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螳螂二
這一天深夜，AL總部大廈的燈火依然通明。
剛剛經歷了收購風波，三個月的內務調整，現在公司已經初步步入正軌。再連續加班數周以後，今天眾人終於能在午夜十二點之前下班了。
“周總，您還不下班啊？”同事們經過經理辦公室時，仍見他們的新任總經理在奮筆疾書。
“有幾個藝人的合同還沒處理完。”年輕的總經理從文案中抬起頭來，稍顯疲憊的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你們先走吧，路上小心。”
“那我們先走了，周總也要早點下班哦。”
“周總再見。”
大家紛紛感嘆着新任總經理真是勤快，不一會兒話題就轉到總經理好帥好年輕上去了。
腳步聲和說話聲漸漸遠去，周圍的環境恢復了靜謐。
埋頭於文案中的周氓檢查完最後一份合同，終於能夠靠在椅子上揉一揉眼睛。
雖然秦淮被迫下崗，但憑藉著自己的各方勢力以及手握數名一線藝人資源的周氓仍能在AL擁有一席之地，只是處處掣肘於新任行政總裁孫姐，無法施展拳腳。
牆壁上的精緻掛鐘已經顯示凌晨一點，周氓有條不紊地整理好文件，關上電腦，按下電源總開關，整個樓層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四周安靜極了，只有時鐘走動的滴答聲。
黑暗中只見一個黑色的身形從總經理辦公室出來，穿過長長的過道，最後在行政總裁的辦公室門口停下。他熟悉地在電子門上輸入一串密碼，片刻后，推門進去。
後來周氓又去了天香茶樓一趟，將得到的東西交給托尼。回到家裏是已經接近凌晨三點，家裏的座機顯示有一條留言。
周氓微微皺眉，按下接聽鍵。
是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甜美可愛，青春活力。
“小氓哥哥，聽說你升任AL的總經理了？恭喜你啊！我還要在美國一段時間，估計明年才能回去。你幫我回去看看爸爸好嗎？我都好幾年沒回去看他了，我好想他啊，你幫我拍點他的照片給我好嗎？要你跟他合照的就更好了，嘻嘻……對了，二哥今年可能也回不去，他被臨時緊急調入巡視組了，這件事千萬要保密哦，連嫂子都不知道，但是我就是知道。我現在告訴你了，你不要跟別人說哦，也不要跟爸爸說……”
周氓心累地嘆氣，李年美這丫頭真不知道是不是傻，這種事情居然在電話里留言。既然怕別人知道就不要說出來啊。
他很快刪除了留言，躺在沙發上閉上眼睛休憩。腦子裏卻全是亂七八糟的事情，托尼的真實身份，李家人的身份……
雖然只是懷疑，但是周氓並不是傻子，這四年來李家人對他種種關懷，還有他偶然間對母親的一次試探，其實早已揭示了周氓親生父親的身份。
只是周氓不想去追究，更不想去揭開那些難堪的過往，他覺得大家就這樣挺好。他與李總保持着忘年交的關係，他有機會也會去陪他喝一杯茶，下一盤棋，釣幾條魚。這樣就足夠了。
沒有人是瞎子，英俊曾經不經意地感嘆過，“看着那個李總，我都能想像當你老了的樣子。”
當時，周氓只是裝作沒有聽到。
還有托尼。
這四年來托尼逐漸退居幕後，無論是大寶鑒還是花澄那裏，都已經是周氓出面解決一切。當然周氓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托尼的授意下完成，一開始的時候他只是覺得自己年輕不會做事需要托尼來指導，他也真心感謝托尼所教導他的一切。
他以為托尼是利用他挑起黃古珂和花澄的爭鬥然後坐收漁翁之利。但是逐漸的，周氓發覺托尼讓他做的事情其中所涉及的利益更加複雜……
在把孫姐電腦里的密盤交給托尼之前，周氓試着去察看裏面的內容。不過托尼警告他，如果不想陷的太深，最好不要知道的太多。遲鈍如周氓，也早已覺察到這座城市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
當然無論如何，周氓與托尼早已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周氓不在乎托尼的真實身份是什麼，只是最近時常被一個問題所困擾：他們一起走的這條路，到底有沒有盡頭呢？
“……公司願意繼續栽培大家，也會提供比之前更加廣闊和平台，希望我們能共同攜手，共鑄輝煌。謝謝大家。”
AL公司年度慶功宴上，美麗優雅的董事長朱玉琳女士一番發言激奮人心，台下掌聲雷動。在她之後，行政總裁孫女士上台繼續發言，“首先我要感謝各位媒體朋友的到來，大家好……”
攝像機閃光燈不停地閃爍，照的台上的人光彩動人。
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裏，周氓與秦淮坐在一起，兩人都沒有說話。
台上的孫姐介紹了公司新的制度規則，並邀請各位新股東上台講話。
“……有請A城商業副會長黃古珂先生與市政廳吳秘書為我們剪綵。”
台上燈光閃爍，台下掌聲雷動。
秦淮突然笑了一聲，低聲道：“現在你知道她的背後是什麼人了吧。”
周氓深深地皺起眉頭，他想過這件事跟黃古珂有關係，卻沒料到吳秘書也在裏面。
這位吳秘書周氓自然是認識的，此人不僅在市政廳身居要職，並且背後靠着極其複雜的勢力。
他覺得應該給托尼去個電話。
“我去打個電話。”周氓低聲對秦淮說到，然後起身朝門外走去。
深冬的天色早已黑盡，即使是在繁華的市中心，但此刻的AL總部大廈停車場下卻是十分安靜。
托尼的電話沒打通，恰好之前又約定了今天晚上兩人要在天香茶樓見面，周氓決定現在就過去。
路上他又給托尼打電話，可始終無人接聽。周氓心裏有些不安，他開着車從停車場出來，就在這時電話打了進來。
以為是托尼，周氓連忙剎住車接通電話。
“周氓？”電話里卻並不是托尼的聲音。
周氓吞下幾乎脫口而出的名字，應道：“阿澤，什麼事？”
一邊將車開出去。
“你在哪兒？這邊馬上要你上台發言了。”穆澤的電話里時不時的掌聲響起，周氓這才想起來穆澤現在也是作為製片人的身份被邀請參加這次年會。
“我有點事，先回去了。”周氓隨口道，他的對面駛過來一輛大卡車，前面兩個遠程燈射的周氓看不清楚路，他下意識的將車速放慢，並靠到路邊上去，相等對面的大卡車先過去。
穆澤的聲音還在喋喋不休，“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你怎麼先走了呢？我不管，你現在必須給我馬上回來。”
周氓被他念的有些煩，又有了猶豫想着還是先回去等年會結束后再去找托尼。
那輛大卡車持續靠近，就在周氓想着要不要等下開回去時，忽然眼前的視線快速黑下去。
那一刻周氓並不清楚，他的手腳早就先於他的大腦行動。
那卡車就那麼突然側翻了，車上裝的泥沙像山洪一樣倒下來，淹沒了周氓的車輛。
而周氓則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切發生，等他反應過來時，他才發現自己居然好端端的站在離車禍現場十米遠的行人路上。
他的身體竟然先於他的大腦，在危險來臨的那一刻迅速打開車門並跑出十米遠？！
發生了車禍，現場陷入了混亂，馬路上的車輛紛紛按着喇叭。
擁堵而混亂的馬路上，行人路不遠處有一輛機車正以高速朝周氓衝過來。
周氓的身體永遠比腦子動的快，早在他意識到那是什麼時，他的身體已經從行人路跑進擁堵的車輛中靈活而輕巧的飛奔起來了。
早知道他還穿着西裝和皮鞋，可是此刻他甚至能不怎麼費力氣地跳上車頂。
周氓簡直覺得自己被什麼東西附身了。
“周氓！！”有人大聲的喊他。
周氓循聲望過去，馬路邊有一輛黑色越野車，是托尼。
身體又先於腦子，幾乎是連蹦帶跳的，五秒鐘後周氓鑽進了托尼的車裏。
大概他的動作和速度的確太詭異，連托尼都頗有些震驚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托尼就驅使着越野車從行人路沖了出去。
緩了大約有十多分鐘，周氓才反應過來，他這是被人追殺了。他從後視鏡里看到，除了三輛機車外，還有數量黑色轎車在他們後面緊追不捨。
此刻他們已經開上了海上弔橋，深夜裏，這地方几乎暢通無阻。
從機車手的後面伸出一桿黑洞洞的傢伙，周氓還沒明白那是什麼的時候，突然他盯着的側鏡碎成了渣。那巨大的聲音嚇得他渾身一抖。
“拿着。”托尼忽然扔過來一個東西，周氓低頭一看，是一把槍。
他們車的側試鏡又掉了一個，並且車燈也壞了。
托尼將油門踩滿，他今晚穿着一身黑，還帶着黑色的帽子。
“會用嗎？”托尼叼着一根煙，漫不經心的問道。
看他這麼輕鬆的樣子，周氓實在忍不住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周氓問道。
托尼打開車窗，對着路邊的巨大廣告牌砰砰砰打了四五槍。
“你不需要知道。”托尼面無表情地說道，又打開了周氓那一邊的車窗，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打。”
雖然周氓很懵逼，但是他的手已經自動握着那把他根本連怎麼用的都不知道的□□，扣動扳機，朝着路邊的有一處巨大廣告牌快准狠地打了四槍。
看着那廣告牌瞬間落下，周氓瞪大了眼睛，早知道他根本沒瞄準。真是見了鬼。
“不錯。”托尼誇讚道。
越野車駛入隧道，而身後也傳來車輛緊急剎車以及機車撞牆護欄的聲音。
長長的隧道，周氓都沒有說話，車廂里安靜的詭異。
當他們的車終於開出隧道，迎來光明，周氓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你利用了我。”周氓生氣地說道。
托尼沒說話。
“要不是我今天晚上命大，我現在已經死了！你不應該跟我解釋一下嗎？”周氓大聲吼道。
托尼這才嘆息了一聲，“對不起。”
這一聲道歉太過沉重，周氓不知怎麼的，火氣就全消了。
“你是無辜的。”托尼繼續說道，聲音有些沙啞，但是周氓只是以為他很愧疚。
“阿氓，離開A城吧。”托尼說。
周氓揮了揮手，“算了。看在你來救我的份上，說明我並不僅僅是你的棋子。”
托尼突然咳嗽了起來，他似乎在極力忍耐。周氓一轉頭，就看見前車窗上被噴滿了紅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