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血淚之史

第五十七章 血淚之史

那是怎樣一個神仙般的人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醫術武藝無一不精,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精通三國語言,尤其對唐文化研究最深,這樣的人物,不要說是吐蕃,便是放在長安城,也是諸多貴女拋花的對象。

李雪雁在醒來之後,整日面對這樣的一個救命恩人,那時的她不過是一個心存幻想的小姑娘,正是對愛情存在幻想的年齡,更何況是在病弱中,整日面對這樣一個溫柔得體的少年,一顆芳心怎能不會淪陷……

李雪雁也是一個才情十足的女子,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否則也不會被選中作為和親公主,贊悉若不是聖人,他自然能感覺到李雪雁的心意,而他自己何嘗心底沒有種子萌芽。

可是他們二人都是明白人,這一份心意只能雪藏在心底深處,甚至永遠都不能宣洩出口,因此兩人不過是發乎情止乎禮,都沒有再上前邁出一步,更沒有做出絲毫出格過分的事情。

隨後松贊干布派使臣到貝納溝,舉行了隆重的儀式,和大唐送親使做了交接,隨後李雪雁拜別父親,順利進入了普陀羅宮。

可是在進入邏些城的前一晚,李雪雁最終沒有忍住,將身上從小佩戴的玉佩送給了贊悉若,也算徹底了了心中的一段心事,打算就此掐斷這一段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果的心意,好好做一個後宮中本分的女人,可能和贊普沒有愛情,但起碼也可以做到相敬如賓。

只是千算萬算,就像紫霞仙子的那句話,他們算到了開頭,卻沒想到那結尾。

當時和李雪雁前後腳進入普陀羅宮的還有一個泥婆羅的尺尊公主,本來兩人相當的地位,李雪雁也從未想過要去爭什麼,松贊干布對他尊敬,她也就理所當然地受着那尊敬,她本想就這樣安安穩穩度過一生,便再也不多求了。

可是她不爭,並不代表所有人和她想的一樣,至少尺尊公主並沒有這樣想。

就在李雪雁懷孕三個月的時候,松贊干布怒氣沖沖地沖入她的寢殿,將一枚刻着雁字的玉佩直接摔碎在她的面前,碎的不止是玉,還有她的一顆心。

她眼睜睜地看着那塊玉在自己面前四分五裂,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巴掌落在她的臉上,鮮血順着嘴角流下來,一滴滴滴在她月白色的襦裙上,粘髒了她從大唐帶回的最喜歡的一條裙子。

尺尊公主掩嘴站在松贊干布身後,對着李雪雁笑,那笑中是包含着嫉妒,痛快,和幸災樂禍。

葛爾氏家族勢力龐大,贊普奈何不了他們,奈何不了贊悉若,但後宮中的一個女人,隨便他如何懲治,甚至是賜死都不為過,便正好找到了一個宣洩口,將在前朝的氣,全部出在她的身上。

“如今想來,我寧願當時他一把刀將我賜死了乾淨!”文成公主說這句話的時候,整張臉上的皺紋都皺在一起,顯得頗為猙獰。

李明月有些吃驚,斟酌了一會兒詞語,說道:“那後來松贊干布如何處置了……處置了李雪雁?”

後來?李雪雁好歹是大唐的公主,松贊干布自然不可能將她賜死了,這就是做了**還想要立貞節牌坊,吐蕃皇室也沒有那個臉將這件事情透露出去,而葛爾氏家族的人,他又不能去處置,這口氣只能往肚子裏咽。

李雪雁,她自然是養好了臉上的傷后,依舊我行我素,並沒有因為松贊干布的態度而對自己造成什麼影響,她只是疑惑,那塊玉到底是怎麼到了他的手中。

這後宮中的風向怎麼刮,完全是看這個宮中權利最大的那個男人,是怎樣的態度,和唐宮中一般無二,李雪雁受到的對待可想而知,諸人雖然不明白贊普為何突然對這個公主冷淡了起來,但所有人的奉承卻不知不覺中偏向了尺尊公主的方向。

李雪雁不在意這些,但她同時也即將是一個母親,普陀羅宮中份例的苛刻,讓她不得不為了自己的孩子去低頭求人。

可是那時宮內的一切都已經讓贊蒙和尺尊公主把持,尺尊要出面使壞,贊蒙自然不介意去了一個強敵。

在面臨四處碰壁之後,終於在一天夜裏讓她們的陰謀得逞,李雪雁最終沒有護住自己的孩子,五個月大的一個嬰兒,已經有了人形,最終,卻沒了。

那天夜裏,李雪雁經歷了從生到死,又從死到生的過程,從鬼門關淌了一遍又回來了。

而自始至終,松贊干布沒有漏過一次面,或許他覺得這個可能讓他帶了綠帽子的孩子,沒有機會來到這個世上反倒是最好的選擇。

那一晚李雪雁只覺得冷,徹骨的寒冷,冷冷清清的寢殿裏,她覺得張牙舞爪的鬼魅向他侵來,讓她無處可躲。那一晚,她告訴自己,以後再也不能軟弱,所有的軟弱都要留在這一夜裏。

自此時候,松贊干布徹底沒有再踏足過李雪雁的寢宮,一直到他病死,也沒有正眼再看她一眼,她一直不知道那到底是因為他的愧疚,還是他的殘忍。

而另外一個男人,直到松贊干布死後,才再一次進入她的世界。

贊蒙也是葛爾氏的女兒,她死在里贊普的前面,到松贊干布過世的時候,整個後宮中身份地位最尊的就是李雪雁。

李明月聽到這裏,想到尺尊公主,不由問道:“那尺尊公主後來如何了?”

文成公主詭異一笑,不陰不陽地說:“還能怎樣,讓那賤人多活了八年才去地下去向我那可憐未出世的孩子賠罪,倒是便宜了她。”

“她……”

“她陪着老贊普進了地下了,又可以和贊蒙在地下作伴,她們兩個老搭檔,在底下爭相服侍這贊普,恐怕更是親熱不凡……”

李明月聽着此時的文成公主竟似乎有些癲狂的言語,只覺得有些毛骨悚然,她從未想過在後世流傳下來的千古美談,背後竟然隱藏着這般不為人知的秘辛,包含着一個妙齡女子的血淚和心酸,後人只看到了光鮮的表面,卻未看到表面背後的污垢。

尺尊公主陪葬,自然不是李雪雁一人的功勞,而其中最大功勞的人,便是那個贊悉若。

此時的祿東贊已經去世,他的長子贊悉若接替父親的班子,繼續擔任吐蕃大論,總掌吐蕃的內政外交,

松贊干布從四年前便開始偏頭疼,就像是中原歷史上記在的三國爭霸時期的曹阿瞞,不願華佗破頭顱,最後只能死在病床上,而不是沙場上。

而松贊干布的頭疼,到底是因何而起,只有當時的幾人知道,而其中的幾人,還在松贊干布下葬的時候陪了葬,所以剩下的兩個人,一個是李雪雁,另一個便是贊悉若,後來改名為東贊宇松。

那個秘密,隨着老贊普和那些被封了嘴巴的人,一起埋在了地下。

李明月又糊塗了,不明白文成公主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將她召進宮中,就是還聶赤贊一個人情?

文成公主卻並沒有再解釋,繼續不緊不慢地喝着奶酪,一時殿內又陷入了寂靜。

只是這寂靜,又讓李明月覺得坐立不安,偷眼看向文成公主,卻見她閉着眼睛打盹,竟是睡著了。

李明月悄悄活動了一下跪得發麻的雙腿,這時一個宮人到文成公主跟前,撫胸行了一禮,說了一句話。

文成公主睜開眼,並沒有睡着,看了那個宮人一眼,回了一句吐蕃語,隨後那宮人便出去了。

文成公主對着李明月說:“你且到後面的帘子裏避一避,待會兒要來一個男客,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她說到這裏頓了頓,又對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意味不明地曖昧一笑,“雖說是做了婦人,但也是要避的。”

李明月頓時覺得臉上一片火燒,轉身就進了內殿,用手背碰着滾燙的臉頰,好久才平靜下來。

這段時間一直在生死邊緣上奔波,跋山涉水逃避追殺,真的是如同生活在夢裏一般,兩人都沒有停下來好好溫存過。

她想着自己的心事,待回過神來,便聽到外面傳進來一個蒼老男子的聲音,而兩個人說的竟然都是大唐話。

“唐國的公主到你這裏了?”

文成公主的聲音夾着一絲迷糊,“奧,我不就是大唐的公主嗎?”

那人窒了一下,“不要跟我裝糊塗,你知道我說的是誰,據說那太平公主在唐國武后的心目中分量極重,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李明月在內殿聽着,攥緊了手掌,沒想到如今她竟然成了待宰的羔羊,成了幾方勢力爭奪的對象。

但面臨這樣的情況,似乎也意味着她暫時是安全的,幾方勢力都想得到她做籌碼,那便不想要其他人有機可趁,就會盡量保證她的安全。

“東贊宇松,所有的好算盤不是都要你一個人來打的,大唐的便宜也不是隨便都能讓你來佔一占的,想要吞掉什麼東西之前,要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肚量有多大,別到時候吃不下卻被撐到了,便得不償失了……”

東贊宇松並未理會文成公主的冷嘲熱諷,嘆了口氣,但聲音依舊淡淡的,“我知道這麼多年來你一直對我有怨言,當年是我對不起你,這些年你受苦了……”

“對不起我!”文成公主突然一聲嘶啞的喊叫,“你確實是對不起我,一直到今日你才知道?哈哈哈……我吐蕃的大倫今日竟然會對我一個深宮中無人顧及的老婦說對不起,簡直是天大的笑話,笑話啊!”

外面傳來一陣瓷器的碎裂聲和桌椅的翻到聲,緊接着是衣服的摩擦音,東贊宇松道:“雪雁,你冷靜一些……”

殿內忽然一陣寂靜,隨後文成公主重重地喘着氣,微微嘶啞顫抖着發出聲音,“你竟然還記得我的名字,你……四十年了,整整四十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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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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