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言少輕感覺到心狠狠一沉。人都死了,再多恩典都沒有用了,要是哪一日她死在了宮中,又要給她加封什麼?
她原不是這麼悲觀的人,可今晚的一切讓她疲憊,明知道真相不是如此卻不能查下去,讓她十分鬱結。
她又煩躁了起來。「這件事是不是皇上做的?因為東豫王野心過大,是不可久留之人。」
聞言,宇文瓏臉色立即黑沉如墨,氣急敗壞的瞪着她,「你是說,為了拉下東豫王下馬,朕不惜殺死自己的孩兒又殺死梅嬪?在你眼裏,朕是那麼殘酷的人嗎?你就那麼不了解朕嗎?」
他還有一句未出口的質問:還是,你不想了解?
言少輕卻彷佛沒看見他眼裏的怒氣,繼續質問道:「那麼請皇上告訴我,雲妃是真兇嗎?」
宇文瓏的嘴角一扯,「證據確鑿,雲妃當然是真兇。」
言少輕的唇在剎那間抿成了一條線,感覺心口像被人重重捶了一下。
他真認為雲妃是真兇?還是當她是三歲小兒,看不出個中破綻?
兩人眼睛對眼睛、鼻子對鼻子的對峙着,房裏只有獸耳銅壺滴漏的聲音。
言少輕知道,她是得不到真相了,在這件事裏,死掉的梅嬪和孩子不重要,被打入暴室的雲妃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理由拔除東豫王的兵馬了,在豫州安插他自己的人馬。
「罷了。」她的眼眸像一汪寒潭,深不見底。「我乏了,明早還要早朝,皇上也請回吧!」
「不!」宇文瓏驀然將她拉入懷裏,手攬着她的細腰,固執的看着她。「朕今夜不走!」她才沐浴過香湯,實在好香……
「皇上!」言少輕心裏一跳,臉蛋莫名燒了起來,美目忽然就顯得有些狼狽。「皇上請不要強人所難,我——我今夜沒有侍寢的心情。」
「誰說要你侍寢了?」宇文瓏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朕說留下來,沒要你侍寢。」
尚德海說,不能與皇后硬碰硬,皇后吃軟不吃硬,要來出其不意這一招,皇后最難招架得住。
看來,尚德海分析得不錯。
不過,他一個閹人,為何對男女情事比他這個正常男人還了解?這點當真令他不痛快啊,他竟比個閹人還不如……
「既不要侍寢,皇上何不回嘯龍宮睡得舒服點。」他的話令她顯得窘迫。
他寵愛的揉揉她的頭髮,「朕不想讓你睡得舒服,所以睡在這裏,給你找點不舒服。」
宇文瓏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她全身僵住不動,她實在不明白他為何要這樣對她?
他曾威脅她,如果不抗旨拒婚,後果自負,但究竟是什麼後果,為何不早點讓她領受,給她一個痛快,如此懸而未決,當真難受。
不過,他倒是如他說的,只是睡在她身邊而已,反倒是她,直到他都睡沉了,她還醒着。
她伸手在空中描繪着他俊挺的五官,小心地不碰着他,輕聲呢喃,「咱們在太學時明明形影不離,為何後來在這宮裏遇到了,你非但裝做不認識我,還越來越討厭我,甚至威脅叫我抗旨拒婚,究竟是為什麼?」
他早睡沉了,自然是不會回答她的,而她,對着他自言自語了一陣之後,一日的奔波,導致困意來臨,她也睡了,飽滿有致的身子還不由自主的往他懷裏蜷去。
宇文瓏緊了緊手臂,睜開了眼苦笑,將她更加擁緊了些,動情地在她墨雲般的發上輕輕吻着,在她的耳邊輕輕嘆息——
「我哪裏是討厭你了,我是太喜歡你了,喜歡得不可自拔,怕你嫁給我會對我失望,這才威脅不讓你嫁給我,你對我的誤會居然如此之深,這下,我該拿你如何是好啊少輕?」
【第十章朕要皇后侍寢】
第二日,帝后兩人一同由鳳儀宮去上朝。
卯時,尚德海便取了五爪龍袍和朝冠過來,伺候宇文瓏更衣及漱口洗臉,言少輕則是一身紫袍官服,綉着象徵一品大員的仙鶴,她長發光潔地束起,亦戴着朝冠。
早膳已擺好,兩人對坐着用早膳還是第一回,這是宇文瓏夢寐以求的情景,他心情很好地吃了許多。
當他把一筷子嗆芹芯夾進她碗裏時,她狠楞了下,心像被撞擊了一般,連帶着在後面伺候的竹桑、多蘭也目瞪口呆。
皇上知道主子喜歡吃嗆芹芯?這應該是只有她們兩個丫鬟才知道的事……
宇文瓏唇邊噙着笑意,道:「你們這是怎麼了?朕是做了什麼奇怪的事嗎?你們娘娘吃得清淡,亦不喜歡肉食,從小就喜歡吃嗆芹芯,到現在還沒變吧?」
竹桑、多蘭忙回神,福了個身道:「是!」
言少輕吃着他夾給她的嗆芹芯,心頭都不知是什麼滋味了。
他們自幼在太學讀書,一同吃飯不下千次,久了,也知道對方喜歡吃什麼,只是她沒想到他會記到如今。
「皇后可記得朕喜歡吃什麼?」宇文瓏興緻勃勃地問,他算是個挑嘴的,看得上眼的膳食就那麼幾樣,其中特別喜歡吃的就兩道,不信她不記得。
然而,言少輕卻是淡淡地道:「時日久遠,恕臣妾腦子不好,華清了。」
宇文瓏大感失望的看着她,「你竟然不記得了?」
言少輕面色從容不變。「是的,臣妾不記得了。」
其實她記得,他喜歡吃肉,當時有個御廚,做得最好的兩道菜分別是肥雞火爆白菜和掛爐鴨子,他就喜歡這兩道,每次都可以吃好多。
「朕喜歡吃掛爐鴨子和肥雞火爆白菜。」宇文瓏蹙着眉,實在不敢相信,他在她面前吃這兩道菜吃得多香,她竟然一點記性都沒有?是因為不把他放在心上,所以對他的事都無關緊要是吧?
「是嗎?」言少輕不痛不癢地道:「尚公公,記得晚上讓御膳房給皇上做這兩道菜。」
尚海德低眉順眼,躬着身子道:「謹遵皇後娘娘懿旨。」
「皇后可知陸大人喜歡吃什麼菜?」宇文瓏冷不防地開口問。
一時間,三個奴才心裏都敲響了綿長的警鐘。
皇上這是在跟誰過不去啊?跟自己不是嗎?若是皇后回答了,他肯定又要難受一整日。
竹桑拚命想給主子暗示,知道也千萬不要說、知道也要說不知道,皇上昨兒不但留宿鳳儀宮,還留下用早膳,這擺明了在昭告後宮,皇后受寵中,所以主子可千肆不要再故意惹皇上不開心了……
「早朝到點了,微臣先離開了。」言少輕並沒回答,逕自起身,很自然的把自己的身份轉換為朝臣,朝宇文瓏拱手作揖之後瀟洒的離開了。
宇文瓏自然也不吃了,推開椅子起身就追過去。「言相,你做什麼?去同一個地方,一起走啊……」
尚德海在心中扶額不已。
皇上這是做什麼?還當自己是皇子,當兩人在求學時期啊,他們要去的那個地方可是神聖的朝堂,又不是要去郊遊踏青。
不過,他也是要跟上去的。「等等奴才啊皇上!」
帝後走在雕龍刻鳳的青石路上,清晨的陽光伴着薄霧灑在兩人身上,使得並肩而行的兩人像一對璧人,尚德海領着一溜宮女、太監、侍衛跟在後頭,保持着約莫十步的距離,不會打擾到這全天下最為尊貴的兩位主子。
說他們像一對璧人,委實怪怪的,因為兩人都着男裝,可偏偏又絲毫沒什麼不協調的感覺,宇文瓏金色朝冠下的長發整齊的束在腦後,龍袍上綉着五爪金龍的紫雲祥紋,顯得顧盼神飛,透着華貴不可瞻仰的君主姿儀,而言少輕男裝裝扮更顯氣質芳華,一手負立在身後,一手輕貼腹前,十分從容脫俗。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側廊,尚德海隨即高喊,「皇上駕到!」
大步進了宣政殿,宇文瓏登上龍椅,言少輕則與文武百官同列大殿之中,隨同眾人行君臣參拜之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
「謝皇上!」文武百官一同起身,執笏垂首。
朝堂上一片緊張氣氛,言少輕看着幾位與東豫王交好的朝臣,個個面色都很差,想來雲妃謀害帝嗣,從妃位降為五品才人,且又被打入暴室的消息他們已經知道了,且因為還死了一個嬪妃,他們縱然想求情也不敢。
她都還沒有過問,料想皇上應該已經派兵前去豫州抄檢與收回兵權了,若東豫王識時務,交出兵權,或許有條活路,若他不服,那麼只有格殺勿論了。
坦白說,她樂見東豫王被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