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而教他下棋的師傅,一直在糾結着要不要請辭,風遠下棋雖從不按規矩來,可有時卻也能朦得一手好棋,讓他大開眼界,最後這位師傅還是走了,因為大將軍棋品越來越差,只喜贏棋,不喜輸棋,每次輸棋都要大發一頓脾氣,他伺候不了,只好走人。
閉門學了數天,風遠一事無成,棋琴書畫樣樣不通,那張陰柔的臉孔黑得都要滴出墨汁來。
避了幾天風頭的武步剛和葉滿山在得知琴師不幹了之後,才敢再出現在將軍府,免得魔音穿腦,讓他們英年早逝。
為免他還不死心想再另請琴師,也為整個將軍府里下人的性命安危着想,兩人不得不去請曾是軍師的宋泰臣來勸自家將軍息了想學棋琴書畫的心思,既然學不來,就別再硬學。
宋泰臣在得知風遠想學琴棋書畫的原因是為了追求佳人後,莞爾的搖着手裏的羽扇,表示,「吾曾聽聞有人言,情場如戰場,所以大將軍要贏得佳人心,須得攻心為上。」
風遠聞言,急道:「要如何攻心?」
記下宋泰臣教他的方法,風遠在下朝後便前往粥鋪,不想一到粥鋪前卻發現店門緊閉,看見門板上張貼的外出訪親字條,他皺緊眉頭,詢問旁邊的店家,他們何時回來。
「最近幾日,前前後後有十來個人來找項姑娘,咱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兒。」
旁邊乾貨鋪子裏的一個夥計回答道。
知道這夥計嘴裏的項姑娘正是孫絡晴對外宣稱的姓氏,風遠關切的追問,「最近常有人來找她,都是哪些人?」
「泰半都是些文人書生,聽說這項姑娘啊原來竟是前朝孫太傅的女兒,本姓孫呢!」前幾日在風遠狠揍那在粥鋪鬧事的大漢時,這夥計也是圍觀人群之一,因此認得眼前這位就是本朝新貴,烈火大將軍,不敢怠慢,實話實說。
風遠臉色登時一變,「這消息是誰泄露出去的?」
瞧見他這般神情,那夥計一楞之後脫口而出,「難不成那消息竟是真的,項姑娘真的是孫太傅的女兒?」
發覺自個兒不慎失言,風遠趕緊挽救,「沒這回事,那些都是別人胡說八道。」他接着端出大將軍的威嚴,命令道:「往後再有人來打聽項姑娘的事,說那消息是騙人的。」
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下落,如今又遍尋不到她,風遠急壞了,最後為了找她,他甚至吩咐武步剛和葉滿山私下裏調遣巡防司的兵馬暗中找人。
武步剛與葉滿山也是直到此時才得知那讓風遠心心念念之人竟是已故孫太傅之女,兩人這才恍然大悟,自家大將軍為何會突發奇想,命人找來那些琴師畫師,原來都是為了迎合心上人所好。
為了大將軍的終身大事,武步剛與葉滿山非常賣力的拿着畫師畫的肖像,在安陽城裏四處找人。
「若非李屏那日經過,恰巧認出了她來,誰也想不到堂堂太傅之女,曾有第一才女之譽的孫絡晴,竟會藏身在那小小一家粥鋪里,賣粥為生。」
夕陽西斜,餘暉照進掏紅樓一處兩層高的樓閣里,鍾君秀那張絕艷的臉龐望着窗外的霞光,嬌柔的嗓音里流露出一抹輕嘲。
李屏是她身邊服侍的婢女,她眼力好,當年雖只在公主府里見過孫絡晴一面,卻記下了她的面容。
坐在屋裏陰影中一名身形微胖、膚色黝黑的中年男子詢問,「那消息是公主派人傳出去的?」即使他口中所稱呼的公主不過是前朝的公主,但他對這位亡國公主態度仍十分恭敬。
「嗯。雖然她曾被譽為第一才女,但那畢竟都是前朝時的事,隱避三年,如今還惦記着她的人並不多,想找她的泰半都是孫太傅的門生故舊,或是一些仰慕她才情的文人,所以我只派了人在那些文人之間散播這事,聽說這幾日已有些人得了消息,想去找她,不過都撲空了。」
「既然她想隱姓埋名,平靜度日,公主為何還要泄露她的身分?」那中年男子似是不太贊成她這麼做。
「我原也不想打擾她,可她千不該萬不該與風遠有所牽扯。」嫣紅的唇瓣吐出的嗓音里透着一抹冷酷。
風遠那兩個字令中年男子臉色微變,肅聲問:「她與風遠有何干係?」
「風遠前段時日常上粥鋪去吃粥,我本也沒發覺不對之處,直到李屏那日告訴我,在粥鋪見到孫絡晴,我這才明白他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去吃粥,而是為了孫絡晴而去。」
「這話怎麼說,他一個武將,能與孫絡晴有什麼關係?」
「這關係可深了,當年風遠一家遭遇劫難,全家都死了,只剩他一個,被孫太傅所救,也是孫太傅將他帶往鎮江王府,才讓他能有今日。當年攻破安陽城后,據說風遠便一直在尋找孫絡晴的下落。」這事不是什麼秘密,風遠身邊那些親近的手下都知情,要打聽並不難。
「這麼說他是為了報恩,才想尋找孫絡晴的下落。」
鍾君秀絕艷的面容上露出一抹諷笑,「我先前曾聽楚天碧說起,風遠想學琴棋書畫,那時我也沒多想,但後來在得知孫絡晴隱身在他常去的粥鋪時,我便懷疑他之所以想學琴棋書畫,怕是為了孫絡晴。孫絡晴才貌兼備,他興許是想藉此接近她。」
「公主的意思是說他看上了孫絡晴?而公主想利用孫絡晴對付風遠?」
「這得看風遠對孫絡晴有多在意。」鍾君秀看向男人,「我知道你與孫太傅有幾分交情,但為了報仇,咱們可顧不了這麼多。」
中年男人沉默好一會兒,長嘆一聲,「我明白,為了報仇,即使犧牲無辜之人,也是迫不得已,這事公主看着辦吧。」
爹生前讓她隱姓埋名,是為了讓她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如今三年已過,讓福伯出去打聽后,孫絡晴發現在意她身分的人已不多,來粥鋪里找她的,泰半都是爹生前的一些門生故舊。
思量幾天後,她決定繼續開店賣粥,若是再有人找上門來,因應的方法她都已想妥。
閉門不出數日後,這日一早,孫絡晴準備去祭拜父親,翌日便要開店迎客。
主僕四人前往驛站,準備雇一輛馬車出城,路旁突然有頂轎子停了下來,來人下了轎,面帶驚喜的走向孫絡晴。
「絡晴,真是你,可讓我找着你了。」
看見攔在她跟前的人,孫絡晴黛眉微顰,就連福伯、福嬸和紫娟也都沒好臉色,怒目相向。
紫娟上前一步,兩手叉腰怒嗔,「咱們小姐早與你恩斷義絕,滾開,別擋路!」
賴文碩沒理會紫娟,看向孫絡晴,斯文俊逸的臉龐流露一抹黯然之色。
「絡晴,當年的事你還在怨我嗎?那時並非我想退婚,是我爹逼着我退的,我若違逆,便是不孝,在情義無法兩全之下,我不得不聽從——」
福嬸聽不下去,揮手打斷他的話,「你少在小姐面前惺惺作態,當年你去迎娶長平侯的女兒時,那臉上笑得可是比誰都歡。」
要不是她曾親眼目睹他成親時那春風得意的模樣,只怕也要教他這番虛偽的作態給朦騙了,後來又聽說他對長平侯之女百般呵寵,兩人十分恩愛,羨煞不少人,如今竟還有臉跑到小姐面前說自個兒是逼不得已,那副虛假的嘴臉噁心得讓人想吐。
賴文碩臉上流露一抹痛楚,「我奉父命迎娶湘玉,雖不情願,但湘玉是無辜的,我不能傷害她,每每想起這些年來她待我的情深義重,我便愧疚不已,因為我心裏只有你——」
他話還未說完,整個人猝不及防被突來的一記猛拳給打飛,跌落在兩步外,後腦杓撞上地面,痛得他一時之間眼冒金星,爬不起來,他身邊隨行的下人連忙過去查看。
見狀,孫絡晴驚訝的抬首望向那出手揍飛賴文碩的人,瞅見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風遠,她抬眉質問:「風大將軍這是做什麼?」
「本將軍是在替你教訓這薄情寡義、只會滿嘴花言巧語的負心漢!」他先前接到手下捎來消息說,發現疑似孫絡晴的人,連忙快馬趕過來,不想一來便見到賴文碩糾纏着她大獻殷勤,這讓風遠忍無可忍,一把火上來,無暇細想,拳頭就揮了出去。
被下人扶起來的賴文碩滿臉憤怒的指責風遠,「下官自問不曾得罪風大將軍,風大將軍為何無故出手打我,還這般詆毀我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