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驕子
?三斤之所以叫三斤,是因為我目測它有三斤,可是姜卓聽后大笑了起來,拍着我的腦袋說,“傻丫頭,真的三斤重是飛不起來的。”
我不信。所以我雙手捏住三斤,把“我想你”的紙條放進了它腳上的竹筒里。三斤撲騰撲騰翅膀就飛了起來,歡快地在院子裏繞了個圈,然後用衝刺的度消失在了蔚藍的天空中。我昂着頭等待,沒一會兒,三斤樂滋滋的回來了,毛變得很光亮。我從它腳底上取出紙條,上書,“我也想你,但手上有要事暫時走不開,等我。”他的字寫得很潦草,可以看出來是在百忙之中抽空寫的。可我覺得被我養得白白胖胖的三斤需要運動了,於是我決定用白鴿傳情。
“不等。”兩個字。
“那就不等。”他的字更為潦草。
“哼。”一個字。
“乖。”也是一個字。
“我要生了!”我氣呼呼地寫下了幾個歪歪扭扭的字,於是這次三斤飛出去沒多久,院子的門口響起了一片兵荒馬亂的聲音。姜卓還穿着朝會時的王袍,火燒火燎地趕了進來,後面跟着一大堆的人,一個個都嚴陣以待。看到我和阿仕正悠閑地在院子裏散步,眾人都是一愣。
“戚阿寶!”某人怒了,沖了過來,一下子捏住我的手,猛地把我扯進懷裏,“生孩子的事情也可以亂說嗎?!”
我終於得償所願地見到了某人,雖然有點烽火戲諸侯的意思。夜朝夕靠在門口,懶懶地說,“我早就說是陷阱,不要相信,結果英明睿智的無上蒼王,還是亂了陣腳。土豆從小就編排了不計其數的整蠱伎倆,我深受其害。”
泥鰍笑嘻嘻地露出半個頭,一臉瞭然地看向夜朝夕,“夜夜不要說得那麼然,也不知道是誰馬上丟下手頭修書的工作,一股腦兒地跟了來。”
夜朝夕挑了挑眉毛,“那你呢?”
泥鰍攤了攤手,無奈地看向姜卓,“主持會議的陛下都跑了,我只能捨命陪君子了。”
我剛要說話,肚子卻傳來了陣痛,全身開始緊繃。我捂着肚子叫了起來,眾人連忙七手八腳地把我抬進了屋子裏面,這次,是真的要生了。生產於我,是一個陌生而又未知的領域,之前看着自己的體貌一點點的變化,只是新奇好玩,除了嗜睡,挑食和無力,其實我並沒有因為這個寶寶吃太多的苦,反而他自己很頑強,幾次險情都勇敢地度了過去。做母親的滋味,究竟是哪般?
陣痛越來越頻繁,阿仕用布條塞住我的嘴,我緊緊地抓着床褥,疼得無法冷靜地思考。姜卓在外面很冷靜地安慰眾人,“要鎮定,你們都別慌,當爹的是孤。夜朝夕,那盆花都快被你拔光了,泥鰍,你準備刨出一個洞嗎?”聽到他冷靜沉着的聲音,我的心慌和恐懼稍稍降低了一些。可是痛,好痛,真的是在身上剝離一塊肉的痛苦。
“王妃,再加把勁啊!”穩婆老邁慈祥的聲音並沒有安慰我多少。我全身都被汗水浸透,用盡全力,這個磨人的小傢伙還是沒有絲毫要出來的徵狀。布條讓我一口吐了出來,我叫的歇斯底里,就是要讓站在門外的那個罪魁禍聽到。
一天一夜就這樣過去了,我的喊叫聲越來越小,聲音越來越沙啞,一屋子的穩婆都已經滿頭大汗。累了,真的好累,就像奮力泅水了許久,雙手雙腳都已經沒有力氣,只能幹等着睡意像巨浪把自己淹沒。“王妃,王妃!不能睡過去啊!”阿仕抓着我的手大聲地叫我,可是我真的堅持不了了……
“碰”的一聲,有人從門外沖了進來。
泥鰍大聲地喊着,“冷靜啊陛下,那是產房產房啊!”
夜朝夕狠狠地說,“我被騙了,原來最不冷靜的就是你了。”
“寶寶,不許折磨你娘了,快點出來,爹叫你出來,聽到沒有!”姜卓把我的頭放在他的大腿上,對着我的肚子大聲地說。他的一隻手輕輕地撫着我汗濕的臉,另一隻手牢牢地握着我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父子連心,我感覺得到,這個小傢伙開始配合了。穩婆一喜,大聲地鼓舞起來,“王妃,再加把勁,再加把勁啊!”於是我把全身的力氣用力地一提,終於放鬆了下來。
破曉的啼哭聲讓所有人都安心了。
朦朧中,夜朝夕向著屋外的背影異常地清晰,只聽他說,“紫微星突泛強光,這個孩子不簡單。”紫薇是帝星,命格貴不可言,我突然不怎麼希望他是男孩了。過了一會兒,阿仕把一個皺巴巴正在哇哇大哭的小嬰兒送過來,我還很虛弱,只能睜着眼睛看着,反倒是姜卓接了過去,小傢伙一到他爹的懷裏,反而不哭了,閉着眼睛“咯咯”地笑。
阿仕笑着說,“恭喜陛下和王妃,是個漂亮的小殿下。”
泥鰍走上前來,捏了捏小傢伙的臉,細細打量道,“嗯,簡直是陛下的翻版那,你們看看,鼻子,嘴巴,眉毛全都像極了,只是不知道眼睛像不像……”
姜卓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他閉了嘴不說話。
姜卓把小傢伙抱到我面前,眉目里全是春花,“阿寶,我們的小寶貝,我們的兒子。孤從知道要當爹開始,就給他想了好多名字,可沒有一個滿意的,你看叫什麼好?”
小傢伙很配合地出了一聲模糊不清的“啊”,好像也在詢問我。
“他跟你長得可真像。”我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臉,他在嗓子裏面咕嚕咕嚕地叫,可眼睛總是閉着不睜開。我心底一涼,不會是當初秦月朗他們合計着給我下藥的時候,落下了什麼殘疾吧?我正這樣想着,一旁的穩婆說話了,“殿下怎麼總不睜開眼睛?不會是……”她還欲再說,接觸到姜卓凌厲的目光,馬上住了嘴。
“卓,你撐開他的眼睛。”我有些緊張地抓着姜卓的手,姜卓的眉頭皺了起來,“阿寶,別擔心……”我抓得更緊,“我要看他的眼睛!”姜卓有些猶豫地伸出手去,就在他的手指要碰到小小的眼皮的時候,小傢伙忽然睜開了眼睛,一雙比他的父親還要璀璨的海藍色眸子,讓整間屋子都隨着他睜開的眼睛而亮堂了起來。
海藍色,正統王族的標誌。這是天意。
“恭喜陛下!”一屋子的人都跪了下去,我勉強撐起身,親了親兒子。終於如我所願了,可我的心裏並沒有十分高興。又是紫微星,又是藍眼睛,這個孩子將來有可能會成為姜小魚強有力的競爭者,到那個時候,局面還能為我們所控制嗎?
“叫茗昌好不好?”姜卓把兒子高高地舉了起來,興高采烈地說。
我一怔,點了點頭,“你覺得好便好。”
“茗昌,爹爹的小寶貝!”姜卓舉起兒子的手輕咬了一口,小傢伙歡快地笑了起來。他特別喜歡姜卓,我感應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小茗昌的眼裏,這個抱着自己的人跟自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所以很親切呢?
姜卓把茗昌交給了阿仕他們抱下去,夜朝夕和泥鰍一左一右地跟着阿仕,看來不逗逗茗昌,他們倆是不會罷休的。
待一屋子的人都走了以後,安靜的氣氛讓我有了些倦意。姜卓讓我靠在他的懷裏,伏在我的耳邊說話,那聲音溫柔而又清晰,“阿寶,謝謝你給我生了個兒子,辛苦了。”
“傻話。”我側頭吻了他一下。
他梳理着我汗膩的頭,鎖着眉頭,猶豫着要不要開口,最後在我詢問的目光中,還是說,“再過幾個月,我可能就要率領軍隊,趕赴東部了。”
“為什麼?!”
“北地傳來的消息並不好,你娘來信只簡單交代了一些日常注意的事宜,連來永昌都無暇。更糟糕的是,北地鬼獄之兵已經越過了無憂河,抵達泰雅雪山腳下……另有很大的一部分突然轉入東部,預謀攻擊那些弱小卻安分的國家,小國的君主們紛紛來信求援。大戰已經不可避免。”他似乎一直在斟酌着字詞,試圖讓他所說的內容真實而又不顯得嚴重,但他眼中那抹憂色,還是明確地表達出了戰爭殘酷的訊息。湛虜駐守北地,他親自領兵援助東部,到底這些鬼獄之兵是有多厲害,能夠讓鬼帥神將談之色變?
我轉過身抱着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有精神,“過幾個月,等我身體好了,就跟你一起去。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他伸手抬起我的臉,專註地看我,良久,在我的唇上印下一個吻,“如若可以,我也不想與你分開。但阿寶,你必須留下。斷塵道隱埋在天朝的禍害要靠你去拔除,穩定民心,整頓朝綱,這些事情,我都打算交給你,何況昊天大典也要繼續修訂。你放心,我不是孤身一人,定王守國,明皇會跟我合力驅逐鬼獄之兵。”黎明時分,天邊的光亮微弱地投在屋中的地面上,他的臉上顯露出的男子情懷,並不能為我所理解,但那種風采,亦如當初我站在明光殿上,仰望他時一樣。
他不綁着我,我自然不能阻止他,他為了天下,我為了國家。只是分離於我,是心頭化不開的惆悵,此後相思衷腸,怕不是一隻三斤就能夠帶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