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柳嘉在淘寶上買了一個魚缸給她家的烏龜。
然而在魚缸送貨到門的前一天,她家烏龜跳樓自殺了。
從花圃處撿到自家烏龜的殘骸的柳嘉冷靜地把烏龜埋到地下,還立了個墓碑。
上面寫着:享年四歲半的烏龜毛毛。
上樓時候,隔壁鄰居見她滿手泥土,還問了一句:“你怎麼滿手都是土啊?”
柳嘉沖他笑了笑,特別淡定:“最近沒錢了,去樓下吃吃土。”
鄰居一臉蒙圈地盯着她身上昂貴的穿着,愣愣地看着她進了屋子。
房間裏有關那隻烏龜的痕迹就只剩下一堆烏龜飼料,和一個用來給它戲水的洗手盆。
柳嘉看了一眼那些簡陋的東西,嘆了一口氣,把這些東西都收拾起來,準備明天一起打包扔到垃圾箱裏處理掉。
把整個屋子都打掃一遍后,柳嘉滿身疲憊地坐在沙發上,沉默地盯着電視機殼,那上面還有一個小小的盆栽。
是毛毛曾經最喜歡的植物。
她閉上眼,把頭靠在沙發上,心想,買的那個魚缸浪費了。
翌日,順豐快遞打了通電話給她,叫她下樓接快遞。
柳嘉從床上簡簡單單套了一件連衣裙,噠噠噠下樓把那個魚缸抱了上來。
魚缸不沉,被店家用防震材料包得嚴嚴實實。
柳嘉把它打開,露出了晶瑩剔透的模樣。
她買的是最貴的豪華魚缸,花了近一千元,據說還是防彈玻璃做的,從幾米高空摔下去都不會壞掉。缸體大概有一米長,半米深,邊緣是磨砂過的。店家還送了一些珊瑚石,一些用透明袋子裝起來的鮮活海藻,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巨大的玻璃蓋子。
柳嘉把它放在陽台,裝了半魚缸的自來水,然後又把海藻珊瑚一溜全都倒了下去。
“真漂亮。”明媚的陽光亮亮地透過缸體,折射出像星星一樣晶瑩的色澤。
珊瑚是紅色的,海藻是淡綠色的,在水裏搖搖晃晃,晃得她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沉默良久,她到底還是沒忍住,蹲下身子,抱着膝蓋,捂住了眼。
“毛毛……”
·
毛毛是柳嘉十六歲那年從寵物店買回來的綠毛龜。
它生的漂亮,一身綠油油的龜毛。平時蹲在水裏的時候,那一堆毛就在水裏晃蕩來晃蕩去。
柳嘉在閑暇時分,還會拿出一堆乾花夾子,把那些晒乾后的乾花一朵朵別在毛毛的背上,看上去就像是賣乾花的小攤位。
從十六歲到二十一歲,柳嘉的生活中幾乎沒有一天不是和它在一起的。
因為店家說過綠毛龜能活很久的緣故,柳嘉甚至想過再過一段時間給它找個綠毛龜,讓倆龜再生一堆龜。她也有錢,再怎麼樣也都養的起。
可是現在,她的毛毛死了。
…………
綠毛龜的死亡帶給柳嘉的只是一時的茫然失措和悲痛難過。
她在接下來的一個月的時間裏並沒有回到公寓,而是回到郊區的別墅里住了一段時間。恰好她的父母要她回家陪他們住一段時間,再加上心情沮喪的緣故,她特意避開了這棟間接導致她家毛毛死亡的住所。
直到今晚,她才回到這裏。
打開客廳的電燈,柳嘉順手把一堆零食放在地板上,看地上積了一些灰塵,便去陽台拿了拖把。
擰了一把拖布,把地板擦得乾乾淨淨后,柳嘉把拖把放回原處。
轉身時,透過黯淡的星光,她看見陽台魚缸里沉澱的骯髒物體。看樣子是前一個月留下的海藻死後的屍體,她有潔癖,看不慣哪裏髒兮兮的,就想把魚缸給洗一遍。
陽台地方不夠大,再加上天色已晚,她當初並沒有在陽台裝燈泡,於是就把這個不算太重的魚缸給搬進屋子裏,放到她卧室里的浴室里。
這裏的洗滌用品很齊全。柳嘉把蓋子打開,把珊瑚石給撈出來,然後將污水給倒進馬桶里。已經變成黑褐色的海藻順着水旋咕嚕咕嚕轉走了。
沉澱一個月的魚缸氣味並不好聞,柳嘉把沐浴露倒了一些下去,又摻了大半缸清水,拿起刷子死命刷了起來。
沐浴露起泡很快,沒一會兒整個魚缸里都是白白的泡沫,看不清水下是什麼了。柳嘉正洗着,聽到外面手機鈴聲響了,拿布擦擦手就出門接電話。
打電話的是她媽,柳家貴婦人,“嘉嘉,你現在到公寓了嗎?”
“到了,媽你有什麼事嗎?”柳嘉拽了拽袖子,避免等會洗魚缸的時候把水弄到身上去。
柳媽媽笑了一聲:“前幾天聽你說你的烏龜死了,我的朋友給我送了一隻薩摩耶,你要不要?在公寓養一隻?”
柳嘉拒絕:“媽,你別鬧了,還是給你和家裏的阿拉斯加、二哈湊一個雪橇三傻吧,我養不了大型犬,太鬧了。”
柳媽媽若有所思:“說的也是,你當初養毛毛可不就是因為不鬧好養嘛。”
柳嘉笑笑,“是,不過我這裏的確不太好養……”就在此時,浴室里傳來“噗通”一下水聲,聲音很大,連電話那頭的柳媽媽都聽到了。
“出了什麼事嗎?你那裏什麼聲音?”柳媽媽有些不放心。
柳嘉拿着手機一邊走近浴室一邊說:“沒事,大概是肥皂什麼掉進魚缸里了,我剛才在洗魚缸呢。”浴室里並沒有什麼異樣,就是魚缸旁邊濺出了一些泡沫,大概是剛才接電話時太急了甩出來的。
柳嘉和柳媽媽又說了一會兒話后,掛了電話。她又接着開始洗魚缸,把刷子拎起,捅進魚缸里,卻在一瞬間被一個東西擋住動作。
她察覺到手下的刷子好像戳到了一個肉質的東西,還沒回過神來,下一秒,一個近一米長的銀白色物體突然“啪”地一聲從泡沫底下越出魚缸,“嘩啦”一下甩了柳嘉一身水。
柳嘉一臉懵逼地向後仰摔在地,她愣愣地看着地板上那尾奇特的魚,眼睛立時放大,一瞬間尖叫起來!
什麼東西?
一尾魚?
不,它……有人身!
是人魚?!
柳嘉看着那尾小人魚使勁甩着它的尾巴,銀白色的尾鰭上還有尖銳的骨刺,甩在瓷磚上,令人牙酸的划痕聲。它的手臂撐在地上,淡藍色的皮膚上有着淺淺的鱗片,因為大幅度扭動,此時也微微立起,看上去尖銳冰冷。
這個東西看上去很年幼,上半身長得和人類身體有八分相似。柳嘉注意到它有一張未脫稚氣的,帶着異種特徵的面孔。
它的臉頰旁有兩片正翕乎而動的透明薄膜,在燈光下透着隱隱的冰藍。她同時還注意到它不同於人類的五官。
它的眼瞼很薄,睫毛像海藻一樣濕漉漉地搭在一起,忽閃忽閃地跟把浸水扇子似的,還帶着奇異的藍色。而再細看,眼白很少,瞳孔很大。它的瞳孔此時此刻正因為驚恐而顏色不斷加深,看上去像是一丸黑水銀。
它的唇很薄,帶着一點點淡紅色,此刻露出了一口尖銳的像是刀刃般鋒利的牙齒,正赫赫向她出聲。
人魚口中發出的聲音是很奇特的語調,尖銳而清越,它正一面摔尾一面張口叫着。這叫聲讓柳嘉頓時一個激靈。
她見它只能在地上啪啪啪地甩尾巴,卻一時也靠近不了她,立刻一個挺身爬了起來,然後飛快把浴室的玻璃門給關上,還鎖了起來。
透過玻璃,柳嘉看見那個奇特的生物仍然在竭力甩動着尾巴,似乎想要回到水裏,而那張淡藍色的臉彷彿佈滿驚恐,它臉上的薄膜像是魚鰓似的不安地扇動。因為視角問題她看得並不是非常清楚,但她並沒有忽視那個生物尾巴處一溜兒的骨刺。還有那一口尖銳的牙齒。
這是個危險的生物。
柳嘉明曉這一點,不由膽寒起來,她身上還有着水漬,濕濕的,侵入皮膚里,一陣陣涼意。
再一摸脊背,涔涔的都是冷汗。
柳嘉的腿幾乎都快要軟掉,她半扶着牆,看着那個浴室里依舊在發出噪聲的生物,低聲喃喃:“這個東西究竟是從哪裏來的?”
人魚?難道還是從她的魚缸生出來的嗎?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有可能危害到她生命的生物,而此時她又是孤身一人住在公寓裏……
她咬咬牙,掏出手機,按下了三個數字。
柳嘉還是沒能打通報警電話。
按下110后,她一面盯着那個人魚凄厲尖銳的喊叫聲,一面斟酌着詞句想要用最準確的話概括出此時自己的情形。
……但是,電話沒有打通。
那一頭連“嘟嘟嘟”的聲音都沒有。
柳嘉過去沒有打過報警電話,因此並不清楚到底怎樣才是正常情況,但電話打不通卻是事實。她退出通話界面,注意了一下手機屏幕上的通訊信號強度和wifi信號強度。
……一格也沒有。
柳嘉的心一點點墜下來。
她冷冷看着那個生物張大口尖叫着,它的聲音彷彿能夠震碎空氣般,她幾乎可以用肉眼看見空間的波紋震動。
……而奇異的是,儘管這裏的信號受損,她的聽力卻一點也沒有受到損害。
她當機立斷,穿好鞋子出門敲了鄰居的門。
鄰居此時還沒有睡,支楞着腦袋邋遢地站在門口,詢問她有什麼事。
“你家的通信信號可以用嗎?”柳嘉注意了一下他的臉色,和她一樣並沒有因為那個奇怪的聲音而有影響。
鄰居打了個呵欠,掏出手機瞧了眼,“哎,怎麼沒有信號了?”
柳嘉知道了情況后,也不打算再下樓去問其他住戶,而是又回了房子,進了卧室,坐在床邊冷靜地看着那個生物在浴室里鍥而不捨地嚎叫着。
就算這裏的隔音效果很好,她還是極為煩躁地暗罵了聲。
“媽的智障。”
這東西什麼時候才能消停點?
她把之前從父母家裏帶回的行李重新打包好,以備不時之需。
因為通信不能,再加上冷靜后她知道如果報警後患頗多,於是在種種限制下乾脆放棄了報警這一方式。
所以接下來她究竟該怎麼處理這個看上去和童話人魚一個種族卻不是一個爹媽生出來的東西?
柳嘉極為頭疼地看着浴室里那尾短短的,還沒她半人高的魚,扭着尾巴,啪啪啪地拍着地板,臉上的表情一點點從驚恐變成了委屈。
……最後竟然變成了嚎啕大哭。
因為設計師的緣故,她的浴室用的不是他人多用於衛生間的霧玻璃,而是類似情趣賓館裏使用的普通玻璃。
所以,毫無疑問,她能看見那個魚在哭,那條魚也能看到她在床頭坐着。
那條魚……
柳嘉看着它形似人類幼童的面容,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濕漉漉的水霧,因為哭泣,尖銳的牙齒被薄薄的紅唇遮住些,看上去正常了很多。與此同時,那對魚鰓還哭唧唧地動了動。
她舔了舔后槽牙,難忍地用左拳砸了下右掌。
媽的。
她從一旁的行李箱裏掏出了一袋小魚乾。又從衣櫃裏拿了一根牛皮腰帶。
那條魚還蠢兮兮地,哭唧唧地挪着尾巴試圖鑽進那個不大的魚缸里,然並卵,這個哭起來都能讓柳嘉覺得是在賣萌的東西顯然沒有什麼天賦可以從光溜溜的地上憑藉自己爬回那個魚缸里。
柳嘉把玻璃門拉開。
那人魚“唰”地把腦袋抬起,往她的方向看去,活像只非洲狐獴。小人魚的眼睛裏霧蒙蒙的,黑得像是點漆的眼,帶着點野性和稚氣。
柳嘉輕輕一個揮甩,把腰帶甩在它身上,然後趁它痛得嗷嗷叫的時候,一個上前用腰帶將它的雙臂給綁在身後。直到把它的上半身給結結實實綁住后,她還順手擼了下它滑膩膩的尾巴。
手感不錯。
她見這野性十足的小傢伙嚇得一個激靈,鯉魚打挺狀地支起身子嗷嗷地要咬她,手疾眼快地丟了一片魚乾扔進它大開的嘴巴里。
……咦?
從舌尖上傳來的特殊香味讓小傢伙懵逼了一下,然後這個還滿眼淚包的小人魚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嘴巴——開始嚼嚼嚼。
居然是好吃的哎!
明顯從這個面容精緻的小人魚臉上看出這樣的情緒,柳嘉笑了笑,然後一屁股坐下來,做促膝長談狀。她小心而謹慎地避開它尖銳的骨刺,又掰了一小塊魚乾放在它再次張開的嘴巴里。
“我說,”她一邊看着這個明顯心大得不得了的人魚歡快地嚼着魚乾,一邊斟酌言語,“你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人魚歪着頭,臉頰上的透明魚鰓扇動幾下,那雙黑黢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嘴巴還在嚼着,卻擺出一副特別認真的模樣。
她見有戲,又從口袋裏掏出之前放的水果硬糖,剝了一顆,見它直溜溜地盯着她,就小心翼翼地放了一顆在它的嘴巴里。這個年幼的小傢伙被糖給甜到了,瞳孔顏色瞬間加深,透明魚鰓也噗噗噗地扇個不停。
柳嘉被它漂亮得不可思議的舉動給萌得一臉懵逼,她一面暗罵操,一面努力沉下心來和它對話。
“你是從我家的魚缸里爬出來的,對嗎?”她指了指一旁的魚缸。
那人魚安靜地瞅了眼那個魚缸,鼓鼓腮幫子點點頭,然後竟然又想哭了。它的眼睛裏飽含委屈不解,還有幾分流落他鄉的惶恐不安。
柳嘉又問它:“那你能說這裏的話嗎?”她記得很久以前看過的一本人魚小說里,似乎有談及到人魚具有極強的語言天賦。
小人魚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啊啊啊”地張開嘴巴嚎叫一會,又氣餒地垂下頭。
她明白了,看來這條人魚只有聽曉他人語言的天賦。
她看着這條魚扭着尾巴垂頭喪氣的樣子,又拿了幾片魚乾塞進它嘴裏。小人魚鼓着腮幫子嚼着,透明腮狀薄膜又是幾下噗噗噗扇動。
“你的家應該不是這裏吧?”柳嘉盯着它濕漉漉的像是水中藻荇般的睫毛,“從童話世界跑來的人魚?”
小人魚沖她張大嘴巴,露出鋒利的牙齒,她看到它柔軟的舌頭,是淡粉色的。它的樣子像是在討食,一副“吃飽了才和你說話”的樣子。
她情不自禁用手指碰碰它的嘴唇。
微涼。還帶着海鹽的氣息。
她嗅了嗅指尖,又舔了舔。
小人魚一下子瞪大眼睛,它驚恐的樣子讓她覺得好笑,“怎麼了?”
它整個魚身都僵硬住了。直挺挺地就要往後面仰去。
那條尾巴上的骨刺也“唰”的立起來,在瓷磚上“呲——”地劃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柳嘉並不清楚它突然防備起來的姿勢意味着什麼。
……直到這尾人魚的聲音哭唧唧地在她腦海里響起——
“變態啊啊啊啊!!!”
伴隨着哽咽聲,柳嘉的臉徹底黑下去。
柳嘉自認為自己是一個優雅のgirl。
但是它居然喊她……
變態?
Excuseme?
柳嘉盯着這尾魚,然後揚起唇:“你叫我什麼?”
人魚的手臂被綁在身後,它的姿勢不是很好看,半仰着看她。柳嘉能清楚看見它黑黢黢的瞳孔,像是樹上熟得過分的桑葚子。
讓人有一口吞掉的慾望。
柳嘉本來憋着的一股氣一下子泄掉了。
——算了,還是只小魚崽子呢,和它計較什麼。
她想着,又慢吞吞地伸出手掌把它從地板上拉起來,然後在它淚蒙蒙的眼神注視下,把它丟進浴缸里。
“對了,你這個技能是傳音入耳嘛?”她戳戳它的頭頂,它的頭髮是淡藍色的,帶着點透明,摸起來像是海藻,但分明要柔韌許多。
她一時愛不釋手,但又一瞅被她這麼一戳嚇得淚包滾滾的小魚崽子,還是停下了。
人魚的手臂在身後,它支楞起腦袋,聲音柔軟纖細地在她心門盪了一下,柳嘉這才發覺它的聲音很奇特。
——綿柔清澈,但又不十分女氣,就像是還未變聲的小孩子似的。
“……對,”人魚渾圓的眼裏印着她家浴缸上大麗花的影子,“是心神相通,就是把我的精神體,暫時和你的連接在一起……”它頓了頓,“但我太小了,還不能維持太久。”
太小了?其實一點也不。
柳嘉看看它光裸的上身,極為流暢的身形,腰腹處還有淺淺田字,很漂亮……非常漂亮。
就是身長短了點。
接着,它又極為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她:“你能告訴我,這裏是哪裏嗎?”
它的聲音彷彿在她耳邊響起,但柳嘉並沒有看到它的唇齒開合。見它詢問,她沉吟片刻,又剝了一顆水果糖。
柳嘉正想要塞進自己嘴裏,卻見面前這隻小人魚眼睛烏溜溜地盯着她,臉頰上的兩片鰓歙乎動了兩下。
……
媽的。好想戳一下。
她掂量一下自己戳人的手勁,放棄了可能會引起人魚尖叫的行徑。
還是把糖果塞進它的嘴巴里。
小人魚左邊的腮幫子就鼓出一塊圓嘟嘟的小山丘。
總愛嚶嚶嚶的小人魚全然忘記了不久前她還很“hentai”的行為,全身心投入到嚼糖果大業去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這隻看上去極為懼怕“怪姐姐”的小人魚,在面對食物的誘惑時,總能幹脆利落地放棄自己的所有防備。
“這裏是地球,華夏國F省麒麟島。”柳嘉注意了下它背後的手臂,見皮帶好像有些勒着它了,就伸手給它鬆開一點。
小人魚的手掌軟軟搭在她的手心上。
帶着點潮濕。
它手指頭處還有過分長的透明指甲,鋒利程度不下於刀刃,不過它很小心地沒有傷到她,而是用手心像個甜糕在糖霜里輕輕打滾一圈似的在她掌心摩挲兩下。
柳嘉的眼神微微暗沉下去。
她繼續說:“這裏是我家,你之前是從我的魚缸里跳出來的……對吧。”
人魚舔舔嘴唇,把甜味壓回肚子裏,然後露出一口鋒利尖銳的牙,“對。”
柳嘉看它把嘴唇舔成淡紅色后,又困頓地眨眨眼睛,濕漉漉的睫毛尾端泛着淡綠色,和海藻似的,她聽見它繼續說:“在這之前,我是在我姐姐的海域裏。”
“你姐姐?”她打量一下它的身子,在它努力回瞪她一眼后勉強收回目光。遺憾的是她並沒有看出它身上的第二性徵是屬於男性還是女性的。
它的年紀看上去還太小了。
她換了一個委婉的方式,詢問它:“那你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這麼年幼的小人魚,大概也就七八歲吧,她想。
人魚憋着聲音:“我是雄性。純種雄性!”尾音上揚,竭力強調着自己雄性的身份。
“多大了?”
“十三歲。”它甩了一下尾巴。
十三歲……
嘖。
她覷了一眼它,哦不,此時應該稱為“他”的人魚——身量不過一米,尾巴佔據了全身的大半,看上去小小一隻,她簡直用手就可以抱起來。
柳嘉又掏出一片魚乾塞進他的嘴巴里,憐愛地摸摸他的腮幫子,人魚點漆一樣的眸子水蒙蒙地盯着她,忍了一會,沒有豎起防備的骨刺。
人魚的尾巴靠在浴缸里,她開了水龍頭,溫水漸漸浸過他的尾巴。
“小傢伙,你叫什麼名字啊?”人魚在溫水的撫慰下愜意地垂下長長的睫毛,透明魚鰓噗噗噗地扇動着。像是她小時候買的芭比娃娃。只不過他要比它更特殊,更精緻……也更漂亮些。
柳嘉近乎痴迷地盯着他銀白色的尾巴,那上面的橢圓鱗片整齊有序,在清澈的水裏就像是星星跌落在他的尾巴上似的。他的骨刺也很漂亮,乳白色,尖銳鋒利,充滿力量與美。
也許是無意識地擺動,他尾巴末端的淡藍色薄膜輕輕晃悠在水裏,在浴室的柔和燈光下,像是一塊甜蜜的果凍。
……糟糕,好想吃。
柳嘉一面望着他的尾巴尖出神,一面等着他的回答。
人魚的聲音細幼清澈:“你可以叫我艾克。”他頓了頓,“你呢?”半眯着的眼完全睜開,黑黢黢的瞳孔在看見面前一臉痴漢狀盯着他尾巴尖的女人時,一瞬間緊縮!
啪!
突如其來的疼痛從臉頰傳來,伴隨着濕噠噠的感覺,柳嘉瞬間回神,她一臉懵逼地看着將將把尾巴甩回水裏的人魚,完全處於茫然狀態。
“你這個大變態!!!”人魚威脅性地張開嘴巴,露出森寒的牙齒,他的臉上有着顯而易見的委屈和不開心,魚鰓噗噗噗地動了兩下,又立馬停下,“你看我尾巴幹什麼!”
………………
少年郎,講真,你這樣子很容易被艹的:)
氣氛頓時僵住。
一人一魚兩兩對望,一個捂着臉懵逼,一個甩着尾巴生氣。
……
“……對不起,”柳嘉舔舔嘴角,人魚甩尾不重,就是她一時沒來的及反應過來,她極為誠懇地道歉,“我的錯,你的尾巴長得太好看了。一時沒忍住。”
人魚艾克鼓起腮幫子,像是生氣的河豚,尾巴尖挺得直直的。
他帶着野性的精緻臉蛋在她的誠懇道歉下溫柔下來,委屈和不開心也盡數收了起來。
他拍拍尾巴,把已經解得很松的手臂從皮帶中伸出,小小的手掌比她的小了一圈,因為尖銳的指甲,他的手掌看過去極為危險。
他把手掌靠在她的手臂上。
潮濕的,帶着一點點溫暖。
“不要一直看我的尾巴,也不要碰它,”艾克極為認真,他的尾巴尖很不自在地在水裏搖擺着,甩着甩着又慢慢停下來,“好雌性是不能做這樣的事的。”
柳嘉緩慢地眨眨眼,眼角彎了彎。
人魚一個猛子扎進水裏,他的淺藍色長發在水裏就像是盛開的蓮花,咕嚕咕嚕的水泡從浴缸半滿的水面冒出來。
他嘰里咕嚕地在水裏吹了一會泡泡,然後說了今天的最後一句話:“我太累了,不能再和你說話了。”
浴缸里的水已經很多了,她伸手把水龍頭關掉,想了想還是教給他開溫水的辦法。末了還提醒他:“不要開熱水,否則你會變成紅燒魚的。”
艾克的身子浸在水裏,烏溜溜的眼睛在水下睜得圓滾滾的,他回應她的是一個圓圓的巨大泡泡。
柳嘉打算今晚睡在客房裏,於是又詢問了他一句:“你要開燈睡覺嗎?”
艾克搖搖腦袋,輕輕眨眼,長長的睫毛在水下旖旎纏綿着,他的魚鰓靈活地扇動着,像是在水中交換空氣。漂亮魚尾巴像是貓咪睡覺時蜷縮般微微彎曲繞在他的上半身。
活生生一個沒有點的“?”。
柳嘉把浴室的燈關掉,輕輕拉上門,“那麼明天我們再談談有關你的事。”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柳嘉微笑起來,“……對了,我叫柳嘉。”
“……咕嚕。”
♂
翌日,柳嘉沒去學校,她此時正逢大四,大部分同學都找工作實習,而她不需要擔心遲到早退問題——因為她實習的地方就是她家的公司。
和父親打了電話請了個假后,柳嘉套上棉質襯衫,沒有第一時間到浴室去,而是看了冰箱一會,發現並沒有什麼新鮮魚類,愁眉苦臉一會,才離開廚房,拉開浴室的玻璃門。
浴室里和昨天一樣,整潔的洗漱用品,帶着點潮濕的地板,一尾啪啪啪拍着水面玩水的人魚。
……咦,還有一個咕嚕咕嚕冒着海藻的……魚缸??
人魚見她進來,停下尾巴,瞪大眼睛看她一眼,薄薄的唇抿得緊緊,“柳柳,幫我把那個東西拿過來。”
他的聲音清澈,喚她“柳柳”的時候就像是在撒嬌。
柳嘉吞咽一口唾沫,然後應他的要求把離浴缸很遠的魚缸搬過來。擱在浴缸旁邊。
這個奇特的魚缸在她搬動過程中也仍然在噗嗤噗嗤冒着海藻,柳嘉注意到魚缸里的海藻和她見過的完全不一樣。
這個魚缸里的海藻是淡粉色的,在魚缸里沉浮不定,看上去像是一個活着的動物。
人魚怔怔地盯着海藻看了一會,然後口中斥出一聲清越,她看見那團海藻在魚缸里噗通一下躍了起來。
……等等,好像有哪裏不對的樣子?
人魚保持着臉上“呔!小妖精看招!”的表情,繼續尖叫起來。
……
那團粉色海藻,也隨着他的尖叫不停噗通噗通跳躍起來。
旋轉,跳躍,我閉着眼………
停停停。柳嘉關閉內心的彈幕吐槽。她碰碰人魚的肩膀,小聲問:“你在幹嘛呢?”
艾克的肩膀一抖,聲音立刻停下來了。
他被她這麼一打攪,極為不開心地把尾巴尖摔在水面上,差點又哭唧唧了,“你一吵我都忘記了怎麼說話了!!!”
………
Excuseme?
柳嘉對視他,確定他說的話不是在隨意賣萌撒嬌后,才一臉“我也很無辜”的樣子回應他:“……可我沒做什麼事啊。”
人魚的眼睛裏浸着委屈,他把尾巴沉進水裏,兇巴巴地沖她呲牙咧嘴:“我在和它說話呢,你吵我幹嘛!!”
……說話?
等等,那團海藻是一個活的……生物?
柳嘉驚愕地看了一眼他,又回望一眼那團在魚缸里迅速膨脹起來的同時,還旋轉跳躍着的海藻。
一臉懵逼.jpg
“………”
“………”
“咕嘰咕嘰咕嘰。”一個嬌嫩的聲音從那團海藻里傳了出來,“……咕嘰。”
見它出聲,艾克立刻回頭不再和她發脾氣,他支楞着腦袋,臉上的鰓歡快地扇動着,發出一個尖銳清越的聲音,類似雛鳥吃食時的歡快雀躍——
下一秒,柳嘉就聽到人魚難以抑制而對她喊叫出聲的話:“姐夫你來啦!!!”
………
柳嘉陷入二次懵逼。
粉色海藻……
是正太人魚的……姐夫?
柳嘉沉默,她面前的人魚啪啪啪拍着水面,臉上的魚鰓噗噗噗扇動着,他的聲音清越,“咕——唧唧——”
那團海藻也回應道:“唧——咕咕——”
並不是很懂他們之間的蜜汁交流[小s冷漠臉]
柳嘉默默看着他們交流了有幾分鐘后,那團海藻慢慢停下舞動的身子,在水中搖晃了起來。
在人魚和海藻說了一會兒話之後,這尾人魚又扭頭沖她說道,“柳柳,幫我把它拿過來,好嘛?”
此時海藻已經沒有之前的活潑了,但還是如同一個具有生命力的物體搖晃着。
柳嘉瞅了一眼粉色的海藻君,猶豫了一下,用洗手池旁的備用牙刷把它夾了起來,小心翼翼地丟進艾克的浴缸里。
人魚手忙尾亂地把粉色海藻抱在懷裏,接着眨眨漂亮的眼睛,尾巴雀躍地甩了甩,他的睫毛濕噠噠的,帶着蒙蒙水汽,看上去很漂亮。
他先是掂量了一下爪子裏海藻的重量,然後有些不開心地皺皺臉,但很快他又笑眯眯地沖她呲牙咧嘴。
“柳柳,你要吃嗎?”他用尖利的爪子撕開一點海藻糰子,一小團粉色戳在他的指甲上。
他杵着指尖對着她,異常真誠。
………
………
柳嘉從一開始就沒有料到事情的大發展會變成這樣。
她獃獃地看着人魚戳死那團海藻后,優雅斯文地把這團海藻撕開,像是吃魷魚絲一樣津津有味地嚼了起來。
他一邊咬着粉色海藻,一邊用眼神詢問她要不要嘗嘗看。
柳嘉十分驚愕。
等等少年郎,這不是你姐夫嗎?
怎麼就說吃就吃了?
她異常複雜地搖頭拒絕了他的好意,終於還是在他要一口啃下去的時候,開口問道:“艾克,這不是你姐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