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怪圈
在馬車上看着周遭的風景的確很是無聊，加上被瑪西亞纏了一會兒，她開始教對方一些魔法。——說是教，其實她也不懂該怎麼教，魔法這玩意看的是熟練程度，只要把吟唱文字或是魔法陣背熟就足夠。
普利斯拉伸出一根手指，一縷細微的火焰就從她指尖冒出、跳動了起來，朝四周散發熱量。火焰魔法算是所有魔法中較為上乘的分類了，畢竟大自然中，火的存在時間一向都很短。
“——路易小姐！你果然是一位魔法師，”瑪西亞見她如此輕易就能使出火焰魔法，感動地吸了吸鼻子，“要是我也能像你這樣熟練地操縱火焰，肯定能被選上！”
普利斯拉應了一聲，沒有具體回答。她的魔法都是大魔女教的——除了大魔女的魔法以外，一些人類的魔法她幾乎都學過，雖然不及奶奶那麼熟練，可久而久之，比起普通人也不會差。
只可惜，她的魔力實在是——
普利斯拉呼出了一口氣。
一周的時間說長不長，在督促着瑪西亞背書的期間就過去了。普利斯拉在帝國首都外最近的一個城鎮與瑪西亞分開。她站在山脈上高地參差的城鎮上，向下望着已經能見到城門的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建築、瞬間就失去了進入的念頭。
“路易小姐！那你之後還會進入首都嗎？！”瑪西亞一如既往地有精神，“要是你去了，請務必告訴我一聲！我一定會讓你看看我在那裏的卓越表現！”
面對她的邀請，普利斯拉敷衍地應了一聲，確認自己沒有東西落下后，望着她的馬車遠去。緊接着回過頭，在這裏尋找着租借馬車的地方。
瑪西亞是卡在最後一天出門的，這個時間，大部分有入學意向的人，幾乎都已經抵達了首都。普利斯拉站立的街頭顯得有些冷清，只有幾個為人父母的在那兒聚成一團，對自己孩子的未來高談論闊——
“我的孩子，上個月還被老師誇獎了，說……”
“哎呀、你不知道，隔壁的那個諾里斯也去參加招生了呢，說實話，他那種……”
“什麼？他不是？他父母竟然還捨得……”
……
普利斯拉不是自己想偷聽的，只是她們堵在門口，讓她不得不聽。這種對孩子抱有着美好期盼的父母她沒見過，所以有點意外地多看了她們幾眼。
父母啊——
——“你的父母啊——是很偉大的人類哦。非常、非常偉大。”
以往跟奶奶討論過的，有關父母的對話又從腦海當中浮現出來。當時她的神態、語氣都帶着淡淡的嚮往，能讓那位大魔女嚮往的人類，讓人無法想像。
普利斯拉覺得大概跟一些課本上的光明神插畫一樣，身邊繞着一圈兒金色的光芒吧。
她輕咬住下唇，繞過那些父母，走進了僅有寥寥幾人的室內。
“你好，我想租借一輛馬車。”
-
馬車在臨近雲海森林時就停下了。
不用車夫解釋，光是憑藉眼前所見，普利斯拉都能猜到停下的原因。
這個雲海森林附近的小村子裏，已經不見一人。房子都是嶄新的，一旁的田地之中還冒着一排排的綠芽。偶爾會冒出一條狗衝著普利斯拉吠叫，來證明這個村子裏並非寧靜無聲。
但確確實實一個人都沒有。
車夫在詢問過普利斯拉后，就慌忙駕着馬車離去。從他那兒普利斯拉沒得到多少有用的情報，但僅從面前的村子來看，肯定是發生了什麼。
無疑跟雲海森林有關係。
距離她離開，已經過去了快兩周的時間——兩周，估計當時侵入的那群獅鷲跟萊克爾敦之間，已經分出勝負了吧。
普利斯拉走着走着就跑了起來，朝已經被一層黑色怪圈覆住的雲海森林奔去。她的速度不算快，在密集的叢林中穿梭，越往前進、空氣中的魔法密度就越讓她震驚。這種密集的魔力源給人的壓力難以言表，只會在體內體現出來。
例如現在，分明還沒望見黑色怪圈的真面目，心臟彷彿都被壓着無法跳動、讓她喘不過氣來。她奔走的路上已經看見了不少倒地的人類，他們有的高大兇猛，最後仍然蜷縮在地、卑微地死去。
普利斯拉一開始還會蹲下身測量他們的鼻息，最後已經默認他們的死亡了。
她甚至都分不出精力判斷這道魔法是否萊克爾敦佈下的。
壓迫隨着每一個步子的跨出而更進了一層，普利斯拉指尖逸出一縷魔力、也在瞬間就被打散。她自知已經無法再繼續走下去了，但云海森林深處、似乎突然出現了一個誘惑她不斷向前的東西——具體是什麼，她也看不清楚。
只知道自己很想要、非常想要那個東西。
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必須得到”，那個埋藏在雲海森林深處、她知根知底的地方。
明明知根知底，卻還是壓不住對那件東西的迫求心。
“——竟然有人能來到這兒。”
一道耳熟的聲音突然從她耳邊傳來，普利斯拉辛苦地抬起頭，視線已經模糊，只能看見對方穿着一身鎧甲，發出了咔噠咔噠的聲音。他周遭的氣壓明顯與附近的空氣不同。
對方從旁邊矮小的山丘上跳了下來，落在普利斯拉身邊：“誒？是你？……沒想到，你也是不要命的冒險者啊。”
語氣跟面容都很熟悉——此時滿心被“雲海森林”佔據的普利斯拉卻沒去細想對方是誰。暗嘖一聲就打算繼續往那裏前進，若不是被對方抓住了手腕阻止，她估計在下一秒就會像一路上碰見的那些人一樣倒地不起。
“別再往裏走了，看見一路上那些傢伙沒有？能走到這裏說明你的確有兩把刷子，……不過，再往裏面，是連我都扛不住的範疇了。”
原本的好心勸阻，在看見她蒼白的神色與執着的動作后，讓抓住她的人面色一沉。心下明白她可能是看見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那吸引了一大波冒險者孤擲一注。
“……嘖。”
先前不少不要命的冒險者闖入，他都沒有打算救助。眼下普利斯拉也被他打入了“不要命的冒險者”之列，可他瞅着對方的面色，暗嘖了一聲，手下的動作稍稍用力了一些，硬是把她拉了回來。
普利斯拉一個魔法師，力氣自然不能跟征戰多年的劍士相比。一把就被他拉了過去。
“你這丫頭怎麼這麼不聽人話——乖乖的別鬧了，來來來，我們的營地在外面，到外面去給你吃糖啊。在我們大帝國里可受小孩子們歡迎了。”
對方不顧她的掙扎，一把把人扛在了肩上，口中的話一句句的像是安慰七八歲的小孩子一般，腳步輕快，往外走去。
視野莫名其妙地反轉了，普利斯拉見自己掙扎未果，一手順着自己的腰爬上了對方的手，然後用力一擰——
“嘶——”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但是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鬆動，反而用了點力。普利斯拉就感覺後者抬起另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因為視線太低的緣故，看不見他此時的表情。
語氣也聽不出多少慍色，威脅道：“都說了別鬧了啊，不然把你扔到河裏去。”
下方確實有一條淺淺的小溪汩汩流淌，遠不到河流的程度。斜坡邊緣佈滿礫石，要是被這樣丟下去就算死不了也得受不少傷。
普利斯拉嘗試過動用魔法——然而在周遭的壓迫下，根本連魔力都無法調動。不能使用魔法的魔法師面對身強力壯的劍士就是待宰羊羔，她瞄到對方腰間的那把長劍，終於不再動作了。
些許是她的妥協令對方的心情舒暢了許多，對方哈哈笑了聲，手上的陣痛雖然還未褪去，腳下的步子加快。
他口中的營地，距離普利斯拉碰見他的地方並不遠，仍然能受到那個黑色怪圈的壓迫——卻在踏入營地的瞬間，鑄造的空氣瞬間輕鬆了下來。
“我們姑且是駐紮在這裏，因為這次跟我一起出門的同伴都受不了這種壓力，可能過兩天就得撤退了。”
肩上扛着一個人的他引來了營地內其餘幾人的注目，他卻是彷彿沒見到這些人訝異的目光一般，俯身將普利斯拉放了下來。
肩上的溫度突然褪去，接觸到四周冰冷的空氣，讓他縮了縮脖子。剛剛手背上被她擰了一下，現在還隱隱作痛，不得不說她的力氣還真大。
“你先在這裏休息一下吧，”他拍了拍手，從遠處叫了個人過來，“麥格！福斯特！來來來，給我們的客人準備一點花蜜糖，就是馬里奧上次回大帝國的時候順手買的那些，你們說他一個大男人還吃什麼糖——”
他的抱怨中出現了一個普利斯拉異常耳熟的名字——而且這個名字本該與面前這個傢伙掛鈎——讓普利斯拉不由得多看了對方兩眼，目光中帶上了些許打量。
感受到她的視線，對方回過頭來嘿嘿一笑，在普利斯拉看來，傻兮兮的。
他方才喊的那兩人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卻沒有聽從他的命令去馬車旁拿糖，而是對視了一眼，跑到了兩人跟前，警惕地盯着面前這個不速之客。
“艾爾索普大人，請問這位是？”
名為麥格的女性率先問道，她的視線掃了樸素的普利斯拉一眼，不明白勇者帶她來的意義何在。
“這位啊，在森林裏看到后就順便撿回來的小姑娘。”
小姑娘普利斯拉：“……”
“話說回來，我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
這人對她的視線仿若不知，憨憨地笑了聲，摸着後腦勺，彷彿將之前跟她的對話全然忘在腦後，而開始“第一次”自我介紹，“你好你好，我是艾爾索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