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哥》番外八:蔣太太
《南哥》番外八:蔣太太民政局人山人海。
今天是個吉利的日子。
蔣佳然兜里揣着小紅本走出民政局大門的那一瞬,整個人都是茫然的。
這一紙婚書,無關愛情。
只關乎人命。
她不得已嫁給他,帶着滿身仇恨,這段婚姻註定不會有好結果。
那句話說的對,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段婚姻不僅僅埋葬了她和江衍的愛情,也遲早要埋葬蔣南的命,和她的命。
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全部印在這一紙婚書里,終有一日,她會將它銷毀的乾乾淨淨。
不過,暫時,它是一紙保命書。
蔣佳然拉開車門坐進車裏,蔣南發動了車子,車窗外有陽光瀉下,灑在他面上,襯得他唇角的笑意愈發刺眼。
她看向他:“我嫁給你,你放了他。”
方才民政局裏她借口上廁所,已經給蘇皖韻的人打過電話,不過蘇皖韻的人未必能打開那扇指紋門,就算能打開指紋門,也未必能打得過屋裏的那四個壯漢,就算能打得過那四個壯漢,還有一道鐵柵欄等着他們。
要順利救出江衍,有一定難度。
為今之計,只有裏應外合。
她想辦法叫蔣南放出江衍,然後他們等在別墅外,時刻準備接應江衍。
這才是萬全之策。
今天她必須救下江衍,這是一次不能輸的行動。
否則,她算是白白犧牲了自己。
“我已經放了他。”蔣南一手掌着盤,姿態悠然的靠在座椅里:“你的人去遲了。”
放了?
這麼容易?
她要是相信蔣南的話,那麼她一定是腦子進水了。
她冷冷看着他:“我要見他。”
她隱約覺得,蔣南嘴裏的放了,同她理解的放了是不一樣的。
蔣南輕笑一聲,還未說話,車廂里,一道手機鈴聲乍然劃破那笑聲。
她垂眸看一眼,是一串陌生來電。
應當是蘇皖韻的人打來的電話。
她眉頭一蹙,不是說了不要給她打電話?
她掛斷。
那鈴聲夏然而止。
不過也僅僅只有五秒。
五秒之後,電話又打了進來,還是那串號碼。
蘇皖韻的人不是傻子,既然這時候選擇給她打電話,一定有極為重要的事情。
接,還是不接?
手機在手裏猛地震動,震到掌心都發了麻。
“接。”蔣南淡淡的看她一眼:“在我面前,你什麼都藏不住。”
他的目光同他這句話一樣,透着一瞬間刺穿她心底最深處的犀利。
她在他面前,根本就是個透明人。
她用了很多方法以為自己成功的躲過了他的監視,可實則,一切都只是她的自以為是,這個男人,比她想像中要深不可測的多。
她攥緊手裏的手機。
半晌,接通那電話。
“人不見了,這幢別墅是空的,消息有誤,現在應該怎麼辦?”電話那端男人的聲音里隱隱透着一絲焦灼。
“在那裏等着我。”蔣佳然只落下一句話,掐斷電話。
扭頭看向蔣南:“停車。”
蔣南紋絲不動,依舊開着車:“你找不到他的。”
“你到底把他送到了哪裏!”蔣佳然一雙眼死死的盯着他,像是要在他面上剜出一個洞來。
蔣南沒說話。
他甚至不看她。
蔣佳然猛然起身,電光火石之間,湊到了他面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領:“蔣南!你答應我什麼!”
“我沒答應過你什麼,這是你自己的選擇,蔣太太。”蔣南伸出一隻手制住偏離車道的車身。
他確實沒答應她放了江衍。
蔣佳然離這麼近盯着蔣南冷漠到沒有一絲情緒的面容,忽然覺得陌生的可怕。
不,從一開始她就從未看清他。
如果她早能看清,不去做那場嫁給江衍的美夢,事情就不會發展到如今的地步。
她早該看清了。
這個男人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修羅,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放過江衍,他不過是在藉著她對江衍的感情一步一步將她引到他事先早已設好的陷阱中。
而現在,她已成為他的囊中之物,江衍,便也沒有留着的必要了。
她的腦袋在一瞬間變的無比清晰。
她緩緩鬆開攥着他衣領的手。
她細長的眼在陽光下戾氣十足:“停車,馬上停車。”
蔣南像是沒聽到她的話。
蔣佳然伸手去開車門,一隻手臂伸過來先行落了鎖。
她冷冷看一眼那手臂,一言不發的脫下高跟鞋,用鋒利的鞋底去砸車窗。
可這車窗不知是用什麼材質做的,堅固如磐石,鞋底砸上去,不過是留下幾道划痕。
她用盡全身力氣,都不能在上面留下一絲裂縫,哪怕一絲。
她披頭散髮,像是瘋了一樣的看向蔣南,須臾,她朝着他撲過去:“既然如此,不如我們一起死!”
她胡亂的轉動着方向盤,車身很快在車流中搖擺起來,像是失控了一般。
此刻,大街車流不息。
他們的車,隨時有可能撞上別的車,那將是一場無法估算的災難。
蔣南終於無法無動於衷。
他踩下剎車,大掌扳開蔣佳然的手臂,他快速反轉方向盤,在車子撞上路邊綠化帶的前一秒,剎住了車。
輪胎同地面摩擦,發齣劇烈而刺耳的聲響。
車身猛地一震,兩人同時朝前甩去,腦袋撞上儀錶台。
短暫的眩暈和疼痛之後,蔣南感覺額角有粘稠的液體流了下來。
那是什麼東西,他再清楚不過,這輩子,他碰的最多的,就是這個。
蔣佳然沒受傷,她的腦袋撞在了蔣南的手臂上,又彈回座椅里。
這會兒,她耷拉着腦袋,從散落的凌亂黑髮里,抬起眼皮看着他,眼底帶着一絲癲狂的笑意。
蔣南不顧額角血跡,手臂一伸,掐住了她的下巴,他逼視她:“你瘋了!”
蔣佳然一動不動的看着他:“讓我下車。”
“你要去找他?”血液流到了眼皮上,連帶着眼前都一片血色,蔣南抬手狠狠的擦一把,陰鷙的看着她。
“就算是死我也要見他最後一面。”她眼神堅定無比,那是為一個人孤注一擲的勇氣。
蔣南怒不可遏,他大掌一甩,蔣佳然的腦袋重重撞在車窗上,他一腳踹開車門,沒再看她,只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蔣佳然連滾帶爬跌跌撞撞跳下車。
把手裏的高跟鞋重新穿回腳上,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蔣南坐在車裏透過車窗看着她漸漸遠去的背影,一雙眼黑的像是化不開的墨。
遲早,她會自己回來。
蔣佳然在路邊攔了一輛車,按着原先的記憶,朝着那處別墅駛去。
她自小就有一種過目不忘的本領,走過一次的路,即使再遠,都記得清楚。
行駛到半路,她接到了那幾人的電話。
那人說,他們已經按着別墅外小徑上的輪胎痕迹去追那輛車了,那條小逕往前會有三個岔路口,三個岔路口上有一模一樣的輪胎痕迹,蔣南的人使了障眼法,他們挑了最右邊的一條開過去了,準備探探路,有什麼情況隨時保持電話聯繫。
蔣佳然抵達別墅的時候,這裏空無一人,只有林間的風穿過樹枝發出沙沙的聲音。
路邊確實有花紋,只是三輛車的花紋疊在一起,這痕迹很模糊,已經辨不出哪輛會是帶走江衍的那輛。
這附近不會有監控,蔣南帶走江衍,必然是做了萬全準備,豈會留下一絲蛛絲馬跡。
現如今,唯一可以採取的措施就是順着小逕往出走。
好在,這裏只有這麼一條小徑。
蔣佳然剛剛沒叫司機先行離開,這會兒,他正在邊上候着。
她折回身,重新坐上車。
“按原路返回。”她吩咐司機。
司機照做。
坐車之前這女人就跟他說過了,價錢只會高不會低。
他難得賺這麼一票大的,自然是不會放棄這機會。
車子折身往回走。
走至一半,眼前出現三條岔路口,一條,是下山的路,這條路通往市區,沿路會有人家,不是殺人的好地方,蔣南不可能將人送到那裏。
最右邊的那條,蘇皖韻的人去探路了。
蔣佳然指了中間的那條:“走這條。”
司機點頭,油門一踩,轉了車身。
這條路走到一半,她再次收到了那幾人的電話,電話內容很簡單,他們走的那條路原來是一條通往農村的路,路的盡頭出現了住戶,不可能是那條。
蔣佳然告訴他們,她挑了中間的那條,叫他們儘快往過趕。
掛斷電話,她望向窗外,越往後走,路越抖,樹越少,風也越大。
這是一條上山的路。
蔣南究竟把江衍帶到了什麼地方?
窗外一片暖陽,刺得人眼珠子都疼,可到底是入秋了,天氣開始轉涼,她坐在車裏,竟出了一身的汗。
她攥緊包帶。
她在害怕,害怕她去遲,害怕她救不下江衍。
害怕她,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每走一分,她的心底就心慌一分。
就在她情緒極度緊繃的時候,一道手機鈴聲乍然響起。
她驚慌到差點將包扔出去。
渾身一抖,冷汗冒了滿頭,她擦一把,這才拿出手機。
竟是江涵的電話。
江涵,江家大少爺,江衍的哥哥,自小在國外長大,父母都是醫生,無心江家企業,很早的時候就舉家搬往國外,一年到頭只偶爾回來幾次。
可不知怎的,江涵竟沒遺傳到父母半點兒的基因,他從小極不喜歡藥味兒,倒是對金融很感興趣,去年便回了國,在江氏幫着蘇皖韻一同管理公司。
他怎麼,會突然給她打電話?
蔣佳然愣了半晌,才接通電話。
“喂。”
“蔣小姐,是我,江涵。”電話那端的聲音很溫和,同他這個人一樣,雖然江涵沒有從醫,但到底自小在醫藥世家的環境裏長大,渾身一股謙謙君子的氣質,倒是像極了醫生。
蔣佳然說:“我知道,怎麼突然給我打電話。”
江涵說:“阿衍的事,我知道了,你告訴我,你現在在那裏?”
他怎麼也是江衍的哥哥,知道這事不奇怪。
蔣佳然看了看四周,荒無人煙,風塵滾滾,兩邊亦是只有不知名的樹。
她根本不知道這是哪裏。
她抿唇,如實回答:“我不知道。”
“手機里微信給我發定位過來。”
“哦,好。”
蔣佳然打開微信,聯繫人里翻了一通,竟不知哪個是江涵。
她甚至不記得她和江涵什麼時候互加了微信,好像是有一年年底,那年她十八,來江衍家裏找他,意外看到了江涵,那天離開前,江涵問了她微信,她想着是江衍的哥哥,便隨口告訴了他。
可她印象里是從未和江涵說過話的。
如果要說他們開始有交集,應當也就是自江涵從國外回來后,江涵照顧過她不少生意,也在一次酒會上替她解過圍。
他們之間,僅此為止。
她嘖了一聲,只能再一次給江涵把電話撥回去。
“怎麼?”江涵問。
“你在微信上給我發個消息,我不知道哪個是你......”
“......”
很快,江涵發過信息來,但這裏信號不太好,隔了約莫五分鐘,才收到。
是一串省略號。
她掃一眼,找到定位,給江涵發了過去。
又過幾分鐘,她收到江涵的回信——好了,我知道了。
她不知道的是,江涵還有另外一個愛好,爬山。
他自小在紐約長大,紐約大大小小的山都爬過,當蔣佳然發過信息來,他一眼便認出,那山是斷崖山。
斷崖斷崖,是為絕壁。
也就是說,那裏是一座沒有後路的懸崖。
他只看一眼,收了手機,動身出發。
越往上走,信號越差,最後,手機徹底沒信號了。
路很陡,而且坑坑窪窪,車子來回顛簸,顛的人胃裏一陣翻湧。
蔣佳然索性躺在後座上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猛地往前一衝,停了下來。
她沒睡着,捂着不舒服的胃茫然的坐起身來:“到了。”
“沒路了。”那人的聲音聽起來很緊張,他往後一掃:“小姐,你快下車吧!”
“給你錢。”蔣佳然拿起包,正要從裏面往出掏錢。
那人急沖沖的道:“不用了!快下車!”
前方傳來腳步聲,像是鞋底踩在沙礫上的聲音,特別的粗礪,蔣佳然抬眸。
這兩人她認得,是昨天那四個人里的其中兩個。
他們目光不善的盯着這輛車。
蔣佳然明白司機為什麼這樣害怕了,因為他們的腰間別了手槍,槍身在陽光下錚亮無比。
她停下手上的動作,打開車門,下車。
不過一個眨眼的瞬間。
司機調轉車頭,踩下油門,逃命似得往山下開,車后揚起一陣塵土。
蔣佳然看着那噴着黑漆漆車尾氣的車屁股消失在視線里,轉過頭來,同那兩人直視。
那兩人也看着她。
空氣里霎時湧起一股劍拔弩張的火藥味兒。
幾秒后,她率先往前走。
那兩人立刻朝她圍過來,他們把自己的十指扣在一起,來回鬆動,指關節被按的咔咔響。
就在他們出手的最後一瞬,蔣佳然從口袋裏掏出了結婚證:“我是你們老闆的妻子,誰敢動我。”
她的眼天生清冷,這麼掃視着人的時候,有一種莫名的氣場。
那兩人對視一眼,朝她伸出手。
她把手裏的結婚證遞過去。
兩人翻開仔細看了一番,扔回她懷裏。
他們去一旁給蔣南打電話。
蔣佳然意欲趁此空檔去前方一探究竟。
那裏停着一輛黑色的車,就在崖邊,江衍就在那輛車裏。
今天,她一定要帶他走。
可她的手臂緊緊的被其中一人攥住了。
她的力氣在這些滿身腱子肉的人面前小的可憐,她試圖掙脫,只換來那人一記警告的眼神。
這通電話沒打通。
那人放了手機,將她拽到一處空地。
她掙脫不成,張嘴去咬那兩人。
那兩人介於她的身份,不敢傷她,只得鬆開了手。
蔣佳然轉身就朝着崖邊跑去。
風特別大,吹在人臉上跟刀子似得,划的臉都疼。
沒跑幾步,蔣佳然給拽了回去。
這次,那兩人沒有縱容她,從車裏找了繩子給她捆了個結結實實。
“你們這麼對我不怕我跟蔣南告狀?”她試圖去刺激那兩個人。
可刺激法對兩人顯然沒有作用。
他們看都沒看她一眼,將她放在一塊兒石頭邊,朝着那輛黑車走去。
要動手了?
蔣佳然手腳並用掙扎着想要站起身來,可手腕磨破了皮,她都沒站起來。
她躺在那裏,眼淚不停的往下掉,她朝着那兩人嘶吼:“停下!”
可她的聲音那樣的薄弱,一出口,就被湮滅在呼嘯而來的風裏。
她眼睜睜的看着那兩人把車往前一踹,車身猛地往前下滑去,可沒完全滑下去,那兩人拽住了系在後備箱上的繩索。
車子三分之一懸在半空中,搖搖欲墜。
那兩人撿了石頭堵在車輪胎下,卡住車子。
再鬆開繩索。
車子不動了。
卻是最危險的姿態。
他們要做什麼?
蔣佳然忘記了掉眼淚,她驚魂未定的看着那兩人緩緩走過來。
那兩人沒看她,他們同她擦身而過,徑直朝着山下走,不遠處,還停了一輛黑車。
他們要走了?
把江衍扔在這裏活活餓死?
不,一定沒有這麼簡單。
她仰着頭問兩人:“你們不殺他?”
那兩人腳步一頓,回過頭來,像是想起什麼似得,俯下身,抱起她:“嫂子,冒犯了。”
蔣佳然被他們抱着離開,視線里,那輛載着江衍的黑車越來越小。
“放開我!”蔣佳然聲嘶力竭。
可那人的臂膀格外有力,任憑她再怎麼折騰,都無法撼動一絲一毫。
須臾,她靜了下來。
“如果你們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咬舌自盡。”她仰着頭,神色認真。
那男人垂眸看她一眼,只當是個笑話,繼續往前走。
只一秒,蔣佳然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舌頭,在男人驚詫的目光里,一行血液順着她唇角流下來。
她自然不會真的死,她只想要拖延時間。
明明很疼,可她只是微微蹙了眉。
她斷斷續續的道:“把我......放下。”
男人愣了一瞬,到底是停下了腳步。
“回去。”蔣佳然額角已經滲出密密麻麻的汗。
“你需要立刻止血。”男人道。
“回去。”
蔣佳然出乎意料的的固執。
男人沒轍,他看着她:“不能回去,那車馬上就要爆炸了。”
爆炸......
原來蔣南留了這麼一手。
所有的致死方式里,這是最狠的一種,單單的爆炸和墜崖未必會殺死一個人,但爆炸和墜崖加起來,這人幾乎再無生還可能。
她問:“大概還有多少時間?”
“十幾分鐘。”
足夠了。
蘇皖韻的人和江涵應該快到了。
只要有一線生機,她都不會放棄。
她抬眸看那人:“你們把我放下,你們走。”
“何必呢?你的人不會再來了。”
“什麼意思?”
“他們走的另一條路上有埋伏。”
不只是疼得還是什麼緣故,蔣佳然面色又白了幾分。
風聲獵獵,她看着那輛隨時可能墜下懸崖的黑車,眼裏漸漸漫過一層淚水。
此時,一道汽車轟鳴聲由遠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