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相見
“早,在聊什麼呢?”
鍾樊深在何皎身邊停下。
她目光一掃,見他仍身着西裝,打着領帶,齊整極了,如同工作場合一般,一絲不苟的樣子。
何皎沖鍾樊深點點頭。
因為有些逃避情緒,她將視線定在鄭泓身上,又不禁想,果真要人比人,才知道不同。
對面的鄭泓,襯衣領口繫着的紺青色領結,早被擰鬆了,襟口也很是自由恣意地微敞着。
奈何,鍾樊深就是這樣的人。哪怕眉宇間尚存疲憊的痕迹,但精神一如往日沉着,渾身上下,唯一的小小紕漏,大概就是隱約存在的胡茬,有些泛青。
大約真是連夜的航班,一下飛機,馬上便趕來的醫院。
也難怪,鍾母急病,所以連夜自他城趕赴。
這種時候,今天早上鍾樊深給她來電話時,她說什麼了?
滿腦袋的聰明伶俐,到了一處,全然卡殼了。
何皎眉梢一顫,莫名有些嘴拙。
“哦……沒聊什麼。”
鄭泓卻在旁笑道:“秘密。”
“秘密?”
“怎麼,鍾樊深,你不是這樣的控制狂吧,這私事也要管?人何皎好意來探望樊姨,又不是加班,什麼事都要向你報告。”
“叮”。
一聲脆響,電梯終於到了他們所在的樓層,門緩緩展開。
是鄭泓摁的樓層。
“何皎,吃飯的事兒可別忘了啊!”鄭泓說著,走進電梯,手指幾動,又沖何皎眨眼,像是特地告別。
門關了,電梯顯示板上的紅色樓層數字,逐一地往下跳。
鍾樊深頭一次覺察出,與何皎相處竟也會尷尬。
從前,兩人除了工作,各自都很少談及私事,也很少碰面。今天是情況特殊,樊華囿手術不久,自己暫離不開,才喊了何皎來私人場合。
樊華囿昨夜臨睡前犯的病,住家阿姨發覺情況不對,鍾樊深此時卻出差在外,慌亂之下,李阿姨只好聯繫了平日裏相熟的鄭泓。
鍾樊深提前趕回本市,前腳剛下飛機,後腳便接到了消息。美方有意聯合幾個挂名在職的眾深原始股東,給管理層集體下絆子。
這事情才剛起了個頭,風聲便傳到了他這兒。
當然,真離達成目的那一步,尚還有一段距離。這暗中操縱的手法,也無非是許以利誘。
急招何皎來,本也是為了交待此事。可早上發生的一段小插曲,卻攪亂了此時單獨相對的二人,平日裏公事公辦的相處氛圍。
鍾樊深不由再次想起今早的事。
雖然場面上佯裝無事並不難。只是,真到了兩人場合……
鍾樊深無法不承認,自己多少有一些不自在。
於是,各懷心事。
彼時局面,倒有了幾分面面相覷的意味。
兩個人和木頭人似的,對站着呆了片刻。
鍾樊深首先笑了。
“一大早的,何皎,辛苦你了。”
“沒什麼,對了,鍾總早上說公司里?”
鍾樊深正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具體的應對安排細說下來,何皎在一旁邊聽邊點頭。
“我母親這裏暫時走不開,所以這幾天公司的事情……”鍾樊深的話意味深長,“需要有人主持。”
何皎略微思考了片刻,道:“鍾總,趙總助還在北京?”
“他暫時留下處理一些收尾問題。”
“嗯,那您提前回來的事情,除了鄭泓……鄭總和我,還有誰事先知道?”
鍾樊深忽然開口糾正何皎,“不用您,你。”
“什麼?”何皎不解。
“我們現在在醫院,私人場合,平常稱呼就好。”
何皎剛才壓抑下的不自在,又被重新喚醒。
為了避免尷尬,她不再尊稱鍾樊深,只一率套用“鍾總”的公式。
“時間方便的話,鍾總不妨抽空請大家吃頓飯,尤其是當初創始團隊的各位,畢竟都是校友。”
這事顯然不適合擺到枱面上談,以免煽動效應的擴大化。
或者,眾深高層里的一些人,與美方已有了默契,我方再擺出嚴陣以待的陣勢來,於某種心理層面上,反倒更失了先機。
如今上佳的策略,是探明各路人馬的心思,不先急於攪亂眼前的一池春水。
“我心裏有數,只不過這一遭,並不是光衝著管理層來的。”
何皎即刻明白過來,眾深發展初期,尚有幾位出資入股的原始股東。然而這些年,卻一直未參與公司的經營決策。
多事之秋,偏偏鍾母入院。
何皎沉吟片刻,道:“醫生究竟怎麼說?”
“情況基本穩定,不過因為全麻,手術的時間偏長,透支了些體力,大概離自然清醒還需要一定時間,到時候,才能有具體論斷。”
“我幫得上什麼忙嗎?”
“需要的東西已經麻煩家裏阿姨帶來了,醫院也有專業的護工。”
鍾樊深的回答不出意外,有禮有節。
“不過還是謝謝你,何皎。”
何皎笑笑,鍾樊深今天有一些奇怪,或是因為涉及到私人事務,反而顯得格外客氣。
“小事而已,鍾總也注意休息。鍾總的意思,周一例會我一定帶到。”
“何皎,再麻煩你一件事。”
“什麼?”何皎爽快答應下來。
然而一時間,鍾樊深卻反倒猶豫了。
“算了。”
何皎看著鐘樊深蹙起眉頭,一時竟然鬼迷心竅。
“你說,沒事的。”
鍾樊深看她,意外地笑了。
“不礙事。”他又說。
何皎太陽穴“嗡”一下,再客套了幾次,說了告辭的話。
……
上班第一天,早晨的一場例會,除了鍾樊深本人,公司的高層來得意外的齊整,連幾個不常露臉的小股東,也全部列席到位。
何皎冷眼旁觀,將眾人態度看了個大概。
散了會,她繃緊的神經鬆懈下來,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隨手翻看了會議相關的幾頁文件。
心道,鍾樊深不在,工作事務的推進執行果真艱澀。
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資料,預備把目前幾個重要合作項目的材料帶去醫院。因為涉及機密,何皎只挑揀了部分。
手機響了,何皎望了一眼,陌生號碼。
何皎沒接,繼續手上的工作。
不一會兒,手機又響了,依舊是同一個號碼,並且十分堅持。
“喂?”她於是接通。
“何皎,是我,鄭泓。”
何皎一怔,低頭確認了一下手機號碼。
嘖,狡兔三窟啊。