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平靜生活
第二天一早,丁漁就來到傳功堂,其實就是一片用黃土鋪墊的空地,不過地上的黃土被人踩了幾十年,早已硬的和水泥沒多少區別了。
十六名新晉弟子站成一排,面前是四名二代弟子,除了智方智廣智達以外,還有一個丁漁沒見過的吐蕃人,法號智圓。
智廣看起來在四人中地位最高,站位比其他三人稍前半步。待到所有弟子安靜站好之後,他便清清嗓子,開始向弟子們講解今日所傳的武功——金剛伏魔神通。
原來這金剛伏魔神通來頭甚大,乃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同時也是少林寺中最多人會,但也最少人練的的武功。
金剛伏魔並非攻擊型的武技,而是鍛煉筋骨,增長氣力的外門硬功。此功法一共有三十六式,後世著名的卧虎樁便是其中一式。而其餘三十五式中,有些和卧虎樁一樣,是極其費力的樁功,有些卻是能產生極大痛苦的反關節發力動作。尋常壯漢如果每一式做兩分鐘,那麼三十六式功法做不到一半就會渾身力竭,大汗淋漓。如果能夠每式做五分鐘,堅持做完三十六式,那麼金剛伏魔便已入門,此時習練者的體質便已得到極大的提升;在此之上,堅持時間越久,鍛體的效果就越好;大致層次可分為入門,小成,大成,大成之後其實還能繼續提升,只不過太過緩慢,從來沒有人這樣干過。練到大成時,便無需刻意站樁或扭曲關節,行走坐卧都可以自由調動渾身肌肉骨骼生成金剛巨力,而習練者渾身上下也如金剛之軀,尋常鈍器敲打和拳打腳踢只當是捶背。
然而這套功法有兩點主要缺陷,第一就是它入門容易,但是再往上練既辛苦又費時間。普通人三個月到半年可以入門;但練到小成境界需要三到五年;練到大成則需十五年以上的水磨工夫。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總有些大毅力的僧人願意去練,但是除此以外,金剛伏魔神通講究的是“壯筋骨然後神力生”,它無法產生內力。這一點缺陷極其致命,對大多數少林僧人來說,一天當中除了吃喝拉撒睡以外,還要參禪打坐,有些人還要負責寺內的職司,剩下能用來練武的時間有三個時辰就很不錯了。與其用來搬運肌肉,還不如用來搬運內氣,再練上幾趟拳腳兵刃,所提升的武力值遠大於金剛伏魔神通。
正是因為金剛伏魔如此明顯的優缺點,所以少林寺闔寺上下,連知客僧人都會練上幾式金剛伏魔以提升體質;但絕大多數僧人在入門之後就停止不練,轉練其他能生成內力的功夫。只有像火工頭陀這樣的雜役弟子,既無法獲得高深武功,又極度渴求變強的人,才會咬牙切齒地將這門功夫練到了大成,最終帶到了西域,成了金剛門必練武功之一。
除了金剛伏魔神通,金剛門的武功還有大力金剛指,金剛般若掌,神掌八打,以及少林羅漢拳。這五門武功是火工頭陀從少林寺中偷取出來的,只有招式而沒有內功心法;另外還有幾套拳法,有些是火工頭陀在叛逃路上學來,有些是建立金剛門以後,門下弟子帶藝投師帶進來的,不過這些拳法也全都沒有內功心法,本身也只是比較大路的江湖武藝,遠比不上幾門少林絕技。
這天上午,智方等二代弟子,每人教授四個新晉弟子,先是傳授了頭十二式金剛伏魔神通。丁漁聽得極為用心,每一式動作如何,如何發勁,有何忌諱等等都一一牢記在心。無論這套功夫在少林寺地位如何,都掩蓋不了它的威力,火工頭陀能夠在少林寺大開殺戒,這門功夫絕對功不可沒。
十二式傳完之後,智方等人又傳授了一套太祖長拳,就是在古龍小說中“連趕大車的都會耍兩招”的太祖長拳,不過這也正說明了這套拳法禁得起人民群眾眼光的考驗。
等到講解完太祖長拳,上午的時間便已過去了近半。智方等人便不再搭理這些新晉弟子,自顧自找個空地開始練功。丁漁則開始練習金剛伏魔的頭十二式。他奪舍的這具肉身體質中等偏上,十二式做完堪堪是兩柱香時間,不過整個人就已經累得渾身酸軟無力。
然而丁漁沒有休息,稍稍緩過一口氣之後,他便起身打了一路太祖長拳,不過卻是像打太極拳一般用意不用勁,一來熟悉動作,增強肌肉記憶,二來促進血液循環,也能加快身體恢復。本來這時候如果能打一套七十二路太極拳便最能恢復疲勞和緩解肌肉僵硬,丁漁前世在體工大學過,但他卻不敢打出來,畢竟來路不好解釋,一不小心被人懷疑是其他門派的卧底那就慘了,金剛門心狠手辣的名頭可是威震玉門關一帶。
待到幾趟長拳下來,丁漁覺得氣力漸漸恢復,他便再去練金剛伏魔,這一次只做了六式便無力繼續。如此循環反覆數次,上午便結束了,只把丁漁累得渾身再無一絲氣力。到了開飯時,他的飯量大了何止一倍,加上金剛門不禁葷素,大塊大塊的牛羊肉下肚,整個人精神為之一振。
倏忽一個月時間過去了,在這個月裏頭,丁漁的生活極其充實,每天除了去找老王頭學習接骨和到酒鋪跑堂以外,其他空閑時間盡數用來練功習武。不知道是武魂種子把他前世的習武天賦也帶到了這具肉身,還是說這具肉身本來也是天賦極佳才被武魂種子選中,普通人需要練三個月才能入門的三十六式金剛伏魔神通,他只練了二十八天便已入門,整個人身子骨粗壯了一圈,原本略顯瘦弱的身體已經有明顯的筋肉墳起,氣力更是增長了一倍有餘。其餘金剛門的幾套武功也已經盡數傳下,被他一一練得精熟。
按道理說,大力金剛指和金剛般若掌都屬於少林七十二絕技,本不應該如此容易練成,怎奈火工頭陀當初只偷學了武功招式,沒有內功心法,是以金剛門弟子所謂的練成也不過是招式熟悉而已,和正宗少林僧人的練成無法同日而語。像丁漁這樣運動神經比較發達的人,記憶力又因為某種原因大大增強,所以幾套武功加起來共兩百多招,十天不到就被他練會了,之後二十天就用來形成肌肉記憶了。
比較起來,反倒是老王頭的接骨手法比較難學,不同部位的骨折要用不同的手法來接,同一個部位不同程度的斷骨也要用不同手法,力度輕重也不好掌握,關鍵是個經驗問題。不過老王頭說丁漁得手法已經學得不錯了,放在江湖中也勝過不少跌打大夫了。丁漁問他:“那我現在比起您還老差多少?”
老王頭從鼻子裏噴出一股氣來,道:“你每天給十個人接骨,十年以後就和我差不多了吧!”聽得丁漁一陣心涼。
酒館的進展也不錯,再胖瘦胡商之後,丁漁又有幾次聽到關於白駝山令的消息。原來這西域自漢代以降便是連通中原與大馬士革等番邦的重要商路,每年流經此地的財貨不計其數,也因此引來馬賊盜匪無數。這些強賊們經過無數次血拚后,最終佔據了大大小小的地盤,形成了相對穩定的局面。商隊經過一幫盜匪的地盤時,就要向盜匪繳納過路銀,否則就會被搶掠一空,甚至性命不保。一個中型商隊往返一次,往往近半的利潤都要用來繳納各匪幫的過路銀。
白駝山每年拿出百枚白駝山令,各大商隊爭相競價,只要買到一枚,便可通行整個西域,全年無需繳納任何過路銀。而這令牌的效力如何得到保障?自然便是白駝山主歐陽鋒的絕強武力。令牌初出時,有十三個匪幫不服,一個月後,十三個匪幫盡滅;第二個月,有八個匪幫不服,八個匪幫盡滅;第三個月,三個大型匪幫不服,三個匪幫雞犬不留。三個月後,再沒有哪個匪幫敢挑戰白駝山的凶威。畢竟令牌只有百枚,商隊卻有幾百個,是貪這一口還是保住腦袋,哪怕是刀口舔血的匪幫也知道利害取捨。從這個角度看,歐陽鋒這個大反派在西域卻是擔當了頗有正道色彩的角色
除此以外,酒鋪中還有一個驚喜。前幾日有一個從中原逃難過來的說書人,在酒鋪中逗留了兩天,很是講了些江湖故事,其中就有十七年前華山論劍的段子,又為丁漁提供了一個清晰地時間點。
這日晚間,丁漁從酒鋪中下值,酒鋪掌柜老張交給他月銀二兩,丁漁一愣,想起武魂種子每月至少要吸取一次能量,這個月裏他只顧着練功,卻沒怎麼和人交手。走出酒鋪后丁漁在腦海中詢問還有多久是吸取能量的最後時間,得知是明天卯時。丁漁暗暗叫苦,現在已經是亥時,等回到金剛門時,弟子多數已經入睡,卯時才剛起床練功,這段時間內上哪兒去找人和他打架?
丁漁嘆口氣,說不得只能讓種子吸取自身能量了,不過他自忖金剛伏魔神通已經入門,體質提升了一大截,被吸一次能量應該算不了什麼。
他一邊走一邊在腦海里整理酒館裏聽來的消息,才走出城門沒多久,忽然發現前方多了三個人,後方也有兩人從路旁躥了出來。
莫不是攔路打劫?丁漁是混過黑的人,對這些敲悶棍的勾當一點都不陌生。他當即將手中的燈籠一晃,裏頭的蠟燭將燈籠紙燒着,火光猛地一旺,他抬手將燒成火球的燈籠朝前扔了出去,打算藉助火球逼前方的人讓開道路,他便可以衝出包圍,以免腹背受敵。
不料前方的其中一人眼見火球襲來,不但不躲,反踏前一步,一抬腿將燈籠劈了下來,隨後一邊輕描淡寫地在地上磨去鞋底的幾粒火星,一邊饒有興緻地看着丁漁。
丁漁一驚,這一腳分明是般若掌法中的一式,難道說他們是金剛門弟子?他試探地問道:“貧僧金剛門常浩,幾位可是門內師兄?”
方才出腿的那人哈哈一笑,道:“常浩師弟好眼力,為兄金剛門常青,這幾位也都是你的師兄。”他不待丁漁再問,接着便道:“為兄近日練功太勤,身子骨有些發虛,打算買些肉食將補一番,無奈囊中羞澀。得知師弟今日剛領了月銀,特來相借。”
丁漁心道:“信你我就是傻子!只是這種事情,以金剛門的尿性恐怕是沒處說理,不過正好,我正愁找不到人給武魂種子貢獻能量!”
他做出一副畏縮的模樣,問道:“小弟我剛領了二兩月銀,不知師兄要借多少?”
常青大手一擺道:“本打算借個十兩八兩的,但既然師弟手頭也不方便,那便是二兩罷。”
丁漁倒抽一口涼氣,嘟囔道:“這怎麼成!我一共就只有這二兩……”
“恩?師弟可是有話要說?”常青一下提高了聲音,重重地踏前一步,其他四人也配合著上前一步。
丁漁又是一縮,一臉肉痛地道:“便是二兩,便是二兩!”說著從懷中掏出二兩碎銀,戀戀不捨地伸出手。
常青走上前來伸手接過,笑道:“這就對了,我們師兄弟……”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伸出去的右手便被丁漁攥住猛地一拉,整個人不由得向前踉蹌,緊接着一個拳頭在眼前迅速放大,猛地打中了他的鼻樑,“咔嚓”一聲響,常青只覺得無數金星瞬間綻放,鼻腔深處酸痛難忍,眼淚鼻涕一併湧出。
丁漁一拳打斷了常青的鼻樑,趁着他護疼之際,一式金剛踏地,橫踏一步,一膀子將他撞開。
眼看包圍圈被打破,丁漁正要前沖,就覺得背上一痛,卻是挨了後方常滿的一拳。饒是他已經把金剛伏魔練至入門,這一下也覺疼痛難當,畢竟這五人都是金剛門的三代弟子,入門比丁漁還早數年,金剛伏魔的火候更在他之上。
丁漁挨了這一拳並沒有停下,反倒加速向前沖,五個三代弟子在其後緊追不捨。所幸今晚月色明亮,勉強能看清腳下的道路。
丁漁似乎有些慌不擇路,他徑直朝着一面土牆跑去,五名弟子大喜,散成一個半圓包抄上去。
再跑出幾步,丁漁似乎也意識到要撞牆,腳下不由得緩了幾分。正後方的常滿吐氣開聲,又是一記沖拳向丁漁背心打去。
不料丁漁藉助腳下的月影,早已知道他就在身後,正是故意誘他出拳。他自己則腳下發力,一躍而起在土牆上連踏兩腳,凌空倒翻到常滿身後。
常滿眼前突然一空,便知道不妙,剛想轉身,便覺腦後劇痛,接着便是一陣天旋地轉,不由自主地跌扑在地。
丁漁哈哈長笑,在其他四人合圍之前再次轉身就跑。常青見常滿倒地,一時間顧不上丁漁,上前扶起常滿,問道:“常滿師弟,你怎樣了?”常滿被丁漁一拳打在後腦,現在卻是有點腦震蕩反應,趴在地上“哇”一聲吐了出來。
其他三人對視一眼,俱是又驚又怒,其中一人說:“常青師兄,你留在這裏照看常滿,我們去追那小子,決不讓他好過!”說完三人追着丁漁泡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