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有鳳來儀(三)

3.有鳳來儀(三)

梁帝當初派人千里迢迢送信去晉國,為自己的掌上明珠求師傅,想要把南喬養成元熙帝姬的模樣,實在是用心良苦。只是他大約沒想到自己是“引狼入室”——請來了柳初年。

自從見過柳初年那副白衣飄飄正兒八經的模樣,他就放下心來,將南喬交到了她手中。若他能看到柳初年現下這副模樣,只怕就會知道自己是何等的大錯特錯、所託非人了。

南喬面無表情地坐在桌案旁,看着柳初年與齊竹眉目傳情。

準確來說倒也算不上眉來眼去,齊竹看向柳初年的眼神的確是含情脈脈,柔的恨不得能掐出水,只是柳初年仍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舉手投足間風流入骨。

南喬這一個月來造訪綠猗閣數次,想盡了法子都沒能讓齊竹對她笑一笑,沒想到如今藉著柳初年的光倒是得償所願。

方才她難得地虛心請教柳初年,卻沒想到她只是微微一笑,用了一種充滿慈愛的眼光看着南喬:“帝姬年紀尚小,不必着急。”

年紀尚小……

南喬咬了咬牙,反駁道:“我今年已經十二了,哪裏小了?尋常人家這個年紀嫁人的也不是沒有吧?”

柳初年挑了挑眉,有些詫異地看着她:“帝姬這年紀已經想着嫁人了嗎?”

南喬被她一噎,在齊竹面前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只得忍了下來。

柳初年只顧着自斟自飲,中途像是想了什麼一般起身離席,這才注意到一旁鬱悶的南喬帝姬,忍笑道:“方才之事帝姬不必當真,我與齊竹早年曾有過一面之緣,故而才如此熟稔。”

南喬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看着柳初年瀟洒離去的背影半天沒能說出話,覺得這人簡直是自己的剋星。

但她也不傻,畢竟齊竹眼中那滿滿的愛慕也做不得假,便帶着幾分好奇問齊竹:“你與她是何時相識的?莫不是如同話本子上說的那般,一見鍾情?”

齊竹停下了撫琴的手,看着眼前年少的南喬帝姬,笑的有些無奈:“帝姬有所不知,我並非南梁之人,而是生於晉國。九年前,我被柳姑娘所救,後來輾轉多年來到南梁,萬萬沒想到還能有再見到她的一天。”

“九年前?”南喬有些詫異,“那時她年紀應該也不大吧?”

齊竹點了點頭,神情中有些懷念的意思:“可巧,那時候的柳姑娘同您一般年紀。”

南喬撐着下巴,嘆了口氣:“她方才說我年紀小,那為什麼你那時會對她一見鍾情呢?”

她這問話到底帶了些孩子氣,齊竹回想了一下這一個月來她的模樣,難得溫柔地看着她笑道:“大抵是那時候我也年幼的緣故吧。”

看到南喬露出不滿的眼神,齊竹方才認真地解釋:“帝姬並非柳姑娘,自然也無法相提並論。帝姬你自小嬌生慣養,便是到如今仍是有些稚氣,可柳姑娘卻不同……若您能一睹她那時的風采,便會知道我究竟何意。”

雖然齊竹這話已經極盡委婉,但南喬還是敏感地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他在說自己與柳初年相差甚遠。南喬回想了一下柳初年“浪蕩公子”的模樣,有些不服氣:“我倒的確沒能看出來她比我好到哪裏,也不過如此嘛!”

齊竹皺了皺眉,看着南喬這副不諳世事的模樣嘆道:“帝姬只願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我也無可奈何。”

他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似是自言自語般低聲道:“翱翔九天的鳳鳥斂起了羽翼,世人便以為她是尋常的鳥雀。”

他這類比多有不妥,若南喬能稍微認真地想上一想,再派人打探打探,只怕便能知道柳初年的真正身份了。奈何此時的南喬帝姬只顧與柳初年賭氣,哪裏顧得上齊竹又說了些什麼。

柳初年推門而入,便看到了忿忿不平的南喬,只當她又犯了孩子脾氣,轉而將手中的宣紙遞給了齊竹:“我見你臉色不大好,似是舊時氣血不足之症。這是我師父傳下的藥方,你照着這方子抓藥服下,應當是有些益處的。”

她說這話時十分隨意,彷彿舉手之勞,但齊竹卻知曉這方子只怕是千金難求,鄭重其事地接了過來。

“這下子故人也見了,算是勾了一樁心事。”柳初年走到南喬身前,俯身摸了摸她的頭髮,“小帝姬,我們回去吧?”

她靠近之時,南喬彷彿聞到了一陣清幽的香氣從她袖中傳來,下意識地微微後仰躲過了她的手:“走就走,別動手動腳的。”

柳初年勾唇一笑,悠悠然地走出了綠猗閣。

南喬跟在她身後,隨口問靜槐:“她衣服上用的什麼熏香,我怎麼沒在宮中聞到過?”

靜槐愣了一下方才知道她說的什麼,思索了片刻:“因不知道柳姑娘喜歡什麼味道,故而送去的衣服都是沒有用過熏香的……帝姬何出此言?”

南喬聳了聳肩,沒再答言。

馬車平穩地駛向皇宮,柳初年倚在車廂上閉目養神,偶然抬眼一瞥時卻注意到了欲言又止的南喬帝姬。

她當即來了興緻,睜開眼看着南喬:“帝姬想說什麼?”

南喬猶豫片刻,終於問出了一直埋在心裏的那個問題:“你都會些什麼?為什麼齊竹對你的評價那般高?”

“我都會些什麼……”柳初年將她這問話重複了一遍,笑容中帶了些無奈,“我會的也算不上多,但帝姬你想學的,我必然是會的。”

南喬聽了她這“大言不慚”的答話,還是有些不服氣:“琴棋書畫,詩詞歌賦?”

柳初年頷首。

“騎馬射箭,兵法謀略?”

柳初年點了點頭。

“鬥雞走馬,眠花宿柳?”

柳初年一笑。

“……”

南喬沉默片刻,一時間居然想不出還有旁的什麼,疑惑道:“你當真會這麼多東西?”

“除卻最後一項是我自學成才,旁的不都是身為一國帝姬應當會的嗎?我與元熙是同窗,她學的東西,我自然也是學過的。”柳初年理所當然地說了這一番話。

隨即像是意識到自己眼前不是那位人人稱讚的元熙帝姬,而是嬌生慣養的南喬帝姬,她撐着下巴解釋道:“平心而論,梁帝陛下對你的確是太過縱容了。若你生在晉國,只怕……”

她的話沒說完,但是眼中恰到好處的無奈足夠讓南喬領會到她那沒說出口的話。

南喬原以為自己會暴跳如雷,但經過今日種種,她居然能夠勉強聽下了這話,反駁道:“可我不是元熙,也沒有生在晉國。”

柳初年一攤手,倚在車廂上笑道:“誰說不是呢?所以我雖奉命來教導你,但也沒有對你提出什麼你不喜的要求,甚至還陪你來了這綠猗閣。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可你卻有看不起元熙的意思……這麼說來,是誰不講理呢?”

南喬下意識地想反駁,但卻有些無言以對,畢竟她的確是看不起元熙這種中規中矩的人。

這些年來,不知多少女先生拿着元熙帝姬當範本來教導她,她從心中厭惡極了元熙。可如今經柳初年這麼一說,她終於意識到自己那毫無來由的厭惡是何等的無理取鬧。

“許多事情只有不同,沒有對錯。”柳初年輕輕地撫了撫衣袖,神情淡淡地,“只要你認為自己沒有錯,並且願意承擔所有後果……那麼你便去做吧。”

南喬到底是年輕,再加上多年來被諸位女先生強行鎮壓,以至於如今遇上這放養的“懷柔政策”便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着柳初年,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師傅。”南喬終於第一次心甘情願地叫出了這一稱呼,聽起來還有些生澀。

柳初年輕而易舉地收復了這麼個炸毛帝姬,笑容和藹地摸了摸她的頭。

“師傅,你會不會覺得我的所作所為,不配為一國帝姬?”

柳初年看着有些忐忑的南喬,沒想到她看起來弔兒郎當的,居然會把這問題放在心中。

“若從世人的角度來看,你的確不符合一國帝姬的標準。”柳初年毫不留情地指出了這一點,而後頓了頓,搖頭笑道,“可歸根結底,要看你自己怎麼想的。”

南喬疑惑地看着她。

“曾有人問過元熙一個問題,如今我也來問問你。”柳初年神色複雜地看着南喬,鄭重地開口,“縱有千古,橫有八荒。身為帝姬,生你者父母宗親,養你者天下子民。國家以帝姬之禮待之,你將以何為報?”

南喬從未認真地想過這麼個問題,如今驟然被問道,糾結許久不知該如何回答。

柳初年看到她的反應也毫不意外,像是早已想到了一般。

她嘆了口氣,將視線移向馬車外:“這個問題你可以慢慢想,等你想通了,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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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修養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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