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一百一
“有。”從善抬眼看着他,“我想過了,並非不可能,只是輸面大而已,我願意儘力一試。”
“你不要太過天真了,你以為你能從聖上和太傅手上救下她?”溫江雪怒的壓低聲音,“你拿什麼跟聖上斗?連她是父親都放棄她了,你明白嗎?”
“我明白。”她怎麼不明白,她的父親已經放棄她了,“那又如何?只要她還想活,就有生機。”就算天下人放棄她,只要她自己想活,就能活。
溫江雪被她的執拗和偏執氣的又驚又無可奈何,“你究竟為什麼要為了一個剛見過幾面的人不要命到這種地步?難不成你看上了她嗎陳楚玉?”
從善望着他,“我也被我的父親放棄了。”她說:“我被放逐到一個遍地瘋子的千萬里之外,自生自滅,可我沒有死,只要我不放棄我自己,我就活的下來。”她又說:“相爺就當我是同情同類的自我救贖吧。”
溫江雪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是愣了一下,手指一松,從善已經推開他的手掙扎了開。
她提着籠子就跑,連頭都沒有回。
溫江雪轉身看着她的背影,氣的咬牙“嘖”了一聲,罵了一句道:“小王八蛋……”猛地疾步追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就拉她往外走。
從善一驚,抬頭看到他緊繃的下顎,“相爺你……”
“閉嘴!”溫江雪氣的愁眉不展,“既然你一心找死,那為父就送你進宮去死。”一低頭瞪她,兇狠的道:“我會看着你帶着那傻透了的同類同情心去死,絕對不會出手救你。”
他的手指又大又熱,將她的整個手都裹在掌心裏,從善看着他惡狠狠的表情忽然沖他笑了笑,“我不會死,我最擅長死裏逃生。”
這小子……到底經歷過什麼活的這麼頑強?這個時候還笑的出來!
“你最好給我找到陳從善再死。”溫江雪瞪她一眼,一腔的火氣全被她傻兮兮的笑給滅了火,拉着她出了大院兒。
“封崖。”薛雪叫了一聲,“我們可要入宮?”
封崖一直站在那裏,手還墊在門扉上,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一直看着從善離開,他在那一瞬發現自己自始至終他都說不上一句話,他一點也不了解陳楚玉,她的行為,她的方式,她的目的,她要做的事……可溫江雪明白,他們像是一條戰壕中的,他們每句話都像是在打暗語,而他不過是個局外人,明明之前他與她共同遇險,同舟共濟……
他的手指抓在門扉上一點點收緊,幾乎要將門扉攥斷,“你將那些證物都收好,若是陳楚玉需要你,你就帶着過去,如實回稟,免死令給你,你什麼都不用顧忌。”
“那你呢?”薛雪看他。
他鬆開手指,一手的木屑,“我?我不能。”他不能像薛雪一樣無所顧忌,他不怕死,卻有比死更讓他害怕的事。
薛雪將眉頭一皺,在他背後道:“封崖,你為她犧牲了所有的快活,你就不能為自己活着嗎?”
封崖低頭看着手中的木屑,“我答應過我母親要保護她,讓她開開心心的長大。”
“你就死在她手上吧!”薛雪道:“希望你以後不會為了今日的決定而後悔。”
馬車一路疾駛,溫江雪仗着令牌連車都沒下直接入了宮,過了甬道才下馬車,帶着從善匆匆往韶華殿去。
夜裏忽然響起了閃雷,電閃雷鳴,隆隆的滾過頭頂。
從善走在那黑暗的進宮小路上就嚇得縮了縮脖子,腳步僵了僵。
溫江雪走在她身側,一頓步看她,“你怕打雷?”
從善抱着籠子埋頭往前走,“有什麼稀奇,壞事做多的人都怕五雷轟頂。”
“嘖。”溫江雪嘲笑的看她一眼,“不要為自己的膽小如鼠找借口。”他壞事做絕也不怕這區區打雷。
“是,您好了不起。”從善無心與他打|嘴|炮。
溫江雪又看她一眼,她小小的一個矮子抱着個籠子幾乎要縮成一團,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她十分懂他心思,也還算可愛。
“過來。”溫江雪伸手抓住她提籠子的手背,將她拽到身側,將她的手挽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別說為|父不疼|你。”
從善一愣,抬頭看他。
夜色里一道閃雷劈下,轟隆隆的炸在頭頂,從善嚇的抱住他的胳膊往她手臂里一鑽。
像個小老鼠。
溫江雪忍不住笑了笑,半拉半摟的帶她往前走,“你這樣米粒大的膽子能幹什麼壞事?”
從善在他臂彎里抿了抿嘴,道:“殺人。”
溫江雪也是略微吃驚,“你殺過人?”可她當初在殺小菜時心慈手軟的可不像殺過人的樣子,“你這樣的身手……殺的了人?”
“是。”她道:“我將他們引到山中陷阱,吊在樹上,割開他們手腕,用血引來豺狼。或者灌醉了,分解開丟在其他人的門前,床|上……”
“為何?”溫江雪心驚,低頭看到她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安安靜靜的看着前方。
“因為我要讓他們怕我,不敢再欺負我。”她說。
這話……聽的格外可怕。
“他們怎麼欺負你?你要如此?”溫江雪想再問。
她忽然鬆開手。
韶華殿就在不遠處,殿外竟是沒有一個人守着,殿中燈火通明。
從善心一沉,太傅已經支走了所有人,下手了嗎?
她提着籠子就沖了進去。
溫江雪沒有立即跟上,而且取出懷中的火摺子點亮晃了晃,有個小太監模樣的人便從拐角里跑出來跪在了他眼前,“相爺有何吩咐?”
這是他在韶華殿的眼線。
“聖上現在在哪兒?”他問。
小太監答道:“太傅入宮來看蓮妃,聖上如今和太傅都在蓮妃那裏,蓮妃死胎被偷,宮中大亂,聖上方才來過,詢問了不是皇后偷的死胎就匆匆走了,一時也沒有人留意得到韶華殿,太傅送了吃食來安撫韶華殿的下人,大家如今都在小廚房那裏吃東西。”
所以太傅才有機會支走所有人。
溫江雪聽到殿內傳出一聲巨響,忙快步過去,“帶幾個人跟我來!”
小太監一招手,夜色里隱藏的三個小太監一起出來跟了過去。
溫江雪幾乎是小跑着衝進大殿,在進去的一瞬間心就是一空,一口冷氣抽進,“陳楚玉!”
三十三
溫江雪幾乎是小跑着衝進大殿,在進去的一瞬間心就是一空,一口冷氣抽進,“陳楚玉!”
大殿之中,地上碎着一碗甜湯和那隻從善提的籠子,不遠處蕭無雙倒在地上,而從善撲擋在她身前,雙手緊攥着對面小太監朝蕭無雙刺下來的匕首,滿手的鮮血順着她手指流了她一臉,她就那麼惡狠狠的看着那小太監,口中道:“蕭太傅已取笑計劃,他要保全皇后,你還不滾開!”手掌里的鮮血越攥越多。
她真的瘋了!不要命了!那手指是不想要了!
溫江雪怒喝一聲,“將他給我拿下!”
那行刺的小太監沒想到還有人會衝進來,一驚,鬆了匕首就要逃,溫江雪身後的小太監已掠身上前在窗下將他按了住。
溫江雪兩三步急到她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撒手!”
那匕首陷在她的手指里,她一動就疼的冒汗,“動……動不了了……”
溫江雪便攥着匕首從她手指里拔下來,從善疼的眼前一黑差點就昏過去,咬着牙悶哼一聲硬生生忍出了一頭冷汗。
“動動你的手指,看有沒有傷到手筋。”溫江雪抓着她的手腕喝道。
動不了,太痛了。
從善從指間到四肢百骸都在顫抖,她緊咬着的牙齒咯咯作響,她費力的喘出一口氣,顫巍巍道:“帕子,找張帕子來。”
溫江雪轉身在軟榻下扯下一塊帕子,從善伸手想接,抓了幾次也沒有拉住,她疼的厲害,一頭栽在溫江雪的見肩膀上低低道:“勞煩相爺幫我綁緊,一定要綁緊……才能止血……”
溫江雪抓住她的手,那手血肉模糊,他莫名的心窒,喘出一口氣道:“你忍着點。”咬牙撕開帕子抓緊她的手開始一圈圈的纏緊,從善臉抵在他肩膀上脖頸間一聲一聲痛苦的呼吸着,幾次忍不住悶哼出聲,血從她的手心裏擠出來,流滿他的手,他滿頭的冷汗,發現自己的手指也在顫……
一隻纏完,他與從善皆是冷汗淋淋。
從善的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急|促的呼吸着,他一刻不停抓起她另一隻手將帕子裹緊傷口。
從善終是疼的叫出了聲,“啊”的一聲又忙抿緊嘴,疼的受不了一扭頭將臉埋在他的脖頸間,一張口咬住了他的肩頭。
他細微的一顫,只覺得那疼痛之中夾雜着她潮潮的呼吸和汗津津的臉,分不清是汗是淚,是她的汗水還是……他的。
她緊緊咬着他的肩膀細細微微的悶哼出聲,帶着哭腔,血腥氣蔓延。
那感覺微妙至極,他覺得四肢百骸都敏|感的張開了毛孔,頭皮一漲一漲……等到好不容易包紮完,從善鬆開他的肩膀,小臉埋在他脖頸間顫|抖着喘|息時他發現自己汗流浹背,心緒難平,他居然……
他一把推開從善,冷着一張汗津津的臉道:“陳楚玉!你能不能有一日不找麻煩!你腦子裏……你居然還學會擋刀了!怎麼不拿你的胸膛去擋?!”
從善完全搞不懂他突然發火為什麼,被他推的跌靠在身後蕭無雙的身上忙側身躲開,爬起來去查看蕭無雙,“娘娘?娘娘你還好嗎?”
蕭無雙昏迷在地上,臉色青白。
從善有些慌了,明明她進來的時候已經推開了小太監強行給蕭無雙灌進嘴裏的糖水,那應該是毒|葯,沒有灌成功小太監才動了匕首,難道已經灌進去了?
她想扶起蕭無雙,可手指用不上力。
溫江雪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下||身,暗罵了一句‘該死’,他居然對一個毛頭小子……起|反|應了!
一臉陰沉的上前替她將蕭無雙扶起,他讓小太監端了一壺冷茶來,給蕭無雙灌了下去。
蕭無雙被嗆的一陣猛咳醒來。
“娘娘!”從善大喜,來得及了來得及了,她看到蕭無雙猛咳着睜開眼,忙伸手將那籠子勾過來,推到蕭無雙眼前給她看,“娘娘我已經證實了,三份毒|葯是同一種叫百夜香的毒|葯,百夜香京都之中只有聖上才可以輕易得到,小皇子,蓮妃娘娘的胎全是死在百夜香之下!你看,這就是證據,薛雪可以證明!”
蕭無雙愣愣的看着那籠子裏的死老鼠,聽着從善無比興奮的同她講,她證實了,有證據了,眼淚在眼眶裏轉啊轉,抬眼看着從善就落了下來,“真好,謝謝你,可惜現在沒有用了……”她問從善,“我爹派你來殺我的對不對?他不會為我做主了對不對?他已經……捨棄我了對不對?”
從善所有的話就哽在了喉頭,她看着蕭無雙蒼白的臉,無聲無息的眼淚,道:“對。”
蕭無雙忽然一笑,坐在那冰冷的地面上越笑淚越多,“那你為何不早點殺了我?為何不告訴我?為何……還要幫我!”她聲嘶力竭,想將從善推開卻推的自己瑟瑟發抖,“為什麼要救我?”她緊攥着從善的衣襟,“我現在如同廢人,連我的父親都將我視為廢棋,你為什麼不殺了我!”
她消瘦的十指如同枯木,從善被她推的後仰,溫江雪伸手托住了她,她靠在溫江雪臂彎里,就聽到溫江雪冷聲道:“你幫不了她。”
從善將掉落在地上的匕首踢到她眼前,“你想死可以隨時去死。”
蕭無雙滿眶眼淚的低頭看着那把匕首,上面全是從善的血,就在她眼前,她只要抓起來輕輕一送,就可以結束這痛苦,她伸手顫巍巍的抓住了那匕首……
“我只是不明白,你連死都不怕,為什麼不能把這條命豁出去替你兒子報仇?”從善低頭看着她道;“你不是苦苦撐了這麼久就是為了替你兒子報仇嗎?你犧牲了自己,犧牲了景春,犧牲了那個守護你這麼久的黑影人,難道就是為了現在自盡一了百了嗎?”
她抬頭看從善,發現她一雙黑色的眼睛冷靜的可怕。
“現在你已經證明真相,你已有證據,你卻要自盡了嗎?”從善問她。
她眼睛顫了顫眼淚就落下去,“可我還能怎樣?我一無所有,我爹讓我保全蕭家去死,我拿什麼來報仇?”
“怎麼不能?”從善蹙眉道:“你爹要你死是因為我的私通之罪已經被封崖查實,他怕禍連蕭家。”從善從懷中掏出一條珍珠項鏈,壓在她掌心裏,“現在沒有證物了。”
那是她的珍珠,上面的四個小字格外諷刺——如珠如寶。
“沒有證物,景春也死無對證,你一口咬定是景春陷害你,聖上無憑無據能拿你怎樣?”從善道:“你休養生息,從頭再來,當好你這個皇后,你對蕭家還有用,你爹就不會輕易捨棄你。”
溫江雪有些心驚,低頭看着從善只覺得她可怕至極,她太冷靜了,說出咬定景春陷害的時候就讓人心驚,對她來說只要活下來什麼都可以利用嗎?愛恨情仇,她一步步安排分析,冷靜的可怕。
“只要活下來就有翻身的機會。”她將珠子壓在蕭無雙的掌心裏,“只要翻身就有報仇的時候。”
蕭無雙眼淚流的看不清她的手背,喉頭一哽就哭出了聲。
殿外忽然傳來小太監的稟報聲,“聖上駕到!”
從善一驚,溫江雪已一把將她拎起來,一邊拉開她的披風一邊道:“別動我輕點。”
從善只覺得肩頭一痛,“咔吧”一聲那刺在肩頭的羽箭已被溫江雪掰斷,他抓着斷箭和地上的死老鼠籠子往蕭無雙的床榻底下一扔,過來拉過披風就將從善全身裹住,低聲道:“別多說,就說你隨我入宮,救皇后受的傷。”
從善被他拉着剛跪下,殿外聞人尋就帶着一群護衛匆匆而來,跟着的居然還有蕭太傅。
蕭無雙將匕首和珠子收在懷中。
聞人尋一進來看見溫江雪先是一愣,“你怎麼在這裏?”又看從善,“還有她。”
“臣被聖上傳召入宮,帶着義子來,半道看見一個小太監鬼鬼祟祟進了韶華宮,臣怕是什麼歹人,便暗中跟着,果然看到他要行刺娘娘,臣的義子便衝上去救了娘娘。”溫江雪拉開她的雙手給聞人尋看。
聞人尋看了一眼,落目在地上的蕭無雙身上,疾步過去蹲下身扶住她,“無雙你沒事吧?朕聽說韶華宮遇刺就急急忙忙趕了過來,你有沒有傷到?讓朕看看。”
蕭無雙抬頭看着他,看着看着眼淚就落了下來,她看不明白眼前這個人,他們曾經同生共死,他們曾經海誓山盟,他似乎那麼愛她,可是他又對她毫不留情。
她輕輕靠近聞人尋懷裏,哽着喉頭叫了一句,“聖上……”
聞人尋愣了愣,她很少這麼叫他,從他當上皇帝以來,她總是改不了口,直呼他聞人尋,或者阿尋。他並不喜歡她直呼其名,他希望她像其他人一樣尊他為聖。
他輕輕抱住她,才驚覺的發現她好瘦,瘦的像一把骨頭,他的記憶中她只有在為他換血解毒后的一段時間裏有這樣瘦過,後來他將她養胖,他記得那時總抱怨胖的騎不動馬了,再後來她就有孕了……
他們最美好的時候止於那時。
“聖上……”她又叫一聲在他懷裏哭了起來,“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從來不想惹你生氣,讓你不開心……”
她哭的讓人心軟,她在他面前從來沒有低過頭,示過弱,就連當初洛兒死的時候她也只是發瘋一般將宮中掀了一遍找證據,找兇手,從沒有在他懷裏這樣哭過。
聞人尋抱着她,輕輕撫摸她的發,“過去了,都過去了珠兒,只要你真心知錯,乖乖的聽話,我們還可以像以前一樣……”
她在他懷裏顫了顫,抬頭看他,淚盈盈的眼,緊緊蹙着的眉,她看了許久許久,低下頭細微的笑了。
蕭太傅在那裏喝問,行刺的人在哪裏,他急急忙忙走到窗下被按住的小太監身邊,一把拎起他惡狠狠的問,是何人派他行刺,說出來饒他全家不死。
溫江雪還沒來得及攔,那小太監已咬破舌尖服毒而死。
蕭太傅走過來,老淚縱橫的跪在蕭無雙眼前,說他有多麼多麼擔心,多麼多麼心疼,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做父親的也活不下去了……
蕭無雙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在那裏聽着聽着,忽然低低說了一句,“我做不到……”她抬頭看了一眼從善,眼眶裏滿是眼淚的對從善笑了笑,“我蕭無雙做不到。”
從善一愣。
蕭無雙忽然埋頭在聞人尋的懷裏,極輕極輕的道:“你的珠子還給你。”
聞人尋手中被塞進一件熱熱的東西,還沒待低頭去看,就聽蕭無雙貼在他懷裏低笑一聲道:“我兒子的命你也還給我!”胸口猛地一痛,他一低頭就看見蕭無雙笑的無比暢快的臉,眼眶裏滿是淚水,嘴角卻是笑。
她病態一般的對他道:“聞人尋,你永遠別想找到你的阿鸞,就算找到她也永遠不會看你一眼,再也沒有人像我一樣愛你!”她將匕首猛地往裏一送。
聞人尋猛地後仰一掌將她推開。
侍衛蜂擁而來,從善又驚又愣,被溫江雪一把扣住,緊按在懷裏。
“聖上!”侍衛拔劍,蕭太傅驚愣之下先一步去扶聞人尋。
“不許動手!”聞人尋喝退侍衛壓着胸口劇烈的喘|息着,臉色蒼白的問她,“阿鸞在哪裏?你知道……她在哪裏?”
蕭無雙就握着匕首在那裏笑,笑的淚痕滿面,“我當然知道,只有我知道,聞人尋,你一輩子都別想找到她。”猛地抬頭一匕首刺進了自己的胸口。
“蕭無雙!”聞人尋推開侍衛疾步上前,“你不許死!”
從善心口猛地一緊,抓住了溫江雪的手臂,溫江雪在那一瞬間扭過她的身子將她的頭按在了懷裏——
眼前天昏地暗,她一陣陣的暈眩,只聞到溫江雪身上熱潮潮的氣息,聽到他極輕極輕的道:“不是所有人像你一樣不顧一切只為活着,有些人為愛而生,為愛而死,不要強求。”
她貼在他的胸膛上一顫一顫哭了。
三十四
宮中大亂,皇后死了,聖上重傷,蕭太傅被暫押在韶華殿中,聖上下令禁閉韶華殿,任何人不準出宮,不準將今夜發生之事走漏出去,違令者斬立決。
一時之間宮中噤若寒蟬,人心惶惶。
此事關係重大,聖上沒有脫離危險之前誰都不敢多講一個字。
聖上昏迷之前將宮中事宜暫時交由溫江雪處理,溫江雪將韶華殿所有人禁閉,下了禁言令,他一時無法脫身去照看從善,也無法送從善出宮,便將她安置在偏殿裏,讓自己的人去給她料理傷口。
他離開之前回頭看了一眼從善,她坐在偌大的偏殿中,低着頭看着手中的小鏡子,也不知在想什麼,她如今不哭了,倒是比哭的時候還讓人擔心。
“陳楚玉。”他叫了一聲,從善聞聲愣愣抬頭看他,一雙黑黑的眼睛還有些發紅,他喉結動了動道:“不要亂想,等我回來接你。”
從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溫江雪匆匆離開,心裏有些煩躁,他的注意力越來越多的放在這個小王八蛋身上了,這讓他非常不爽。
等他走後,從善又低頭看着手中的小鏡子,她有些難過,更多的是氣憤,為景春,為死在她面前的黑影人,那些犧牲在蕭無雙最後的自我毀滅中毫無意義,她明白,她理解,卻無法接受。
她想若是她的父親不是在十一歲的時候捨棄她,而是現在。霍少游也是在現在退婚不要她。她曾千嬌萬寵,忽然之間一無所有,愛人背棄,她大概也會想死……但死之前一定會將冤讎報盡。
她輸了……輸的很不甘心。
有小太監端了熱水進來,恭恭敬敬的來為她寬衣解帶,處理傷口。
她揮手讓他下去,關上了殿門,滅了燈,就着那廊外宮燈的一點微光在昏昏的大殿裏,自己摸索着一點一點除去身上早就被汗和血浸透的衣服。
那衣服黏在身上,她雙手疼的無力,好容易脫光后已是一身的冷汗,她傷在肩膀的箭傷,雙手的刀傷和後腦勺的棍傷。
之前在靜心庵中都是自己處理傷口,她倒是會處理手上和後腦勺的傷,只是箭傷一時不敢自己動手,便勉強先將後腦勺和手上的傷給簡單處理了。
那傷口疼的她眼前發黑,她咬着碎布硬生生處理完之後已是虛脫的出了幾層汗,就那麼光溜溜的坐在一堆破衣服里,重重喘|了兩口氣。
忽聽窗戶“噠”的一聲輕響。
那聲音輕微,卻在這極靜的大殿中格外明顯。
“誰!”從善一驚,轉頭望過去頓時心裏一沉。
那窗下站了個人,灰撲撲的一道影子打在地上,那人正站在窗下看她,渾身赤|裸的她。
完了。
她猛地抓起衣服就裹在自己胸|前,那人忽然在原地轉過了身去,“是我。”
那聲音讓她一愣一驚,在細看那背影,銀白的發,□□的背,居然是……封崖!
這下真完了。
她在那一瞬間想封崖有沒有看到她的身體,但他轉過身去的這個動作就說明了,他肯定看到了,知道了。
她將衣服披好,盯着那背影想,或許……她可以殺了封崖?她在那一片狼藉的衣服中摸索她的那把毒|匕首……
封崖忽然道:“你……沒事吧?”
她頓了頓。
封崖背對着她站在那裏,有些不自在的道:“將衣服穿好,我救你出去。”
救?
從善有些不明白,“你來救我?”
他在那窗下沒有回答,只是問了一句,“穿好了嗎?”他沒聽見從善回答,慢慢的轉過頭,看她披着一件寬大的外袍站在殿中,細白的兩條腿在袍子下若隱若現,又忙撇開頭,不可察覺的臉紅了。
“得罪了。”他快步過去,一把抓起從善的手腕拉她往窗下去。
從善掙了掙手拉住他道:“封大人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封崖一頓,低頭看她,“你不是被溫江雪軟禁在了這裏,等候處置?”
從善一時驚詫,封崖在她那驚詫之中慢慢的鬆開了她的手,一臉尷尬的撇開頭道:“我以為你……”
被軟禁在了這裏?
從善仰頭看着他,那晃晃的宮燈照進來一點光,落在他的眉端,“你是來救我的?”她又問:“你……不是對我很失望嗎?”
封崖不敢低頭看她,“我說過你一日是暗部的人,我就會護你一日。”
“就算我是個女的?”從善跨步到他眼前看着他問。
封崖躲不開她的眼神,一落眼就看到她白生生的臉和那一對莫測的眼睛,她看着他,毫不躲閃,身子往前貼了貼,輕聲問:“就算我是假冒的陳楚玉?你也會護着我?”
她身上熱熱潮潮的氣息從襟口散出,封崖忙退開半步,喉頭緊了緊道:“我……早已知道。”
從善袖口中要出鞘的匕首就僵了僵,她蹙着眉看封崖,“你早就知道我不是真的陳楚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