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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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臉頰被厚厚的圍巾遮擋,但透過那雙溫柔的鹿眼和高挺的鼻樑,王嬌仍舊感受到白天鵝那與眾不同的美。剛才在飯館裏,王嬌已經聽了大概,與李寡婦一樣,“白天鵝”也是因為轟轟烈烈的“運動”而來到雞西接受人民鞭策的“走/資/派”。她原是法國一家著名芭蕾舞團的首席,丈夫也是芭蕾舞演員,兩人合演的《天鵝湖》曾震驚四座紅遍全歐洲。新/中國成立后,她與丈夫回到家鄉天津芭蕾舞團成為舞台指導,勵志報效祖國,可惜運動開始后,丈夫不知去向,她帶着8歲的兒子先是去了農村,後來又下放到雞西成了一名清潔工,兩年前又結了婚,丈夫是當地一家肉廠的屠宰工。據說人長得其丑無比,個子也矮,是出了名娶不上媳婦的困難戶,連農村最窮的姑娘都看不上他,寧可一輩子呆在農村種地,也不嫁他來城裏做職工。

因為這原因,白天鵝為啥嫁給矮挫丑的屠宰工成了這片居民茶餘飯後最愛談論的事情。

“還能為啥,跟着矮子有肉吃,現在一斤肉多貴,就是白天鵝不吃,她兒子也得吃。”

“我覺得不是。”

“那是為啥?”

“呵呵,還用說么,矮子厲害唄。”

“啥?矮子厲害?趕緊拉倒,誰不知道他從小就是個孬種,打架從來沒贏過,人家騎他脖子上撒尿,他都連個屁不敢放。”

“哎,白天鵝咋跟他了……”

還能為什麼?王嬌悲哀地想就以“白天鵝”的美貌,即使瘸了一條腿,帶着一個兒子,卻仍是某些人垂涎的對象,她是有問題的女人,出了事也不會有誰跑出來為她打抱不平,不上前踩一腳就算心善。如此困境,不趕緊找一位老實本分的男人嫁了,到最後也是被糟蹋。現在起碼還算有個家,至於以後,誰知道呢。

幫忙把垃圾車推上去,王嬌再不敢看白天鵝一眼,轉身急匆匆跑下斜坡然後一路狂奔,鞋踩在積雪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彷彿踩在心上,讓人疼的發狂。推開招待所的門,王嬌大口大口喘着粗氣,還未喘勻,就聽到樓梯口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北平,這次李容川那小子做的太過分,咱們回去絕不能輕饒他。”

“對,早就看他不順眼,正好新帳舊賬一塊算。”

下樓的是那幾位知青,一個個凶神惡煞的模樣。高個子青年眉頭緊鎖走在中間,其餘人嘰嘰喳喳群情激奮,嚷嚷着要把誰誰誰幹掉。

王嬌趕緊閃到一邊,看他們走出招待所,大步流星似乎是往火車站的方向去了。“一群神經病。”嘟囔一句,王嬌趕緊上樓,匆忙洗了臉,又用熱毛巾擦了頭髮,把棉襖和褲子晾在繩子上,王嬌裹好被子倒頭便睡。一夜無夢,第二天醒來她就急匆匆收拾好行李,然後趕往了火車站。

她想好了,去兵團當知青。

之前她傻,對困難和年代特殊性預知不足,如今明白了,在這個時代獨自闖蕩就等於找死。

必須儘快找一個人多可靠的團體安頓下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清晨,火車站裏空空蕩蕩,與印象中人滿為患的樣子相去甚遠。售票窗口只有一個,工作人員穿民兵裝戴紅袖箍。王嬌早跟董秋莎打聽好,如果從雞西去北星農場,先要坐車到佳木斯或者七台河,然後再坐長途,不過北星農場似乎是在一個偏遠的村子裏,到了地方,估計還得坐馬車或者兵團的大卡車。

如果兵團正好去七台河附近送貨最好,如果沒有王嬌就得自己想辦法。

“同志,我要一張今天去佳木斯的硬座。”王嬌說。

“沒有了。”

“……那就七台河。”

工作人員看她一眼,手指快速敲擊打字機,旁邊有台像是打印機的東西,不一會票出來了。“票價3塊7,晚上七點半發車。”

晚上?“不好意思同志,有沒有下午發車的?”從雞西到七台河最少走一個半小時,冬天天黑的早,王嬌很怕出了火車站就兩眼一抹黑。畢竟在七十年代就是北京上海這樣的大城市到了晚上都是漆黑一片。她必須預留出找旅店的時間。

可是工作人員很遺憾地告訴她,每天從雞西發車到七台河只有一趟車,都是晚七點半,如果嫌晚,王嬌可以去對面的長途汽車站。

算了吧,王嬌把票錢遞進去,還是坐火車安全。一看見對面的長途汽車站,她就想起那個心懷叵測的婦女。

票據很簡單,不像幾十年後還有防偽標識,就一張硬質小卡片,上面寫着訂票時間和車次。

回來的路上天空又開始飄小雪,幾分鐘后又變成了鵝毛大雪。火車站對面那條街上有一家副食品店和一家國營商店,想着農場地址偏遠,物資儲備差,王嬌打算提前買好一些生活用品還有零食。

在國營商店,王嬌買了一塊檀香皂,一把梳子,一包縫衣服用的針線,還有日記本和一瓶鋼筆水。一共花了兩塊五毛八。把東西裝好,王嬌又來到了副食品商店,這裏還算熱鬧,門口貼了一張新到水果糖的告示,幾名顧客正圍在糖果專櫃前。

櫃枱不大,糖果就寥寥幾種,有酸三色,大白兔,話梅糖之類的。王嬌小時候都吃過。

“昨晚剛到的,要買趕緊買。”營業員一邊稱糖果重量,一邊招呼。

“新年前還能來一批不?”一位顧客問。

“夠嗆了。”營業員看着秤桿,“最近大雪,哈爾濱那邊貨運不出來,這點東西還是從長春緊急調運過來的。”

雞西是小城市,人口也少,物資極不豐富,可供挑選的種類也不多。

幾位顧客一聽,忙把原本想要的斤數提高了一成。

王嬌站在外面看一時擠不進去,就轉身去了一側賣散裝餅乾的櫃枱。那兒只有三個人,一女兩男。

剛開始,王嬌以為他們都是顧客,乖乖排在後面等。但過一會兒她發現站在旁邊像是正看餅乾戴黑圍巾的男人他的手正悄無聲息的伸進旁邊那位帶小孩挑選餅乾的婦女衣兜里。

小偷?不是吧,大家生活都這麼困難了居然還有人舔臉干這行?

這人穿着滿是補丁的破棉服,王嬌想也許他也是被生活所迫,偷錢只是一時鬼迷心竅,於心不忍直接拆穿,想着提醒一下,若他有自知之明肯定會趕緊離開,就上前一步拍了那人肩膀一下,“同志!”

“啊?”那人身體明顯抖一下,那隻罪惡的手僵在半空。

王嬌笑笑說:“不好意思,我是近視眼,站在後面看不清價簽,麻煩您讓一下,我瞅瞅奶油夾心餅乾賣多少錢。”

她這麼說,那人也沒懷疑,有點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本以為小偷會識相離開副食品店,卻不想轉個身,他又大言不慚站在了糖果櫃枱前。

看來這人不是初犯,這麼好的心理素質一定有過前科。王嬌想那就別怪我不客氣,清清喉嚨,不點名道姓,那人長得挺凶,王嬌不想激怒他,只大聲提醒周圍顧客一句:“大家都注意點自己的錢包。”

“哎呀。”眾人叫起來,明白店裏是來小偷了,紛紛用手護住放錢的地方,營業員眼睛也瞪得像銅鈴,還有一位直接走出櫃枱站在中間位置觀察眾人,希望揪出混在人民隊伍中的搗亂分子。

這麼一鬧,那小偷也不敢走了,因為誰走就證明誰是,這麼冷的天,大家跑來副食店肯定要買東西,如果不買就走,一定是小偷。

迫不得已,那人最後買了一兩話梅糖離開了副食店。臨走時,狠狠瞪了王嬌一眼。

瞪唄,誰還怕你?

王嬌在副食品店買了二兩小麥粉和白砂糖做的老北京動物餅乾,還有三兩價格便宜不成形的碎餅乾。用牛皮紙包好,四角一合,中間細繩子一捆,齊活。營業員說了,他做的包裝賊結實,只要不是用剪子戳,王嬌一路安全帶到兵團沒問題。然後,王嬌又買了一兩酸三色和半兩大白兔奶糖,一盒金槍魚罐頭,兩袋方便麵,瞧着差不多了,提起餅乾把其餘東西塞進背書包然後走出了副食店。

外面,天空陰霾,比剛進來時又黑了幾分,瞧着不像中午,倒像是傍晚。

從副食品店走回原來招待所那條街,中間還要穿過兩條小窄巷子。天氣不好,又是中午,巷子裏一個人都沒有。雪花紛紛飄落,王嬌擦了擦粘在鼻樑和睫毛上的雪,大步向前走。走着走着,她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悄么聲的後面居然跟了一個男人,身材雖不是很魁梧,但對於王嬌一個南方姑娘來說已算高大。

奇怪,這人……有點眼熟啊。

往前走兩步,王嬌再次回過頭仔細辨認,層層白雪后,那人慢慢揚起了臉。

天!居然是那個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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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獻給七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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