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哥》番外十:是人是屍,我都要見她最後一面
《南哥》番外十:是人是屍,我都要見她最後一面蔣南在私人醫院包紮好傷口已經是幾個小時后。
之前縫傷口的時候他聽到了來自他西裝外套口袋的手機鈴聲,不過手術進行中,無法接通電話。
現在手術結束,他當即拿出手機。
確實有一通未接來電。
來自於他的手下,負責看管江衍的那個手下。
他只看一眼,就回撥了過去。
電話沒打通。
也不可能被打通。
蔣南頓了一瞬,給他的同伴打電話,這兩人是他一同派去了結江衍的人,應該是在一起的。
他撥了另一個號碼。
依舊沒是打通。
如果說一個人的電話沒打通是巧合,那麼兩個人沒打通,十有八九,是出了意外。
失手了?
他的人還從未失手過,看來他有必要親自去探探情況。
蔣南神色略有些陰鷙的收了手機,從病床上下來。
拎了外套就往外走。
一直守在外面寸步不敢離開的護士聽到響動拉開門。
蔣南已經穿好西裝,將衣領翻下去,舉手投足之間動作甚是流暢快速。
他要走。
護士急忙迎上來:“蔣先生,您的傷......”
護士惶恐的看着蔣南剛剛縫了四針的腦袋,生怕蔣南再出了什麼閃失到時候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蔣南側開身子同她擦肩而過,沒有半分的停頓:“無礙。”
“可傑森醫生說......”小護士跑到了蔣南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蔣南終於停下腳步,垂頭看向她的臉,他的目光有些冷,顯而易見的不悅,他開口:“我說了,沒事,讓開。”
男人面沉如水,一雙黑眸這樣直勾勾瞧着你的時候,總有一種黑面閻羅的感覺。
小護士不由腿軟,顫抖着雙腿退到了一邊。
蔣南重新邁開修長筆直的雙腿揚長而去。
小護士看着他離開的身影,一陣風一樣衝出了病房,朝着主任科室奔去。
蔣南驅車離開,朝着斷崖山駛去。
他車技好的很,黑色的車像是一條閃電一樣穿梭在車流中。
行至一半,手機響了。
他戴上藍牙耳機,接通。
“南哥。”
“什麼事?”
“我在斷崖山發現了一條絲巾。”那人頓了幾秒:“好像是......今天上午那個女人的。”
他們之前在路上埋伏了蘇皖韻的人,不過那群人里有一個竟趁亂逃走了,他們循着那人的蹤跡一路尋到了斷崖山。
斷崖山上空無一人,滿地狼藉。
不過,他們在崖頭一截從石縫間蔓延出來的樹枝上,發現了半條水藍色絲巾,上面有燒焦的痕迹,另一半,應當是被火苗舔舐了。
他們中有兩人上午曾在樹林間的那棟別墅里見過蔣佳然,也一併記住了她的裝扮,其中就有這條水藍色的絲巾。
蔣南心口猛地一跳,素來沉穩的面容竟閃過一絲慌張,連手腕都跟着顫了一下,掌心打滑,車頭一偏,差點兒撞上右側那輛車。
他怔了一瞬,猛地轉了方向盤,將車頭帶回原先軌道,避免了一場無妄之災。
恰是紅燈,他猛地踩下剎車,車身向前一甩,他雙手用力扣緊方向盤往後仰身,才避免傷口再一次遭受撞擊。
許是剎車身有些刺耳,傳到了聽筒那邊,男人問:“南哥,怎麼了?”
蔣南頓了半晌,這才穩下心神:“沒什麼,我馬上趕過去,你們在那兒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人。”
“好。”
電話掛斷。
紅燈亮起。
蔣南目視前方,重新踩下油門,扣着方向盤的掌心裏,一層汗。
是冷汗。
他們在斷崖山發現了蔣佳然的絲巾說明什麼?
有三種可能,一種是她去過那裏,救下江衍離開了,另一種可能是她和江衍一起葬身爆炸,或者,江衍逃了,她死了。
她死了。
這第三種可能,蔣南怎麼也不願承認。
她怎麼可能找到那裏?
又怎麼可能為了一個男人連自己的命都不要?
殺手最惜命,他從來不相信這世上會有一個人為另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犧牲自己。
他明知道她可能會找到江衍,但他還是讓她去找了,他在賭,賭她其實並沒有那麼愛那個男人。
他一定不可能賭輸,他從來沒有輸過。
蔣佳然她一定是逃了。
一定是。
他眸光目視前方,眼底透出絲絲細碎的光,光影深處,是他不敢篤定的恐懼。
須臾,他抿唇,撥了一個電話。
“南哥。”
“去幫我查江衍和蔣佳然的行蹤,一男一女,重點排查機場。”
“好。”
掛斷電話,他抬手用力掐了掐眉心,加了速。
黑色的邁巴赫抵達斷崖山,已經是兩個小時后。
崖頂風聲颯颯。
地面的泥土裏血跡混合著被烤焦的車身碎渣,印證着這裏曾經歷過一場怎樣的浩劫。
一波一波的濃重的血腥味兒被風卷着送進人的胸腔。
蔣南下車,頭頂的白色紗布在陽光下醒目無比。
四處尋找着蔣佳然身影的男人們見蔣南過來,紛紛走上前來。
“南哥,您這是......”
“沒事。”蔣南環顧四周:“人找的怎麼樣了?”
幾個男人都低下頭:“沒找到。”
蔣南目光剎那間變得有些冷,連面部線條都格外冷峻起來。
風聲獵獵。
沉默幾秒,他才重新開口:“那條絲巾,拿來。”
他攤手,一個男人立刻雙手捧着那條半截的絲巾恭敬奉上。
蔣南只看一眼,便知那絲巾確實是蔣佳然的無疑。
“這絲巾是在哪裏發現的?”
“那棵樹的樹枝上。”男人指了指崖頭。
蔣南走過去。
那是一顆新生的樹,剛剛從石頭罅隙里探出個尖兒來,樹枝細細的,看起來孱弱的很,風一吹,好像隨時會斷似得。
越過樹往下看,下面是繚繞的白霧,深不見底。
人摔下去,生還的可能性極小。
蔣南手裏攥着那絲巾,看着萬丈深淵,長睫輕顫了一下。
如果,蔣佳然真的墜下去......
他的手指一瞬間收緊,那條殘存的絲巾被他攥成皺巴巴一團,風吹過,那絲巾的邊角撲倒他面上,上面有血腥味兒,還有......蔣佳然身上的淡香。
他在想,這會不會是他最後一次聞到這味道。
她的味道。
忽然,口袋裏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猛地一怔,須臾,才接通。
“南哥。”
“怎麼樣了?”
“我剛剛查到江衍搭乘了紐約到榕城的航班回國了。”
蔣南眸光一縮,面上透出一絲凜冽:“蔣佳然呢?”
“沒查到。”
手機何時從手中砸出蔣南不記得了,他只看到一抹黑快速的從他眼前墜下去,像是一隻墜落的雨燕,轉眼沒入濃濃白霧,再尋不見半分影子。
是不是,她也已經同這手機一樣,墜下這萬丈懸崖,碎的連渣都不剩?
蔣南猛然跪倒在崖邊,垂下頭,邁進膝蓋。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亦沒有人看到這個半生槍林彈雨中闖過都不曾皺一下眉的男人眼角墜下的那滴淚。
只有泥土知道。
知道他的恐懼,知道他的後悔,知道他的心痛。
失去一個人,方知你有多愛這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的人一遍又一遍的呼喚里,蔣南終於起身。
他一張臉綳到極致,面上沒有一絲表情,有的只是破釜沉舟的決斷,和義無反顧的堅定。
他薄唇輕啟:“找,是人是屍,我都要見她最後一面。”
他動用了自己所有的力量,數十架私人飛機在崖底降落,只為尋那一道身影。
崖低的風光同崖上截然不同。
沒了白霧的遮擋,才知道這下面是一條河,河水湍急,清澈見底。
在這條河裏,蔣南發現了一枚鑽戒。
卡在石縫間,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這鑽戒,是江衍和蔣佳然的訂婚鑽戒,他見過。
這鑽戒出現在這裏,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她被炸的屍首無存,這鑽戒墜落下來,一種是她人掉進河裏,被人救走,鑽戒遺失在這裏。
他寧願相信是后一種。
只要有一絲希望,就算渺茫,他都不會放棄。
數千人,幾乎將整個崖底翻遍。
這一找,找了整整三天三夜。
跋山涉水。
最後,他們來到一個人煙稀少的村落。
通過詢問,他們才知道,這一帶住了些許的游牧農民。
蔣南下令挨家挨戶的找。
這晚,月亮特別大,薄薄的,紙剪的一般掛在天上,安靜又冰涼。
山林安靜,月光似水。
一戶人家坐立僻靜無人的山谷間。
是土胚房。
孤零零的立在月光下,像是被人遺棄的破舊房屋,黑漆漆一片。
房子周圍用柵欄圍了起來,柵欄的正中央,是一扇破爛的木門,搖搖晃晃,幾乎要傾倒,木門裏,卻是上了鎖,生了銹的鐵鎖。
院內似是有羊圈,一片寂靜中,時不時的有陣陣“咩咩咩”的叫聲傳出來。
這不是廢宅,這院內有住人。
蔣南示意身邊的男人去敲門。
這門破的很,稍稍用些里,就發出陣陣沉重的嘶啞聲。
不過這院子大,這嘶啞聲顯得太過微弱。。
男人收了手看向蔣南。
蔣南凝視着院內,眼皮都沒抬一下:“叫門。”
“有人嗎——”男人雙手做喇叭狀舉在臉側。
山谷間很快就有迴音回蕩開來。
這聲音足夠響了。
不多時,院內的一間屋子裏,燈亮了,透過紙窗透出來,很微弱。
可在一片漆黑間到底是有些醒目。
蔣南抬手。
叫門聲夏然而止。
不多時,一扇門開了,黑漆漆的院落里,走出一道人影來。
那人不高,佝僂着腰,腦袋上扣了一頂灰色的鴨舌帽,很老式的那種。
他站在門前望了望。
許是透過柵欄看到了門外的人影,他走了過來。
鑰匙插進鎖內,一轉,鎖開了。
那人拉開門。
是個約莫四五十歲的男人,很瘦,皮包骨頭,眼眶深深凹陷下去,面上儘是褶子,從鴨舌帽下露出幾撮雜亂的白髮,他一雙眼很細,帶着些許迷茫看着他們:“你們是誰?”
蔣南上前一步:“老伯,我們是山谷外的人,我們來這兒,是要找一個人。”
見他態度不錯,那老伯接話了:“找什麼人?”
他聲音很啞,聽起來像是烏鴉叫一樣。
可蔣南的聲音比他更啞,連着幾夜的不眠不休,他整個人已經很疲憊,現在,完全憑那一線希望撐着才不會倒下去。
他開口:“你有沒有在斷崖山下的那條河裏見過一個女人,穿橄欖綠裙子,長發,大概一米七左右的樣子。”
那老伯只想了幾秒,就抬起頭來:“我前幾天在河裏捉魚時撿到一個女人,不過是個殘疾的,不知是不是你們要找的那個。”
殘疾?
蔣南心口一顫,就攥住了男人粗糙的手:“在哪兒?”
“跟我來。”
那老伯徑直朝前走去。
蔣南跟在後面。
他沒讓任何人跟着他去。
院裏那屋子看着小,根本容不下那麼多人。
他跟在老伯身後進了屋子。
屋子簡陋而狹小,房頂很低,蔣南再稍稍高些就會頂到屋頂,是水泥地,屋裏擺了各種雜物,幾乎連落腳的地方都要找不到。
屋內甚至還有一股腐臭味兒。
似乎,是從裏屋傳來。
他跟在老伯身後進到裏屋。
裏屋有炕,一個同樣四五十歲的女人坐在炕上,見老伯走進來,打着呵欠問:“老頭子,什麼人?”
蔣南稍稍低了低頭,才走進裏屋。
那老伯指了指炕上的某個角落:“這個男人來找這女娃。”
話落,老伯拽了拽蔣南衣袖:“我撿到的女娃就在炕上躺着,你去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蔣南湊了身過去。
在炕的最裏邊,有一團破舊的棉被,棉被下,是一團鼓囔囔的東西。
那腐臭味兒,正是從那棉被下傳出來的。
蔣南在原地愣了幾秒,才緩緩的走過去。
棉被下的那團東西吸引着他,卻有同樣讓他懼怕不已。
如果那裏躺着的是她,如果那裏躺着的不是她,每一種結果,都叫他不敢去想。
湊近了。
他看到了掩在棉被下的那張臉。
那幾乎不能被稱作是一張臉。
上面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疤,像是將一張臉分割開來,分割成細碎的小塊兒,斑駁而猙獰,黯淡的燈光下,倒像是一個可怖的女鬼。
他竟辨不出,辨不出這血肉模糊的人是否是蔣佳然。
蔣南深吸一口氣,伸出手,卻連指尖都在止不住的顫抖。
掀開那棉被,腐臭味兒一股腦的衝出來,四散蔓延,叫人胃裏一陣翻湧。
蔣南像是完全沒有察覺,他的目光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直直的落在那身橄欖綠衣裙上,儘管它滿是血跡,滿是污痕,甚至被燒掉大半,他卻依舊認了出來。
這件裙子正是那日清晨出門前,蔣佳然穿的那件。
當時她是那樣的傾城傾國。
他怎麼會忘記?
是她。
真的是她。
他一把掀開那棉被,她整個身體都呈現在他面前。
此刻,他才知道,那老伯嘴裏所謂的殘疾是個什麼意思。
微弱的燈光下,他清楚的看到,從大腿根下開始,那截被燒毀的橄欖綠裙角軟塌塌的耷拉了下去,在床上堆成了一團,床單上全是血,還有零星的碎肉末。
那是已經腐爛的柔體。
他的手臂再也無法動彈,他甚至沒有勇氣掀起衣裙去看一眼。
他曾殺人無數,刀尖沾血不眨眼,卻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如果她醒來,知道自己雙腿被炸飛,被他一手謀划的這場爆炸炸飛,她該有多恨他?
他曾看過她起舞,她穿芭蕾舞服,輕盈起舞的模樣,像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天鵝。
可從今往後,都不會有了。
此生,她再不能起舞。
這一瞬,他思緒紛亂,百感交集。
最後卻歸於心疼。
他手臂終於落下,落在她面上。
一點一點觸碰那斑駁的傷口。
這每一道傷口,都是他親手刻上。
他做事從來不後悔,這一刻,他卻後悔自己當初不應該這麼自信,篤定她不會為江衍死。
這場人生的豪賭,他輸的徹徹底底。
不知過了多久,他問:“她昏迷多久了?”
“三天。”
“中間醒來過嗎?”
“有,醒來過一次。”
蔣南往前湊幾分,看着那老伯的眼睛:“那她有說什麼沒有?”
那老伯想了半天,點頭:“有,她叫了一個名字,江什麼來着。”
江衍,一定是江衍。
命懸一線,奄奄一息之際,她想的還是他。
蔣南像是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後退幾步,他有些疲憊的面上透出一絲頹然。
半晌,他輕笑了一聲,不知是在自嘲,還是在笑這命運。
也罷,總歸她還活着。
好在,她還活着。
他應該慶幸,這餘生,他有一輩子可以去補償她。
那天的最後,他給老伯留下一張名片,帶着蔣佳然離開了。
離開那一瞬,黑漆漆的夜色里,他看到天上的月亮。
將圓未圓。
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圓滿了。
他把蔣佳然送進了全紐約最好的醫院,這裏有最先進的設備,最優秀的醫生。
他將手頭所有的事情放下,只照顧她一人。
人人都說,南哥瘋了,為一個女人瘋了。
可不成瘋不成魔算什麼愛情。
他樂意,他心甘情願。
蔣佳然醒來那天,是個大晴天。
窗外的法國梧桐開的火紅,像是一團炙熱而浪漫的火。
陽光夾雜着梧桐的火紅灑在她面上。
她面上的傷疤已經褪去很多,卻依舊有斑駁的痕迹殘存,不過淡了很多了。
她安靜的躺在床上,像是睡著了。
蔣南坐在床頭看着她。
午後的陽光悠長,他這麼看着她,好像可以看一輩子。
他攥着她的手,十指相扣,那是最親密的姿勢。
忽然,蔣佳然的手動了一下。
蔣南緊張了起來,他以為她醒了。
可他看着她,她依舊安安靜靜的睡着,不曾睜開過眼睛。
只是,他很快發現,這樣的抽動有很多次。
幅度從小到大。
忽然,蔣佳然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明顯。
蔣南抬起另一隻手,將她的手完完全全的包在裏面。
這一次,她是真的睜開了眼睛。
也不算是睜開,只是將眼皮撐開一條細小的縫兒,並未完全睜開。
她茫然的看着他,緩緩的眨了眨眼睛,好像馬上又要睡着似得。
可在她閉上眼的最後一瞬,她看到了蔣南。
她的目光慢慢移向他。
然後再也不動了。
她一直看着他,最後,她終於認出了他。
她的嘴唇顫抖了一下,一張嘴張張合合,卻沒說出什麼。
她還很虛弱。
窗外,是一大片火紅的梧桐葉,幾乎將大半個天都染紅。
蔣南湊過去,在她耳邊輕輕的說:“你醒了?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