緊把手舉了起來,“經紀人,我沒對你怎麼樣吧?”
觀火看着對方掩耳盜鈴的舉動,故作嚴肅地把手湊到對方面前,“看,手腕都紅了。”
“誒誒誒?!”十代差點跳起來,左右張望幾下,衝進隔音室,又提了個箱子衝出來,“還好以前備着的醫藥箱沒被公司丟掉。經紀人,我給你消毒!”
你在隔音室是在寫歌對吧,是寫歌啊不是打架決鬥對吧?為什麼會要準備醫藥箱啊!這根本不是小狼狗而是披着小狼狗外皮的領頭狼吧!
音羽觀火目瞪口呆地看着對方的行動力,擺擺手,“逗你的啦。”她活動了一下手腕,滿不在意,“沒傷到骨頭就沒事,不說我了,我問你一個問題——”
“你,想唱歌嗎?”
十代張了張嘴,她打斷他,認真地望着他的眼睛,“不要想公司同不同意,也不要想你的心理問題,直接回答我,想、還是不想。”
她眨了眨眼,“我希望聽到一個字的回答。”
十代微微低頭看她,觀火紫紅的眼睛裏滿是光彩。他偏了偏頭躲開這種彷彿要消融一切陰暗的眼神,撓了撓頭髮,如釋重負,換上熱情的笑容,一字一頓地回道:“想。”
當然想,唱歌是他從小就一直崇敬着的事業。
“那我帶你去見一個前輩。”音羽觀火神秘地微笑道,“他說不定能弄明白你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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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后,另一間隔音室。
“綜上所述,十代的問題就是這樣了。”音羽觀火將十代的問題儘可能明白地敘述完畢,然後毫不見外地逕自走到隔音室的某堵牆旁。
她在右手邊摸索了一下,摁下機關打開暗藏着的冰箱門,從裏面拿出冷藏着的礦泉水,然後嫌棄地看了眼冰箱裏裝滿的各式紅酒,“你再這麼喝下去,遲早有一天嗓子要完。”
“我記得很久之前就說過,我很討厭你這種管天管地的人,讓人感覺很不爽啊。”金髮的男人隱在窗帘投下的陰影之中,眯起眼睛,陰冷的氣勢充滿壓迫感。
觀火沖他撇了撇嘴,“好好好,我的樂壇搖滾天王DIO大人。你現在的經紀人都不管你嗎?”
“他們敢。”DIO隨意地坐直了身體。
“也是,你這半年都炒了6個經紀人了,平均一個月一個,最短的那個才跟了你10天吧?”觀火大口喝着礦泉水。
“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不能表現得更淑女一點嗎。”DIO轉移話題,對她喝水的方式表示了嚴重的異議。
“我渴。”觀火眨了眨眼,也表示抗議,“為什麼你可以管天管地啊!”
“因為我是DIO。”
“……”
觀火無言以對,簡直是只許DIO放火,不許她來點燈。
她嘆了口氣,“真搞不懂,你明明在冰箱裏塞了礦泉水,自己又不喝,總不會是給我準備的吧?”她被自己逗笑,自顧自說了下去,“好啦,我不是來和你吵架的。喏,那就是游城十代,我看好的下一代的歌技擔當。這樣說起來,他應該算是你的直系後輩了。”
她指了指在隔音室外的坐着的十代,後者看到她投來的眼神,露出一個十分具有活力的笑容,令人心情也不由變好。
觀火剛想回他一個微笑,突然眼前一黑——隔音室和等待室之間的帘子猛地落了下來,遮去了最後的光亮。
觀火冷漠.jpg
“DIO?”她試探地問,“你幹嘛?我又不像你一樣能夜視。”
這傢伙和幾年前在天團的時候相比,在為人處世方面簡直毫無長進!還是一言不合就遠程操控降帘子!
雖然DIO因為個人體質的關係不能見陽光,她也對這很理解,可是DIO能不能理解下她這個正常人……
好吧,她知道不能。
她再次冷漠.jpg
黑暗讓她的感覺更加靈敏,她在DIO走到她面前時有所察覺,“DIO……迪奧?”
“別在我的地盤和人眉來眼去!還有,不要那麼叫我,別忘了我們的關係!”男人低沉性感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帶着一絲厭惡,“哼,隨隨便便讓人當我的後輩,我DIO是獨一無二的。”
觀火努力抓着他的重點,“你的意思是,你覺得我把他培養出來會影響到你的地位?安心啦,你的嗓音和他是兩個路子的。”
她自來熟地拍了拍DIO的肩膀——好像一不小心拍到了胸肌上。
這傢伙是不是又長高了?
她毫無猶豫地又將手向上挪了挪,“安心啦安心。”
——DIO覺得自己的獠牙控制不住地長了出來。
“你給本DIO出去!”
“你拉開帘子啊我看不到。”
“轉身,直走,停,開門,出去,把那個小鬼叫!進!來!”
觀火順利打開門,給DIO比了個“我就知道你靠得住”的手勢。
十代見她出來,連忙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沒事吧,經紀人?那個大叔突然就把帘子放下來了。”他上下打量音羽觀火,生怕她被剛剛那個奇怪的大叔佔了便宜。
音羽觀火對他X光一樣的視線一臉懵逼,“沒事啊,DIO只是嘴上比較凶,你安心進去吧,我在外面看着。”
十代進了隔音室,眨了眨眼,眼中泛起的異色光芒很快讓他適應了黑暗。他看到金髮的男人穿着一大堆愛心裝飾的時髦衣服,一手支着頭,眼神狠厲地望着他,“小鬼,過來。”
他像是沒察覺到男人的不爽,帶着爽朗的笑容地走過去,“DIO前輩,我聽說你的大名很久了。”
DIO動了動鼻子,熟悉的香水味道從小鬼身上隱隱約約地散發著,令他表情更加陰沉。
她還在用那個人送的香水嗎?
“我聽那個女人說了你的事情,你的CD我也聽了一段。”他支着下巴,“我可以幫你剋制心中的那個東西,讓你完整地唱歌,在技巧上更上一層樓。”
十代歪了歪頭,表情真誠,“前輩,你人真好。”
“哼,別拍馬屁,我對你沒興趣。要是走了技巧這條路,你就能收斂住唱歌時的感情波動,那個東西就找不到你心靈上的漏洞了,她也不會再來煩我。”
DIO翻了翻手上的日程表,冷笑道,“下個月我就要開演唱會了,時間很緊,每周大概在周三、周五下午各抽出兩個小時,但願你能跟上我。”
“好的,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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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火在外面等得差點破門而入,十代終於開了門出來,只是——
“十代,你怎麼抱着這麼多瓶礦泉水?”
十代皺了皺眉,“我也不知道,DIO前輩就讓我把他冰箱裏所有水拿了出來,說是全送我們新團了。”
“……也許他是想贊助我們訓練?”觀火也皺了皺眉,“比如在我們的團名前加個DIO,變成DIO的xxxx。”她為自己的腦洞打了個寒顫。
咔擦一聲,隔音室的玻璃突然在觀火和十代眼前碎了,嘩啦啦地掉了下來。
“DIO,你玻璃壞了,我下樓的時候找人來修啊。”她習以為常,鎮定自若地對着隔離室里大聲叫到,帶着十代就去等電梯。
DIO坐在暗室里翻出手機,把音羽觀火拉入了黑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