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三隻周公瑾
只是周瑜雖然佩服孫策的魄力,心中也知道獻出傳國玉璽並非萬全之策,他嘆了口氣道:“不錯,如果實在沒有別的主意,用傳國玉璽來換兵馬也不失為一個法子……只是若等以後你有了兵馬勢力,再假借傳國玉璽之名,稱天命招徠群英,到那時傳國玉璽可以發揮的作用可比如今只借幾千兵馬要大得多了。”
他心中清楚,孫策也並非無知,只是情勢如此,他也實在想不出什麼更好的可以拿到兵馬的法子:“傳國玉璽即便日後能給我招來千萬的兵馬,對於現在的我來說,也是空中畫餅,毫無用處,與其死守着這玉璽,倒不如拿它換了現成的好處。再說,我不過是一時質押給袁術,等在要時,我再將它搶回來,又有什麼不可?”
周瑜聽他說得慷慨,心中不由也是湧起了一腔豪氣,他忽而心念一動,食指輕輕在案上叩了兩下,卻是忽然升起了一個荒誕不經的念頭。
年少之人,顧忌總比旁人少得多,他也不知自己的法子有幾分可行,卻已做出了一試的打算,當即轉頭問孫策道:“伯符,你信不信得過我?”
孫策本正喝酒,聽他這話,將酒盞重重往案上一砸,沉聲道:“你問這話是何意?父親去后,我除了母親之外,最信任最親近的……除了你周公瑾之外還能有誰?”
周瑜見他面有不快之色,卻是放聲大笑起來,也不多解釋,只道:“好!我求你一事,你答不答應?”
“你說!”
周瑜收斂了笑容,直視他雙眼道:“我想借你的傳國玉璽一觀。”
孫策見他提出這麼個要求,一愣之後,也不說話,竟是翻身離席。
周瑜心中嗑蹬一聲,心想自己這話畢竟說的還是太冒失,傳國玉璽何等貴重,孫策父親之死又與他有分不開的關係,自己貿然求借,孫策如何能答應?
只是他雖然替孫策擬了種種辯解之詞,看到孫策一言不發就拒絕,心中不免還是有幾分失落,他心裏有一個聲音正憤憤地道:說什麼信任親近,不過是提出一個小小要求他便要翻臉,難道在他孫策心裏,他周公瑾竟是那種會貪沒朋友寶貝的人么!
周瑜只覺胸中悶氣鬱積,端起桌上酒盞便要一口飲盡,只是他唇還沒挨到杯沿,忽然眼底餘光掃見旁邊飛了個東西過來,下意識左手一伸,便將那東西抓在了手中。
手上的東西沉甸甸的頗見分量,周瑜遲疑地放下右手端着的酒盞,望着神采飛揚的孫策,心中忽然對這布包里的東西有了猜想:“這是……”
孫策得意地努了努嘴,挑着眉毛笑嘻嘻望他:“你不是想看傳國玉璽么?”
“這是傳國玉璽?!”周瑜瞪大了眼睛看着手上拎着的簡陋麻布包,一時間竟是維持不住平時淡定的形象,忍不住叫了出來。
孫策和平時並沒什麼兩樣,對着他笑道:“周公瑾啊周公瑾,你也太瞧不起我孫策了。你想看傳國玉璽怎麼不早說?別說借來看一看,只要你想要,我便是雙手奉送,那又有何妨!”
周瑜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實在想不到這麻布包中裝得就是國之重器的傳國玉璽,更想不到這麼重要的寶貝,孫策竟然毫不避忌就交到了他手上。他盯着孫策瞧了半天,確認他不是再說胡話,這才將那布包收了起來:“我要這玉璽沒什麼用,不過我要回去好好瞧瞧,過幾天再還你,行不行?”
“悉聽尊便。”孫策頗大方的揚了揚手,也不問他要這玉璽做什麼,將桌上酒樽滿上,又若無其事地向周瑜問起了家中諸事,周瑜心中複雜難名,低頭將那百種千般思緒都收了,這才重新恢復到平時的模樣,心無芥蒂地同他相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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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聊實在是沒完沒了,推杯送盞之間孫策已是醉得人事不知,相較而言,周瑜實在是克製得多,雖然他身上也沾着些淡淡酒氣,但意識倒還很清醒。
他見孫策毫無形象地癱在桌子上,喚來府中僕人將他帶下梳洗休息,又請人再準備一身乾淨衣衫送來,他與孫策情誼甚篤,孫策府上的人一向將他視作孫策之外的第二個主人,自然樂於聽命,兩人將孫策扶下,一人不多時便奉上了一套潔凈新衣。
周瑜同孫策來往頻繁,孫策在府中專門替他辟了個院子,撥了人手時時打掃服侍,周瑜去自己的院子將衣服換過,又從屋中翻出了一塊錦布,將方才孫策交給自己的那團麻布抖開,便飛快地將裏面的東西塞到了錦布之中,他不曾多看一眼,匆匆將那麻布撇了,直往北邊的院子走去。
蘇嫵此時正在房中畫符。
符文也是文字的一種,不過在普通人看來,那曲折複雜的筆畫實在是難解難名,蘇嫵從小跟着左慈學習符文,這一門功課倒是掌握的不錯,說來也是湊巧,她今日見了周瑜,本想着贈他幾道符作為見面禮,這時才想到她身上帶着的基本上都是役使鬼神、鎮壓邪祟的重符,這些對於她這個遊方之人是必不可少的,平常人佩戴卻是雞肋得很,無甚益處。
沒有合適的東西出手,蘇嫵也就熄了送禮的心思,只是她回去之後卻是記起了這茬,心想行走在外,與人方便與己方便,這些人情上的東西還是備着些比較好,左右閑來無事,她也就翻出紙筆,靜坐下來開始畫符。
她寫的是最常用也是最受人歡迎的消災解厄符,既不必開壇做法,也不必焚香念咒,一提一畫幾筆的功夫一道符就這麼成了,她寫的飛快,不多時便寫了百十來張,她算算覺得差不多了,擱筆正準備梳洗,卻聽得外面砰砰兩聲,有人叩門。
蘇嫵一抄手將桌上摞着的一沓符塞到了袋中,指尖嘩啦啦點出三張抽了出來平平放在桌上,將口袋一捆,這才施施然出去開門。
站在門外的,正是不久前才見過的周瑜。
“原來是周先生。”蘇嫵也不問他為什麼半夜裏過來,側身請他進來,周瑜不多猶豫便踏了進來,聽得蘇嫵把門閉了,方才跟着蘇嫵一起進到了屋子裏面。
蘇嫵請周瑜坐了,他一低頭便瞧見桌上三張符正整整齊齊排着,墨跡正新,旁邊筆架上還擱着一隻毛筆,那筆頭還擰在一起,顯然剛剛放下不久。
周瑜這麼一瞧,便知她方才正是在做這些,不由歉然道:“冒昧來訪,不想竟是耽誤了姑娘的正事。”
蘇嫵聽他把畫符叫做正事,心裏也是覺得好笑,她眼中微微透出些笑意,卻是將那畫好的符往周瑜那邊一推:“談不上……這符正是要送給先生的。”
“我先前便想送先生些東西聊表寸心,只是身上實在沒什麼拿得出手,這才匆忙寫了兩張消災去厄的符,先生佩在身上,雖不敢說百邪辟易,但小的災厄,還是能幫着擋上一二。只是我才學疏陋,一晚上也不過畫了這三張,先生若不嫌棄這禮物微寒,便不妨收下,也是我一點小小心意。”
周瑜聽她語意婉轉,再推卻倒像是瞧不起人了一般,便將那符小心折好放在袖中收了,溫聲謝過:“卻之不恭,瑜便謝過姑娘好意了。”
蘇嫵見他收下,點一點頭道:“先生來得如此匆忙,怕是有什麼大事?不妨叫我猜上一猜……我想先生此來,煩惱之事恐怕並非出於己身,而是替友人奔波吧?這友人么,大概也不是別人,八成就是孫小將軍了。”
周瑜還不曾開口便被她說破心事,一時竟是無話可說,他半晌才搖頭苦笑道:“這……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姑娘。”
蘇嫵只當他是在誇獎自己,笑着受下了,手一伸笑盈盈地望着他道:“既然如此,先生也就不必隱瞞了,你身上帶的東西……還不拿出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