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人心難測(一)

第三十三章 人心難測(一)

李明月轉過身,看到薛顗已經醒了,想要坐起身子,她急忙走上去按住他說:“你身上有傷,快點躺下別動,這種滋味我也受過,知道該有多難受,你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若是再加重了,豈不又是我的過錯?”

薛顗不再亂動,臉上蒼白,連嘴唇也沒有顏色,虛弱地笑了笑說:“哪有那麼嬌貴的,我皮糙肉厚,沒關係。”

李明月說:“再皮糙肉厚,受了這樣的傷,也要脫層皮,我看你這裏連個伺候的丫鬟也沒有,下人也不多,你如今又受了重傷,如果照顧不周,該如何是好。”

薛顗說:“自從先父先考過世后,薛府早已落敗,就只剩下我們兩兄弟在這裏,才留下一個薛府的名頭,內里早就空了,如今不過是我叔父的幫襯才能勉強支撐,便只剩下這個宅子了,雖說是和皇室沾親,可也不過是一個空殼子罷了……”

薛顗咳了兩聲接著說:“二郎從前跟着他的先生雲遊,過慣了苦日子的,這府里便也不需要許多的下人。”

“郎君如果不介意的話,芍藥願盡綿薄之力”。

李明月詫異地扭頭去看芍藥,她臉上寫滿了真誠地說:“郎君救了芍藥,芍藥雖然不認識幾個字,但也明白有恩必報的,如果郎君是嫌棄芍藥笨手笨腳,那,那……”

芍藥說著,眼圈就紅了。這段日子芍藥的生活過得好了,臉便開始顯得不那麼蒼白,白裏透紅的,比剛到太平觀的時候好看許多。

此時她這般的神情,當真是梨花帶雨,她見李明月看她,急忙跪下說:“婢子該死,沒有得公主的同意就擅作主張了,但婢子一直在公主府上,公主因為姐姐很是照顧婢子,婢子什麼也不做,很是於心不安啊!”

李明月說:“快起來吧,你有這般心意,我自然感到欣慰,你也算是替我贖罪了……”

薛顗說:“公主,這樣當不得,芍藥,你還是伺候公主吧……”

李明月打斷他,堅定地說:“就這樣決定了,我那裏不缺人,芍藥留下了,否則你這裏這般情況,我也放心不下。”

最後薛顗拗不過李明月,只能答應讓芍藥留下來。

後來又說了一會兒話,囑咐薛顗好好養傷,她便告辭離開。

薛紹將他們送至門口,他從薛顗開始說話后,便一直沒有吱聲,此時也是面無表情沉默地看着李明月登上車。

最後李明月看了看薛紹,他臉上立馬露出一絲喜色,但李明月只是從他臉上掃過,然後看着他身後的芍藥說:“替我好好照顧薛大郎君。”

芍藥立馬狠狠地點着頭抿嘴笑着說:“芍藥一定會的。”

李明月又看着眼神黯然的薛紹說:“你放心,我會派人去到皇宮裏請來最好的御醫。”

薛紹本來聽到李明月跟他說話,心中有些歡喜,但聽她說的還是兄長,便心中很是煩躁,淡淡地說:“阿兄的傷我自會醫治,便不勞煩公主了,而且這件事驚動了宮中,也不大好。”

李明月一窒,然後說:“隨便你了,但如果有什麼事情,派人到太平觀中告訴我。”

薛紹斂目,隨意地“嗯”了一聲。

路上,李明月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吳貴聲音從車簾外斷斷續續地傳進來:“公主,婢子覺得您還是不要太放縱芍藥了。”

李明月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睜開眼問道:“你說什麼?”

於是吳貴重複了一遍,然後又說:“婢子覺得芍藥有些不安分,心眼兒多。”

李明月沉吟了一下說:“你多心了,芍藥也不過是小女兒心性,她心裏的小心思我自然明白,吳貴,你是我阿娘派到我身邊的吧?”

隔着帘子,李明月也不知道吳貴的反應,只能聽到他稍微頓了頓說道:“是,但天後是怕公主再出現危險,所以派婢子來保護公主的。”

“我什麼時候出現危險?”

吳貴說:“公主不用再試探婢子,想必您已經猜到了,便是兩年前你的落水和大病,在您生病期間,也有人試圖傷害公主,天後並無它意,只是擔心公主的安危。”

李明月也相信武后確實是關心她,但她還是不喜歡有人像探照燈一樣時刻關注自己的行動,並且稟報給另一個人。

她說:“吳貴,昨晚的事情你有沒有告訴天後?”

“沒有。”

“那便好,以後所有的事情,你都不必再告訴宮裏了,或者你也可以離開太平觀,回到皇宮去。”

最後吳貴的選擇可想而知,自然是選擇留在了宮外,李明月對待下人如何,這兩年他都一直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當然能分辨出哪裏他更應該去。

之後的兩天上元節,李明月也再沒有心情去過,後來幾乎每天都去薛府一趟,芍藥將薛顗照顧得很好,她也放心了,她不放心的是薛紹,這些天他都異常沉默,不知道以他的性格,會再做出什麼過激事情來。從一年前到現在,他幾乎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讓人心驚。

上元節過後,明崇儼出現在了太平觀。

這一日李明月拿起了多年以前扔下的毛筆,寫了幾行字,開始不太熟練,但她如今的這副身子適應能力比較強,寫了一頁之後便順手了,然後她想了想,出了一段話。

李明月拿在手裏左右看看,她的字跡較為內斂,收筆內頓,而不喜劃出張揚的筆鋒。不及吹乾,突然從後面深處一隻手,一下子將宣紙抽走。

她轉身便看到明崇儼拿着那張字念道:“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

李明月期待地看着明崇儼,他卻沒有絲毫異樣反應,這兩句話便是她曾經在三清殿中看到的字,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着什麼。

李明月說:“你知道這句話的來歷?”

明崇儼拿着那幅頁字挑了挑眉道:“當然,陳思王骨氣奇高,詞采華茂,一篇《洛神賦》如飛來神筆,古今論之,無一人能與其比肩”,頓了頓才說,“只可惜啊……”

李明月忍不住問:“可惜什麼?”

“可惜他曹子建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覬覦兄長的妻子,所以魏明帝自然也饒他不得,最後只能落得個鬱鬱而終。兄弟嫌隙,禍起蕭牆,最終也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明崇儼說的這些話,李明月不是學歷史的,沒聽出個所以然來,所以最終也沒有明白關於那間密室和那幅畫,他是知道,還是不知道,畫中的女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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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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