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013章
??那是一種尖銳的疼痛,彷彿有人拿了利器在腦子裏翻攪一般。疼痛來得毫無預兆,卻給沈姝一種熟悉的感覺,彷彿有過類似的經歷,她忍不住微微蹙眉,回想究竟是在什麼時候有過這種感覺。
她的表現落在蕙姐兒眼裏,卻是被理解成了不悅,不過蕙姐兒倒是沒有因此而難過,反而是有些緊張,忙着向她解釋道,“母親,你別難過,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去見一下張伯,我小的時候,每逢年弟的時候,他老人家都會給我帶一些小玩意……”
按照慣例,每逢年底的時候,莊子上的管事都要向主家彙報賬目。替沈瑜掌管陪嫁莊子的張伯是個有大本事的人,夫妻恩愛獨子聰慧,簡直羨煞不少人,只可惜因意外中年喪妻又喪子。他當初幾度想輕生,後來碰巧遇上了沈瑜,也不知沈瑜是怎麼說服他的,他便卸了尋死的心思,一心撲進生意上,沈瑜一應陪嫁營生都是由他打理着。
張伯原本就是個有些嚴肅的人,後來更是不苟言笑,直到蕙姐兒出生那年,他去建安向沈瑜彙報賬目時,沈瑜懷裏的蕙姐兒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來,他眼裏才算是有了光彩。自那以後,他每年去向沈瑜時報賬,都會給蕙姐兒專門帶一些有趣的小玩意。當然,這些不是蕙姐兒自己記得的,而是沈瑜告訴她的,後來她也曾親口向張伯詢問過為什麼會對她那麼好。
前世的這個時候,張伯一直是在建安一帶幫沈瑜打理她的陪嫁莊子等,直到後來蕙姐兒嫁了人,他才跟着把產業轉移了過去。今生張伯之所以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柳州,全是因為蕙姐兒寫了信去讓他過來的,只說了有要事相商。
不過在送信過去之前,對於張伯是否回來,蕙姐兒心裏其實並沒有多大的把握,畢竟如今的她還只是一個小孩子,而不是前世那個已經長大成人的她。
好在,張伯還是來了。
如今府上由周姨娘掌管着,蕙姐兒若是想要出門去見張伯,必然躲不開她的眼線,不管出於哪方面的考慮,必然都會派人跟着她。這便是蕙姐兒同沈姝說起此事的原因,她是希望由沈姝帶着她出門去,如此一來即便周姨娘還想插手,她也可以藉著沈姝的名義拒絕。
蕙姐兒其實打心底不願意利用沈姝,只是她如今實在是沒辦法。之前想要沈姝答應結果管家權,也是有這方面的考慮包含在其中。
蕙姐兒這邊心中擔憂着,沈姝也終於回憶起了什麼時候有過相同的感覺。
沈姝來到南朝的時間不過一個多月而已,內宅里的生活又差不多都是一成不變的,她很容易就想起來了,那是在她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在融合原身零碎的記憶的過程中,因為好奇原主為什麼要尋死的原因,努力想從記憶里找到答案,當回想起沈瑜這個人的時候,頭便會刺痛起來。
之後幾次回想起沈瑜,也是一樣的癥狀,那時候她並未多想,只以為是落水的後遺症。因為實在記不起來,再後來發生了一些事,她就一時擱置了。如今忽然聽蕙姐兒提起,她下意識的又想到沈瑜,當初的那種刺痛的感覺就又出現了。
原主尋死之前的記憶,那種感同身受的絕望,她都還清楚的記得。
沈姝雖然沒什麼偵探的天賦,但是如今的情形很難不讓人懷疑,原主的死跟沈瑜之間是否有着什麼關係。但是這樣一來又有些說不通,要知道原主跟沈瑜是一母同胞的姐妹,都是沈夫人嫡出的,按理來說姐妹之間應該不會有什麼仇怨。退一步來說,就算有仇,沈瑜都死了,原主也該高興才是,而不是尋死。又或者,其實是因為感情太深了?
粗看下來,彷彿最後一個理由更有說服力,但是沈姝覺得,以她目前的情形來看,恰好是最後一個理由更不靠譜。
沈姝不自覺的陷入了偵探模式,眉頭越皺越緊,讓蕙姐兒看了,心中更是不安,甚至有些後悔起來,心裏想着或許不該這個時候同她說起這事,應該等到她身子再休養養好一些之後。都說身子不好的人切忌勞神憂心,若是沈姝的身子因此拖慢了康復的速度,又或者因此留下心病,她不知道會自責成什麼樣子。
“母親,其實我也不是特別想去看張伯的,你別難過了。”蕙姐兒決定放棄走沈姝這條路,改走周姨娘那邊,不過具體怎麼個走法,還得回去仔細考慮一番。
沈姝被蕙姐兒的聲音拉回現實,見蕙姐兒一臉緊張過頭的樣子,她有片刻的茫然,下意識的順着她的話去想,又想起了沈瑜,再次感受到了尖銳的疼痛。沈瑜兩個字彷彿一道禁刻,封印了一段意義非凡的過往。
沈姝心裏想着不能這麼繼續想下去了,一邊對蕙姐兒說道,“我剛才只是有些不舒服,你若是想去就去看看。”世事無常,古人的平均壽命又那麼低,隨便一點天災人禍就有一大堆的人熬不過去,從生到死,陰陽兩隔。蕙姐兒的人生還很長,沈姝不希望她留下什麼遺憾。更甚者,她也許前生就抱着遺憾而去,如今回來想要彌補,所以才會在這個時候提起。
別說沈姝不是原主對此真的不在乎,就算在乎,也不必為難一個孩子。
蕙姐兒聞言,眼睛彷彿一下子亮了起來,不過又很快沉寂下去,她大概是還有些不敢相信,又問道,“真的可以嗎?”
沈姝點頭。
蕙姐兒又接着問道,“那……母親可以陪我一起去嗎?若是就我一個人出門的話,父親怕是會不放心。”
出門啊,想到這個,沈姝本能的有些排斥。她連待在這個小小的院子裏都覺得不習慣,要是真正去到行人往來不絕的地方,這種感覺只會更強烈。
蕙姐兒見她如此反應,猶豫了一下,走到她身邊來,伸手扯了她的衣袖,似撒嬌般的輕輕拽着,“母親,你就陪我去吧……”
撲在沈姝懷裏不明就裏的禎哥兒也跟着湊熱鬧,拽了沈姝另一隻衣袖的一角,笑嘻嘻道,“母親,我也要去~”
在姐弟兩人的雙重攻勢下,沈姝的抵抗很快被瓦解,勉為其難的答應了蕙姐兒的請求,陪她一起出門去見張伯。之後沈姝問蕙姐兒準備什麼時候去見人,是今日還是明日又或者是其他時間,蕙姐兒答是明日一早,又說了需要準備的她都會準備好了,不用沈姝操心。
沈姝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只覺得有些好笑。她的存在其實就相當於是個可以正大光明出門的理由,若是蕙姐兒年紀再大些,估計就用不上她了。
禎哥兒倒是真的孩子心思,說完了要出去,之後就喊着要糖葫蘆要捏泥人,也不知道是誰跟他說的。沈姝安撫他說明天帶他出去再給他買,他倒是乖,聽了滿意的點頭之後,就真的不吵了,賴在她懷裏又跟她說起了自己的日常。
雖說蕙姐兒說了一切都包在她身上,但沈姝不可能真的就什麼也不管,晚上睡覺之前,她特意找了琉璃問了一些情況,連着江媽媽也問過了,用的理由是第一次同蕙姐兒一起出門去。也不知道是她們太寬心,還是沈姝這理由真有很有說服力,被問到的兩人都沒懷疑什麼,反而有些高興的跟沈姝說了許多,江媽媽更是表示都交給她來安排,保證不會出什麼岔子。
沈姝心裏清楚這家裏除了幾個孩子以外的每一個人,在這方知道的肯定都比她多,或許就連孩子也比她強。她也不糾結,專業的事就該交給專業的人員去做,便把這事交給了江媽媽讓她去準備,自己安心的躺下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沈姝早早就醒來了,洗漱更衣之後讓琉璃替她梳了個簡單的髮髻,只插了一支白玉簪。她收拾好了沒多久,蕙姐兒便來了,牽着還有些睡眼惺忪的禎哥兒,又帶着琥珀琉璃兩個丫鬟,一行五人便往府門外走去。
馬車就停在大門口,樣式簡單也不怎麼起眼,幾人坐上馬車放下車門帘子之後,趕車的車夫揮動手中的鞭子,馬兒吃痛邁開四蹄動了起來。木製的車輪轉動着發出輕微的聲響,輕輕搖晃着離開府邸,駛向長街。
一路上其他人都很安靜,只除了禎哥兒,他大概是好奇心比較濃,悄悄將車窗帘子掀開一角,透過那小小的縫隙打量外面的世界。
漸漸的,行人的交談聲,吆喝聲,伴隨着車馬聲傳入耳中。即便不看,沈姝也知道外面必然會是一副與現代社會完全不同的景象,說不好奇那是假的,但是更多的依舊是排斥。
無論再美好,這裏始終不是她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