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也許是沒了美貌，再被人說沒有智慧就很悲慘了，季寧寧現在對這類形容詞十分敏感。

她憤憤往下一拉，本來打算偽裝路人吐槽一下新聞稿的用詞……

月亮粑粑：這個女主角真是長得一言難盡……

騎驢看唱本：樓上1，就算是恐怖片也不帶往恐怖方向挑女主的

一個無知的路人：卧槽丑哭了！丑拒！！！

端木然：劇組當觀眾眼睛都瞎了？

路溪一生應援：說好的從Bloom的挑？路溪長得好看人又勤奮，為什麼不是她上？聯名抗議，劇組還我路溪一個公道！！

碧海潮生：科普一下，這的確是Bloom的成員，名叫季寧寧……那麼問題就來了，季寧寧是怎麼混進Bloom的？

仍然是一片罵聲。

季寧寧發現她有點失誤……通常一篇新聞稿出來，網民第一眼看到的是配圖，而不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而在看到她的臉之後，誰還有心情看字

何況那照片，大概是為了配合恐怖片宣傳，盡把她往驚悚方向拍了，比平常的不好看更加不好看……

其中點贊最多的一條評論是：

季寧寧今天退團了嗎：很遺憾，沒有。

天了嚕，季寧寧這才發現，黑她的人還真是有組織有紀律的！

這也不怪她。

曾經的季寧寧，實在是一個不太接觸網絡的人。

十二歲的時候，季寧寧就進了事務所。事務所安排的任務本來就多，她又不算太有天分，必須得下苦功。她的生活很快被舞蹈和聲樂所佔據，忙得腳不沾地，訓練一結束就巴不得躺在床上睡得天翻地覆，哪裏還有心思刷網上的評價。

出道之後就更不愛看了，她的曝光率幾乎都是捆着團才有的，看的人難免和這個那個對比……

得虧季寧寧不看。再心寬體胖的人，整日沉浸在侮辱和謾罵之中都得抑鬱了。

但網上的風言風語她是避過去了，現實呢——話筒一遞過來就是嘲諷，打開快遞就是印着血手印的死亡通知書，排練舞蹈的時候團員總是嫌棄她拖後腿，事務所也在打壓她，那種感覺，她要怎麼避？

她當然可以不當明星。

說起來也怪她自己，長得不好看，非要當什麼明星。最終的悲劇，純粹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她不該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該以這樣的長相妄想成就星途璀璨。

——可是少女懷揣着明星夢難道從本源上就是一個錯誤嗎？人的相貌是天生的，如果因為老天不賞飯而放棄，相較於自殺，這豈不也是另一種逃避？

既然都是逃避，根本沒有什麼高下之分。要麼都一視同仁地接受了……要麼就硬着頭皮走下去。

曾經的喬寧也不大愛看評價。誇她的罵她的比比皆是，那又怎樣，黑黑粉粉的都是虛的，攥在手裏的人氣才是實的，她既然能通稿一個接着一個，還怕被人暗搓搓地戳脊梁骨？

但這一套對季寧寧來說沒用。

喬寧有那個底氣才不怕黑。就算是黑她的人，也少有不承認她漂亮的。

季寧寧……唉。

沒辦法，既然黑她的力量太龐大，季寧寧就先從這下手好了。

季寧寧關注了“季寧寧今天退團了嗎”，順着推薦又找到“季寧寧今天退出Bloom了嗎”“季寧寧今天滾出娛樂圈了嗎”“季寧寧今天退出招魂劇組了嗎”等一系列大同小異的賬號……相較之下還是最先建且十分活躍的退團了嗎粉絲最多。

季寧寧今天退團了嗎：沒有。

季寧寧今天退團了嗎：艹，還沒有。

季寧寧今天退團了嗎：快了！！！

季寧寧今天退團了嗎：沒有。

季寧寧看了看說“快了”的時間，正好是她自殺的時候……所以說，自殺這個事情根本划不來，這些只圖一時嘴快的人，誰會覺得自己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能把人推向死亡之路，還不是季寧寧心理承受能力不行，自己又作死么？她要是真死了，他們最多假模假樣地哀悼一下，沒死成還得繼續鄙視……

要說生氣么，季寧寧也不算生氣。沒辦法，誰讓季寧寧是真的沒看這些呢？

季寧寧很快又找着了一個賬號叫“說給季寧寧聽”，比起之前那些簡單粗暴的，這個賬號發的都是投稿，不乏長篇大論，內容更是五花八門……呃，季寧寧簡單總結了一下，除了長得不好看是真的之外，其他黑點都像是從雞蛋里挑出的骨頭，牽強得很。就連笑得時候露了七顆牙齒和其他團員遞給她礦泉水的時候她不渴所以搖頭拒絕了都能被拎出來吐槽沒教養……

作為Bloom的一員，季寧寧當然有自己的官方微博賬號。粉絲還不少，但都是黑，一發微博一擁而上全是污言穢語，就算她刪光了微博那些人無法評論，私信罵她的人仍絡繹不絕。

季寧寧想了想，創建了一個叫“我小喬又回來了”的小號，算是紀念她作為喬寧的光輝歲月；她轉發了之前那個新聞，@了那一堆賬號。

其實既然是頭條，關注的不關注的人都能看到，但有人拿來投稿，這些賬號還是會轉的——這說明有了新鮮血液注入，組織變得更為強大。

轉完之後，自然就有人來問：“你也是季寧寧的黑子？”

季寧寧還真認真地想了想，其實她對這具身體的確不太滿意，比她以前差遠了。她誠心誠意地說：“是。”

同一個陣營的人，一般都在相同理念的感召下，對戰友十分熱情。不僅有許多季寧寧黑跑來私信她，還將她拉進了一個專門吐槽季寧寧的群。

今天季寧寧退團了嗎：妹子我看到那個了@我小喬又回來了。

今天季寧寧退團了嗎：氣人，她不是鬧自殺嗎，怎麼還活得比誰都好。

危機歐馬可：呵呵，用這種方式炒作，漲姿勢了。

阿南：憑啥讓她上啊，路溪呢？

喵醬：Bloom一年到頭也接不到幾部電影，這種資源不落到center頭上就算了，居然給她？季寧寧一沒資歷二沒顏三沒演技，憑啥，就憑她自殺？真是服氣。

風和日麗：有黑幕無疑

喵醬：不懂季寧寧這種人死活非要留在Bloom是為了什麼，為了被大家罵？人就該有自知之明，長得不好看別來當偶像。

雪落無聲：為了襯托出別人特好看唄

斑斕：看到小天使狀態好像很不好，肯定是太難過了，居然輸給季寧寧這種人。心疼QAQ

其後一堆人1。

小天使當然就是路溪了，不需要解釋，她就是小天使嘛。

……季寧寧要怎麼告訴這些人，路溪狀態不好，那純粹是被嚇的？

季寧寧算是看明白了。

她好不好看是一回事，專門來黑她又是另一回事。一般來說，路人就算嫌棄她，說幾句也就過去了，天天和季寧寧磕着就跟季寧寧天天被人罵其實沒什麼兩樣，多鬧心啊？如果不是有利益衝突，很少有人能堅持不懈地一黑到底。

群里的大多數人當然就屬於有利益衝突的：他們粉着Bloom的其他成員。

這也是很無奈的事情。

一個團的人，無論對着媒體表現得如何友善和睦，資源是固定的，粥多僧少，不去搶的人什麼都不會有。女子團體又是出了名的撕逼聖地，少有兩個女孩擱一起不掐架的，何況這是三十幾人，內部你眼紅我我眼紅你勾心鬥角沒完沒了……粉絲可不就上行下效了。

而季寧寧就成靶子。

各家都能踩一腳，所以各家都要踩一腳。

責罵其他人抬高自己的偶像成為了他們證明自己立場的手段之一，就算沒有實際作用也要過過嘴癮體驗一把當粉絲的感覺。

所以黑她的人才經久不息，樂此不疲。

然而現在這個活該被踩的季寧寧居然接了《招魂》，就意味着其他可能接的人徹底沒戲了，誰能忍？

那些盼望着自家偶像能藉此露臉的粉絲自然不服，其中路溪粉最多，又最堅定這個角色就該是路溪的，最後這氣就越發發泄在了季寧寧身上。

至於攻擊季寧寧的長相，從始至終，其實只是順便的而已。

抱着這樣想法的季寧寧瞬間就眾人皆醉我獨醒了，不由自主在大家討論得熱火朝天的時候插了一句：你們都為什麼討厭季寧寧啊，就是因為她長得不好看？

多荒謬啊，不好看都能成為被討厭的理由，再丑點豈不是活該去死了。

不過話一出口季寧寧就覺得有點莽撞了，她現在是肩負着黑轉粉艱巨任務的卧底，不能在最開始就讓人察覺到自己的真實身份啊。

結果群里在七嘴八舌地討論完后，告訴她一個結論：“是啊。這不夠了么？”

季寧寧氣結！

這個看臉的世界，太過分了！

當然也有敏感一點的懷疑：“小喬你怎麼說這種話，你不會是季寧寧的粉吧。”立即就有人幫她澄清：“怎麼可能，季寧寧哪來的粉。”先頭那人恍然：“哈哈哈哈你說的是。”

季寧寧：“……”

於是在問她的看法時，季寧寧有氣無力地說：“其實我也覺得季寧寧是真不好看……”

這真的是大實話。

她多懷念喬寧啊，頂着那張臉簡直天下無敵。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立場一樣，有個人很快發了張圖，是季寧寧眯眼咧嘴笑的模樣，的確可以用醜陋來形容——當然抓拍的這表情擱誰身上都好看不起來。圖片的最下角還有一行大字：【如果丑能發電我將照亮世界】

這一下子像是觸動了某個機關，群里人頓時沒了聲音，只是瘋狂地發類似的圖片：季寧寧的丑圖加上說明【吃/屎啦你】【給我滾】【不要和我比丑你將喪失自信】【我丑我閉嘴】……

季寧寧目瞪口呆！

在她虛心請教這是什麼后，又是刷了好半天的圖，才有人不屑道：“表情包啊！”

季寧寧這才記起，表情包是這個時代的偉大發明，而她竟然已經無意中擁有了此等無形財富……

不然怎麼說事實勝於雄辯？

季寧寧只感覺她滿腔對自己的維護都在實打實的丑照前啞了聲……真的是太丑了。

她哪裏還有什麼不滿，她心虛得快要刨個洞把自己埋下去。

想到她的丑照就這樣在網絡上肆意流傳，任誰都可以保存下來，在關鍵時刻甩她一臉，她倏地喪失信心了。不，她簡直是悲痛欲絕，如果眼前還有安眠藥，她一定會果斷吞下去！

糾結許久后，季寧寧終於做出決定——

她眼眶含淚、雙手顫抖地打字道：

誰還有季寧寧的表情包，能都發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