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一個任務：初生

滂沱大雨之夜，唐屠一個人站在街上，身上穿着系統贈送的初始裝備，落湯雞不足以形容他此時的悲慘狀態。體感值降到了-30，飽食度降到了40，頭頂上出現“寒冷”“飢腸轆轆”兩個負面狀態。

四下張望，昏暗的路燈旁，一家雜貨店在雨霧中若隱若現，唐屠急忙跑了過去。

“叮鈴噹啷”，雜貨店裏沒有客人，只有一位中年男子站在櫃枱後面，頭上頂着綠字“售貨員”。看到唐屠進來，售貨員只是懶散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並不想搭理他。

唐屠敲敲櫃枱，“雨披和麵包。”

售貨員抬起眼皮看着唐屠，用機械人一般的冰涼腔調機械地說出台詞，“限時促銷，一次性購買兩根法式長棍麵包送一瓶蒸餾水。”

唐屠皺眉沉默了一下，“一件雨披，兩根法式長棍。”

售貨員手在桌面上一揮，一堆東西憑空出現在櫃枱上，“一件雨披，兩根法式長棍麵包，送一瓶蒸餾水，一共兩枚金幣。”

這麼點東西就要兩枚金幣，唐屠感覺有點不划算，但是沒有其他辦法，遊戲裏面系統就是老大，玩家只能服從系統設定。

唐屠打開水咕嘟喝了兩口，拿起一根法棍，倚着旁邊的櫃枱就吃起來，一邊吃一邊四下張望，而售貨員又恢復了冷漠的表情，彷彿唐屠這個人並不存在。

這是系統雜貨店，在任務中第一次出現，除了出售商品之外，還有什麼附帶功能？

有心果然能發現奇迹。

在雜貨店的一個角落裏擺着一個草編的籃子，裏面放着幾份報紙和一張非常小的字條，字條上寫着：可免費閱讀，但不能帶出店外。

唐屠拿起報紙翻看起來。要了解一個新地方，就要從當地的報紙開始。

系統突然放出雜貨店，果然不是沒有原因的。

在這幾份報紙中，有一份是英格爾斯塔德的校報，英格爾斯塔德就是維克多就讀的大學，唐屠還在上面找到了維克多的名字。維克多發表了數篇論文，對一些化學儀器做出了改進，論文下面幾位教授給出了非常高的評價。

唐屠認真地閱讀這幾篇論文。

在這幾篇論文中，維克多沒有明確地提出“生命本源”這幾個字眼，但字裏行間卻透露出他的好奇。在原著小說中，維克多研究方向的轉變發生在入學的兩年後，也就是這幾篇論文發表的時候。

這個時期的維克多，自信心膨脹，認為學校里已經沒有人能教他了，並走向了獨自研究“死亡奧秘”的道路。

果然遊戲系統都是黑的，即使唐屠改變了情節，提前跟着維克多來到大學，情節依然直接后跳，並沒有留給唐屠改變維克多的機會。

突然，窗外傳來一聲炸雷，店鋪的玻璃被震地晃動起來。唐屠嚇了一跳，下意識看向外面，一道閃電正劃過天際，照亮了外面的街景。

唐屠忽然心裏一突，一種不妙的預感出現，急忙翻弄幾份報紙，並把它們並排放着比對。

仔細觀察細節，英格爾斯塔德校報跟其他幾份相比微微有些泛黃，顯然並不是最新出版的，從幾份報紙的印刷日期比較，校報跟最新的一份晨報相差了近兩年時間。

也就是說，距離校報出版已經過去至少快兩年了，也就是距離維克多對“生命本源”感興趣已經過去至少近兩年了。

兩年之後又兩年，距離上一個場景過去了快四年了。

唐屠吸了口氣，壓下心裏莫名的躁動。

一根長棍吃完了，水還剩了半瓶，體感值回到了零，飽食度升到100，負面狀態解除。

不再浪費時間，穿上雨披，把半瓶水和另一根長棍塞進雨披里抱着，唐屠從雜貨店出來向英格爾斯塔德的方向走去。

為什麼唐屠知道英格爾斯塔德在哪？

剛才有一份報紙上印着最新版的城市交通圖，上面不但標出了英格爾斯塔德的位置，也標註了雜貨店的位置，路線清晰明了，唯一遺憾不能隨身攜帶。

焦躁不安的夜晚，大雨傾盆而下，雨滴狂亂地打在街道兩邊房屋的窗戶上，彷彿子彈一般噼啪作響。

不遠處英格爾斯塔德大學教堂的白色尖頂在雨霧中若隱若現，塔樓上的指針指向六點，然而，天空烏雲密佈，大雨瓢潑，掩蓋了黎明的到來，彷彿黑夜的大幕依然在延伸。

忽然，詭異的歌聲從前方飄蕩而來...

“一條僻靜的大街上

一個人充滿恐懼，步履慌亂

他回首四望，繼續前行

然後再也不敢回頭

因為他知道

一個可怕的魔鬼

正如影隨形...”

柯勒律治的《老水手之歌》，在歌聲中隱約可以聽到鐘聲。

唐屠停下了腳步。

不遠處，出現了一個人影，那是看門人，手上提着一串鑰匙，正在打開院子的大門，那個院子後面就是英格爾斯塔德大學的學生宿舍樓。

院門大開，看門人消失在大雨中，一個人影從院子中慌亂地衝出來。那人步履匆忙，神色慌張，似乎背後有魔鬼在追趕他。

“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唐屠朝着那人大聲叫道。是的，這個失魂落魄的人正是任務的主角維克多。

看到唐屠，維克多激動地跑過來握住他的雙手，他的呼吸急促，但是很快就平靜了下來，似乎唐屠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唐屠假裝沒有發現維克多的異常，“親愛的好友，瞧我帶了什麼過來，”唐屠把雨披打開一條縫隙，露出裏面的牛皮紙袋和紙袋裏的長棍麵包，“這麼寒冷的早晨，你一定還沒吃早餐，願意跟我分享這根美味的法式長棍麵包嗎？”

維克多非常高興，“哦我的好友，我當然願意。”

唐屠和維克多一起朝宿舍樓走去，為了緩和維克多的情緒，唐屠提起了他遠在家鄉的親人。

“我聽說伯父和伊麗莎白又給你來信了，而你又忘了給他們回信，你也真是的，就算在忙也要記得給家人通信，他們很擔心你，伊麗莎白已經不止一次地向我抱怨了...”

聽到親人的名字，維克多的神色又寧靜安詳了幾分，說起對親人的思念，彷彿又回到多年前的純真時光。

來到宿舍的樓梯口，維克多強烈要求唐屠等一下，他一個人先回了樓上。

唐屠知道維克多為什麼會這樣，就在這個夜晚，維克多成功激活了他的實驗品，他創造出了新的生命物種。

但是，這個他曾經當作孩子一般來看待的作品，卻因為太過醜陋而讓他噁心和厭惡，在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維克多眼中出現的是一隻怪物。

恐懼勝過成功的喜悅，維克多後悔了，甚至厭惡製造出怪物的自己，所以他退縮了，丟下怪物逃跑了。

唐屠可以想像出樓上的光景：維克多喘息未定，伸手就要扭開門，可是手碰到門卻又馬上縮了回來，渾身直起雞皮疙瘩，最後終於鼓起勇氣，猛地把門打開，就像小孩子害怕有妖怪躲在門后...

然而，唐屠並不想在維克多身上浪費太多時間，對於拯救維克多還是怪物抑或是兩者，他有着自己的想法。

此刻是“怪物”誕生初期，他就像剛出生的孩子一樣單純，為他豎立正確的三觀比安慰維克多更重要。

按照原著情節，“怪物”現在應該剛離開維克多的公寓，正在前往英格爾斯塔德市附近樹林的路上。

與維克多分享了長棍麵包，順便喝了點熱水，唐屠準備告辭，不過在離開之前還有一件事要做。

“維克多，你看上去比上次更加憔悴了，這樣下去可不行，瞧瞧你的臉頰，我實在很不想用瘦骨嶙峋來形容你，我的朋友，你的臉色潮紅，是不是生病了？”

“你這麼一說，我確實感覺有些不舒服...”話音未落，維克多“嘭咚”一聲倒地昏了過去。

維克多的頭頂出現了一個負面狀態圖標，上面備註“神經性熱病：身心俱疲導致的發熱，無法自主行動，階段性意識清醒”。

唐屠把維克多搬到床上，看樣子他一時半會不會醒過來了。

在旁邊的書桌上找到紙筆，唐屠寫了封信，將維克多病倒的消息通知弗蘭肯斯坦家，並請求他們把女傭賈斯汀派過來照顧維克多。

是的，進入這個場景后，楊陽的名字一直是灰色，顯示又不在同一地圖。

寫完信封好，唐屠下樓找管理員把信寄出，隨後就向市郊的樹林行去。

烏雲和大雨籠罩下，黑夜彷彿漫無邊際。

走出學校不遠，唐屠的身影被雨幕掩蓋，似乎只是一瞬間，眼前的景物就變了。這次的變化只是地點切換，沒有時間軸的跳躍，沒有之前的白光出現。

雨變小了，淅淅瀝瀝有些煩人，天空漸漸泛起白光，太陽似乎就要出來了。

唐屠走在樹林中，側耳傾聽，潺潺的水聲響起，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沿途偶爾可以看到腳印和被踩倒的花草，還有零星散落在地上的漿果。

終於來到小溪邊，沿着溪流走不遠，就看到一大坨陰影倒在一塊大石旁。

那就是“怪物”，一個用屍體的器官組織拼湊而成的生物，一個令創造他的人都感到恐懼和厭惡的新物種。

他蜷縮在那裏，唐屠看不到他的樣子，只是目測他的塊頭很大，超過了正常成年人的體型。

他在發抖，以他的塊頭抖得非常明顯，身上亂七八糟套着幾件衣服，應該是他從維克多的宿舍拿走的，因為沒有雨披遮擋，已經被雨淋透了。

他在無意識地抽泣，不知道是不是做噩夢了，畢竟剛來到這個世界就被拋棄了，在維克多因他而恐懼的同時，他也因這個陌生的世界而恐懼。

不論他的身體怎麼來的，也不論他為什麼會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剛剛初生的他還未對這個世界造成破壞，即使披着惡魔的外殼，他的靈魂還不屬於惡魔，好過那些披着人皮的惡魔。

唐屠從懷裏取出一件雨披，這是他從維克多房間裏順來的，向著“怪物”走了幾步，又停下猶豫了一下，呼出能量卡收集冊，取出其中的“盾”卡握在另一個手裏。

“怪物”的攻擊力是恐怖的，在原著小說中，他可是徒手輕鬆殺死了好幾個人，唐屠扮演的亨利.克萊瓦爾也是死在他手裏，所以還是要防着他暴起傷人。

“怪物”睡得很不安穩，唐屠還沒有觸碰到他，他就醒了，警惕地抬起頭。

唐屠看到了他的臉。

蠟黃色的皮膚下肌肉組織和血管隱約可見，頭髮烏黑油亮而順滑，牙齒像珍珠一般潔白，卻在水泡眼的襯托下顯得異常駭人，慘白的眼眶眼中浮腫，面部肌膚萎縮，薄薄的嘴唇又黑又直，就像粗劣的蠟筆在臉上劃了兩道。

比想像中更加醜陋，醜陋到令人噁心，但對唐屠來說，卻並非不能接受。

現代的藝術創作中，尤其在一些驚悚恐懼類的電影中，不乏醜陋的角色，也有比“怪物”更加令人難以接受的形象出現，唐屠早有了心理準備。

唐屠沒有說話，只是衝著“怪物”露出友善的微笑，並揚了揚手裏的雨披。

“怪物”眼中顯出迷茫，唐屠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雨披，又作出冷地發抖的模樣，然後把雨披放在旁邊的石頭上，示意“怪物”自己取用。

“怪物”思考了一會，似乎明白了唐屠的意思，只是表情仍舊警惕。

唐屠用眼神鼓勵“怪物”，終於“怪物”伸出了手，拿起了雨披胡亂地往身上圍。

唐屠打開自己的雨披又穿上，動作很慢，耐心地給“怪物”做示範。

折騰了一會，“怪物”終於穿上了雨披，學會了穿衣的新技能，令他非常高興。

“怪物”眼中的警惕已經不見，用力地拍着身上的雨披，單純地望着唐屠大笑起來。

說實話，他笑起來更丑了，臉部肌肉不協調，導致表情眼中扭曲，這終究是拼湊而成的假臉。

唐屠覺得這大概是他見過地最丑卻最單純的笑容了。

就在這一刻，場景切換的白光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