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道具組的人本來是抱着看好戲的心情等季寧寧瞥向那些道具的。
他們對自己製作的道具已經麻木，不覺得很可怕，反而覺得看人被嚇到很有成就感；不過見多了這樣的場景后，他們也不再覺得那麼新奇了，有些臉上還露出了悲憫的神色。
即便如此，他們也無一例外地安心等待着尖叫響起，有經驗的已經提前戴好了耳塞。
然而在等了半天之後——
季寧寧頂着一張女主角式的面癱臉：“什麼時候開始試鏡？”
道具組：“……”
一片嘩然。
其中有個活潑的年輕人十分自來熟地躥上來，拍了拍季寧寧的肩膀：“你行啊，小姑娘膽子真大！沒事，這狀態拍戲綽綽有餘了，現在不需要裝……”他還以為季寧寧強忍着恐懼，在敬業地飾演女主一角呢。結果季寧寧幽幽地瞥了他一眼，倒是把他嚇得汗毛都立起來了。
這小姑娘居然真的一點都不怕！
他訕訕地收回手，不知怎麼心裏有點發虛，瞬間又躥出去老遠，和季寧寧保持距離；轉念一想，倒不是他膽怯，而是看到如此殘忍血腥的兇案現場，即便知道是假的，仍能面不改色的女孩子，誰會覺得是正常人？
這年頭少年犯罪率高得很，一個看着人畜無害的孩子手頭可能就攥着人命，他只是個普通人，可不敢得罪這種心狠手辣的……
【這人怎麼一點都不怕，不會是心理變態吧】
【連環殺人兇手？】
【瞿導這是招來了什麼人啊！】
【我剛才還碰了她，她不會在尋思着把我做成道具吧？】
【……】
這小哥心理活動還挺豐富。季寧寧看他原本寥寥無幾的彈幕一瞬間就密集得把臉遮了起來，不禁嫣然一笑，溫聲寬慰他：“放心，我知道道具都是假的，沒有拿活人做的。”
小哥：“……”
他的腦門上忽然飄過一條：【媽媽呀笑起來更可怕了！QAQ】
慢慢的其他人也緩過神來。他們開始圍着季寧寧問問題，其中問得最多的當然就是：“你真的不怕？”季寧寧看得到他們的想法，知道他們在屢試不爽后，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真的有人一點都不怕；何況這些人做道具，不管瞿導怎麼想，他們就是為了嚇人的。現在季寧寧算是打臉了，於是一個個都憋着勁琢磨起怎麼才能嚇壞季寧寧呢……
看這一肚子壞水！按他們這麼折騰下去，劇組能找到合適的女主角才怪！
還有個不信邪的從背後拍了拍季寧寧的肩膀，季寧寧一回頭，就看到他手中端起了什麼猛地湊到季寧寧面前——看過恐怖片的都知道，即便沒有任何嚇人的地方，這種猛然出現的鏡頭就足以嚇出一片尖叫。何況對方手裏拿着的大概是什麼血淋淋的東西，一般人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時候猝然看到，無論如何都淡定不下來。
但季寧寧……呃，抱歉她看到的還是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她不笑場已經很給面子了。
於是那人看到她似笑非笑的神情，整個人都懵了，好半天嘴邊才蹦出一句：“嗨……”
吧嗒一聲，他手中的道具落了地。
季寧寧淡定地撿起來，遞到他面前：“你的東西。”
“哦……”那人下意識接過了，恍恍惚惚低頭一看，“——啊啊啊啊救命！！”
就說沒有心理準備的時候什麼都能嚇到人，這不自己都被嚇到了？
季寧寧一臉悲憫地聳聳肩。
道具組：“……真他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無論道具組是如何急切地想升級道具來嚇季寧寧，此刻他們是很服氣的。
不多時得了信的瞿導也顛顛地跑來，推門而入的時候正好看見季寧寧站在鮮血淋漓中面無表情地朝他回首，一幫平日裏橫行霸道的男人乖乖站在一邊不敢靠近……那畫面感真是太強了！瞿導當即兩眼發暈，好半天才穩住，扶着門框不住地大聲說：“好好好我要的就是這樣的感覺！”
剛才那一幕，實在跟他想像中的恐怖片如出一轍，瞿導甚至感覺拿着攝像機把這樣的畫面拍下來，都能直接放上大屏幕了！
本來不抱任何希望，沒想到季寧寧給他了個天大的驚喜，他對季寧寧的感覺一下子變得非常複雜。好在季寧寧看上去並不介意——或者十七歲的小姑娘已經早熟地學會了在娛樂圈混就是要寵辱不驚。瞿導想着季寧寧這樣的新人太需要機會了，等電影拍出來之後多捧捧，算是彌補他之前的無禮就好，因此他也沒說什麼。
季寧寧當然也洞悉了他的想法。
所以她始終抿嘴而笑，不置一詞。
娛樂圈裏捧高踩低似乎已經成了潛規則，季寧寧現在默默無聞，不把她當回事才是正常的做派。相對而言瞿導還算好的，至少他有彌補的念頭，大多數人只圖自己一時痛快，對別人造成了什麼影響，根本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
說起來季寧寧不就是被這麼些站着說話不腰疼的人激得吞安眠藥了？
好在她回來了，她現在……好吧，比以前更慘。
以前的季寧寧總沒人直接指着鼻子罵她長得不好看吧，現在那些人都不用開口，鄙視的彈幕足以將季寧寧淹沒……
簡直痛苦！
季寧寧居然能忍下來，再一次說明她其實並不是媒體所說的情商低到令人髮指。
不過季寧寧對於瞿導許諾的其實不大當回事。她對自己有幾斤幾兩清楚得很，她上輩子當紅的時候，影視劇是拍了不少，大獎也拿過，但靠的是導演是造型師是剪輯師，和她的演技實在沒太大關係。
畢竟很多獎也就那麼回事，尤其是朦朦朧朧說不清楚的文藝片，女主角只要夠美夠仙，長袖飄飄間，話都不用說就那麼眉目含情地一瞥，就已經是讓人驚艷的素材了。
總而言之，季寧寧的演技處在一個很微妙的境界，有人誇，有人罵——她自己也知道，她演那些美美美的角色的確很拿手，其他的就算了。
等到這輩子她沒辦法美美美了，演技也就約等於零了……
既然現在也有了機會，季寧寧是不是正好拋棄原來的捷徑，專心苦練演技，終成一代影后？
季寧寧的答案是否。
演技這東西，想要琢磨透，真是太難了。
她不需要。
她對自己現在的定位很清楚：她是偶像女團的一員，就算她接再多的影視劇，歸根結底只是為了吸粉，而不是彰顯作為演員的職業素養。
她根本不是演員。
演技對她而言就是附屬品，她會儘可能地做到最好，但不可能放棄所有去追求這一條。
長相是天生的，已經無力回天；演技是後天的，卻熬不到七老八十才厚積薄發。
那麼一沒長相二沒演技的季寧寧該如何藉著拍電影的機會吸粉呢？
這年頭的網絡比喬寧那時發達許多，輿論壓力也空前高漲，明星的一舉一動都被放大，稍有不慎就會有網民一擁而上噴得死去活來，比媒體更為無孔不入。
所以大多數明星都會表現得矜持而規矩，笑不露齒，說話都不敢高聲。會不會被誇另說，至少避免被指着鼻子罵。
再加上有一張漂亮的臉遠比好性格和好演技重要，以至於整個娛樂圈中，美人是愈發地多了，要說性格比較引人注目的，季寧寧還真數不出幾個來。
這正好給了她另闢蹊徑的機會。
她只要表現得與眾不同，就有嶄露頭角的機會。
只要拍電影哪有不採訪主角，比起等電影搬上大熒幕讓人評價她拙劣的演技，季寧寧更傾向於在採訪的時候多多露面表現自己——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記者來的時候，季寧寧正在和道具組的小哥們互相投飛鏢玩。
從入劇組以來，道具組一門心思嚇季寧寧，季寧寧表現得十分淡定，道具組又悶頭改良，然後再次失敗……一來二去，他們很快混熟了。
尤其是最開始躥上來拍季寧寧肩膀的盧輝，現在已然成了季寧寧的鐵哥們。收了工他還會拉着季寧寧一起去擼串，他對附近熟得很，知道哪家口味好哪家價格便宜哪家愛放孜然哪家還兼賣麻辣燙並免費提供麻醬。季寧寧也不跟他客氣，她在Bloom的工資着實不多，能省則省。
記者的話筒恰好就是這個時候湊了過來：“季寧寧，看來你和劇組相處得很好……”
飛鏢叮地一聲扎在了靶子上，季寧寧得意道：“我贏了，今晚你請客。”
記者定睛一看，冷汗忽地就下來了——他們甩的哪裏是飛鏢，分明是帶血的骨頭，細細的一截看着像是人的手指，只是指尖部分被磨得十分鋒利……
再看兩人身邊，記者更是倒抽一口涼氣：他們居然就是在屍橫遍野的慘像中愉快玩飛鏢……
“媽蛋，再這麼下去我都要被你吃窮了！”盧輝鬱悶地回收了飛鏢，“不玩了不玩了，我去做道具，這次我非得嚇死你！”
季寧寧笑嘻嘻地從他手中奪過了“飛鏢”。她像是才看到記者一樣，親切地招招手問：“哎，你要不要也來玩一把？”
記者低頭一看，面色都僵硬了：“不不不不用你們玩得開心就好……”
“那真是太遺憾了。”季寧寧一邊說一邊把玩那些骨頭，看得記者又是一陣心驚肉跳，“對了，你剛剛說什麼來着？”
記者：“你們劇組的關係真好，你是怎麼做到……”
季寧寧隨口道：“大家人都挺好的，你多待一陣就知道。”說著她就低頭撿起她其實根本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神色坦然又真摯，“啊，盧哥居然把這個忘了，等會兒你走的時候能順便幫我給他送過去么？”
——她將陰森森的骷髏頭隨手丟到記者懷裏。
記者：“……”
記者內心：【媽媽我要回家！！！】
瞿導知名度不小，之前就拍過幾部叫好又叫座的恐怖片，《招魂》並不是是他一次新的嘗試。這也是事務所強調班底不錯的原因，同導演同類型的片子，即便還沒有開拍，已經聚攏了一波粉絲，因此《招魂》打從一開始就頗受關注。
季寧寧也算是沾了劇組的光，又恰好當天沒爆出其他大新聞，她輕易地蹭上了頭條：
《招魂》啟用女團偶像，這個新人和想像中不太一樣？
看吧，不管好的還是不好的，得先是不一樣的才能吸引眼球。
具體來說，季寧寧打算給自己樹立一個耿直形象。一方面藉著《招魂》的東風，她可以盡情表現她的一身正氣和不懼鬼神，讓觀眾覺得她和常見的性格溫軟的明星不一樣；另一方面，她在可以直率說出自己看法的同時，也容易讓觀眾對她的真誠心生好感。
這個設定駕馭起來輕鬆而有效，可謂是神來之筆……
所以季寧寧一眼掃完之後，實在對記者的形容詞怨念頗深——說好的耿直呢，什麼叫“傻大膽”？就算新聞稿里象徵性地打上了引號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