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休養
面前的爭執似乎經常發生，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好不熟練。爺孫倆激動的聲音，最後還是被普利斯拉打斷的。
他們正吵到最高.潮的地方，名為瑪西亞的孫女微微喘着氣，老爺子已經被她的話憋得滿面通紅、橫眉豎眼的，彷彿下一秒就要把她從家裏扔出去。
“很抱歉，我不知道需要付錢，”普利斯拉很誠實地開口，“十個銀幣，用怎樣的方法能夠掙到？”
她誠懇的語氣讓瑪西亞聽得有點心疼，轉念深思了一番她口中的“十個銀幣”，作勢回過頭去，又對着自家爺爺吼了一聲：
“爺爺！你又亂開價！這位冒險者沒有用到多少昂貴的藥材吧？！十個銀幣——你是想讓我們店永遠都沒有客人光顧嗎？！”
“我的魔法值這個價！”老爺子強調。他抗議時的模樣像極了在強調“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小鬼。
瑪西亞冷哼了一聲，扭頭面對普利斯拉時，面上又換上了微笑：“我家爺爺喜歡亂開價，你不用介意啊——他的那點兒破魔法三個銀幣撐破天了，我就算你兩個銀幣！”
“……不會，多虧了這位老先生強力的魔法，才能根除我體內的詛咒，”普利斯拉回答，“這附近有什麼掙錢的渠道嗎？”
她的語氣完全按照大魔女給她看的書籍中來，平淡的聲音搭上恭敬的書面用語，再加上被她順便誇了一通，老爺子漲紅的臉瞬間就好看了許多，瞅着普利斯拉的眼神也沒那麼恨鐵不成鋼了。
“小丫頭還算你識貨！這次就算了，以你現在的身體跑去外面，要是又弄得一身傷回來，這雪球兒越滾越大，我們家又沒毛小子需要娶媳婦兒。不划算。”
“……”
普利斯拉發現了，人類真複雜。特別是老人家。
結果銀幣究竟是什麼概念，普利斯拉最後都沒弄清楚。老爺爺姑且是在得知她會調配藥劑后被留下來幫傭了，——普利斯拉仍舊記得得知自己如今魔力枯竭后瑪西亞失望的眼神。
“——下周，大帝國的招生就開始了，”瑪西亞手中拎着個掃帚，摸魚打諢，“這是第一批招生，之後還有其他帝國的學校會來吉吉斯坎爾。只要能進入第一批招生名額，……不對，只要去參加招生，就能見到大帝國的勇者了！”
“……”
普利斯拉低頭配置藥劑，對瑪西亞的興奮充耳不聞。卡杜鎮背對着死亡山嶺，基本上只要沒有人作死走進去，周圍不知為何都沒有兇猛的獸類出沒，所以這家藥店的生意可算慘淡。據瑪西亞所說，原本這兒藥店還很多，到現在只有他們一家店還沒倒閉了。
“因為這兒是我家嘛！我父母都在隔壁的帝國工作，這家店不過是因為爺爺的興趣才改造的。”瑪西亞回答這個問題時神采飛揚，“以後我也要成為我父親那樣的勇士！不過首先還是得考上大帝國的學校啊……”
下面的話題就不是普利斯拉感興趣的部分了。去上學這種事兒對她而言沒有必要，她現在應該——
“對了，瑪西亞小姐，”她裝下最後一瓶藥劑，突然打斷了後者興奮至極的語氣，“這兒離雲海森林遠嗎？”
“雲海森林？”瑪西亞回過頭，“哪裏？……哦，你說的是那片吉吉斯坎爾附近的森林對吧。
“不算遠吧，也算不上特別近。從卡杜鎮到帝國首都大概一周多的車程，那裏可能就在首都附近？”
她不確定的語氣讓普利斯拉壓根就放不下心，這個問題對自己而言非常重要。霍普金斯讓她不要到處走動等它回來——但果然還是想回雲海森林看一看。
那片和平的森林是否真如它所言，在魔骨一族的魔法下陷入了一片死寂？……會不會，出現其他令人欣喜或絕望的意外？
她輕輕咬着下唇。
突然幾個刻着美麗銀鈴花紋的銀幣落在了她面前，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響。
“這是父親讓我交給你的，最近幫工的報酬。”
普利斯拉盯着桌面上似曾相識的銀幣，耳邊傳來瑪西亞的聲音。
“扣掉之前的治療費用兩個銀幣，還多出來了報酬。路易小姐你調配藥劑的動作很熟練呢，魔法師的同時、還是個藥劑師嗎？”
瑪西亞已經完全開始摸魚了。雙手撐着掃帚，下巴搭在了自己的手上，那對透明似的眸中仍舊閃爍着感興趣的光芒，對象自然是面前這位謎一般的冒險者。
“……嗯，原來是叫藥劑師嗎？”
謎一般的普利斯拉從桌上拿起一個銀幣，打量了好一會兒。隨意地附和了一聲，突然指着銀幣問道：“這就是你們的流通貨幣？”
那模樣，彷彿從來沒見過銀幣是什麼。瑪西亞為對方的困苦私下裏抹了把眼淚：“嗯，各個帝國通用，吉吉斯坎爾生產的印有鈴鐺紋樣。……可以用這個買很多東西哦。”
“……這個的話……”
普利斯拉皺起眉，在身旁從不離身的斗篷下找到了自己的腰包。她已經將斗篷脫下，一切動作都暴露在了瑪西亞眼中。
因此，瑪西亞就那樣看着她，從包里拿出了一個金燦燦的東西——那光芒太過耀眼，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直到東西完全呈在自己面前都沒能回過神來。
“這……這是金幣？！”她驚呼出聲，一個金幣可足夠一個人在卡杜鎮上半年的生活費用了——這玩意兒在這裏基本都見不到，瑪西亞也是在父母那裏才見到過，“——而且，這個龍的圖案，難不成是龍族的金幣？！”
在人類的傳說當中，龍族不僅愛公主、更愛財。它們居住的小島就像一座金山似的立在海域當中，若不是海族對付起來困難異常，人類與龍族的關係早就在屢次探索中跌入冰點了。
可以說，是海族造就了如今人類與龍族的和諧關係。
龍族的金幣，大陸上已知的也就那麼幾個，還是大帝國第一勇者獲得了巨龍認可后收到的禮物——現在還被那位勇者寶貝似的揣着——私下裏似乎有流通一些，不過每個金幣的價值都遠在普通金幣之上，被收藏家們奉若珍寶。
瑪西亞也只是聽說過而沒有見到。但金幣上的圖案不是任何一個帝國的，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解釋最為合理了。更何況普利斯拉愣了兩秒後點頭確認：
“……是龍族的，這個怎麼了嗎？”
瑪西亞有點理解當初爺爺看着她的那幅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了——這傢伙究竟暴殄了多少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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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西亞怒斥了一通對那個金幣戀戀不捨的老爺爺，一把奪過被他搶走的金幣，揣進了普利斯拉的掌心。
剛剛她太驚訝了才會去找這糟老頭子驗證這個金幣的真假。要是早點想到他的性子，才不可能把它交到這個貪財的老頭子手上！
“這個——這個東西，”老頭子的驚訝不亞於瑪西亞，“你是從哪裏得到的？”
“……朋友給的。”普利斯拉覺得這個回答最靠譜。
“有了這個，你還裝什麼窮人要老爺子我給你發工資！”他突然對着普利斯拉吹鬍子瞪眼，“戲弄老人家很好玩嗎？！”
他的質問讓人一點兒都反思不起來。至少普利斯拉沒有絲毫反思的意思。她正想開口為自己辯解，一旁的瑪西亞一把把自家爺爺撞開，雙手握住她的手，雙眼如往常一般閃着光：
“——果然，路易小姐不是普通的冒險者！你能跟我一同前往首都、教我一點魔法的訣竅嗎？！”
她熱情邀請道。
普利斯拉原本想拒絕，轉念一想，在瑪西亞口中，前去雲海森林似乎也得經過那個地方——跟她一起走至少避免了自己走錯路的風險，也不是特別虧。
不過，首先雲海森林真的坐落在她口中的位置上。
普利斯拉有些彆扭地將手從她手中抽出，將霍普金斯送的金幣當做禮物收好。她扭頭就瞥見老爺子不贊同的視線，猶豫稍許：“我之後要去雲海森林，順路嗎？”
雲海森林，這個詞似乎是什麼禁忌一般。從她口中托出后，老人家枯黃的面容突然皺縮了起來，原本還看她不順眼的目光突然帶上了大半的打量，彷彿她是什麼危險人物一般。
“順路，”他不客氣地哼了一聲，“在城門口換乘馬車，三天不到就能趕到那裏了。”
聽說她在門口就得走，瑪西亞癟了大半。但卡杜鎮到吉吉斯坎爾首都也得一周的時間，一周后剛剛好開始招生——沒法留在城裏沒關係，在途中也能學嘛！
她心裏小算盤打得溜溜的，留下一句“好的那我去準備！”就從小屋子裏沖了出去，動作迅速到普利斯拉都沒看清她的動作。她愣愣地盯着她離去的方向，面前老者一聲咳嗽將視線吸了回來。
“體內的魔力跟外部的傷口都恢復了八.九成，自由活動不是問題。”他的小眼睛盯着普利斯拉，嚴肅的面容卻被一吹一吹的鬍子破壞了氣氛，“會想去雲海森林的都是些什麼人，老爺子我也不是沒見過——我女兒她就只有瑪西亞這一個孩子，教她魔法的訣竅就算了，只希望你不會對她行不利之事。”
普利斯拉沒有應聲。人類對雲海森林究竟留有怎樣的印象，她還沒摸透，這種時候就不要隨便作出承諾了，難保出現其他的問題。
瑪西亞原本是打算明早再出發的、但如今添了個旅伴，她巴不得早點甩開啰嗦的老爺爺，現在就飛奔上車。普利斯拉看着老人家對瑪西亞的諄諄教誨，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了卡特琳娜那滿面皺紋的面龐。
她嘆了口氣。
在瑪西亞的強烈要求下，中午吃過午飯，兩人就登上了馬車揮手朝老人家道別。普利斯拉又披上了那件深藍色的斗篷，斗篷表面在陽光下隱約泛着水光，華貴異常。
巨龍什麼都沒說就走了，雖說會回來找她——但也不知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